第二百四十七章：不顧
“如今知道天之高地之厚，亦為時未晚啊。”身後傳來一下悠長醇厚的嗓音，就如同清涼濕潤之氣將喉嚨裏的熱毒幹澀全部消解了似的，讓段清舒身心都為之一振，卻是坐在高堂之位上的空明聖僧。
“聖僧……”段清舒扭頭看了空明聖僧一眼，又聽空明聖僧雙掌合十於胸，緩緩而道：“想不到這徐雲龍不過二十年華，武功就已經高到如此難以置信的地步，實在是可怕，可怖。”
段清舒就見眼前掠過一抹灰影，空明聖僧的話聲還猶在耳畔，人卻已經離開了高堂，轉眼就已經出現在大堂之外。還能聽見空明聖僧那如同細石投水似的不住擴散開來的聲音，“徐施主厲害如斯，倒也讓貧僧來會你一會。”
於是，敞大的內堂裏就隻剩下段清舒、定閑師太和柳依若三人。
柳依若蓋頭遮麵，眼前之能看見一片模糊的紅『色』，之外便是一片影影憧憧，耳邊也不住傳來慘然的嘶叫聲，以及血水濺落在地的淅瀝聲。雖然目不能看，但她也知道正不斷有鮮活的生命在終結，而這些人的死，可以說都是因自己而起的。
本來就已經心如死灰的她，此刻便更加的傷痛欲絕，不禁高聲喊道：“雲龍，求求你了，你住手吧！”她已經顧不上掩飾自己的哭音了，那呻『吟』杜鵑啼血般的淒豔悲涼，“你走吧！我從來就沒有愛過你，從一開始我就是騙你的，你就當從未遇過我吧！”說完以後，仿佛整個靈魂都被燒成了死灰的她便搖搖欲墜，眼前也浮現出那個煙雨朦朧的清寂古街上，那對共同守立在一把紙傘下的男女。
“依若！”後麵的定閑師太連忙上前一把將她扶住，眼角也都已經泛起了淚光。
“如果你從來沒有愛過我，那你胸懷裏那枚同心結又是從哪裏買得的。”徐雲龍那如同風輕雲淡一般飄渺的聲音傳來，卻聽得柳依若如遭雷擊遍體生寒。
“孽魔，還不受貧僧一掌！”幾乎是徐雲龍說話的同時，空明聖僧的聲音也乍然響起，語氣中竟帶著一縷凶狠的殺伐之氣，與他以往和善慈祥的形象截然不同。
接著便是一聲轟然巨響，隨之響起的還有蔣光予等人的歡呼聲，隱約還能聽到羅學林和淩少齊等人焦急的叫著“姐夫”和“主人”，卻又被八大名門的弟子的殺聲淹沒了過去。
柳依若隻覺兩耳轟鳴不斷，心中生出撕裂般的痛楚，已然是猜到徐雲龍中了空明聖僧的一掌。她一把掀開自己頭上那鮮豔奪目的蓋頭方巾扔到地上，無比心焦的看向大堂之外，卻之能看見那裏除了不斷湧動的八大名門的弟子以外就隻有一片升騰未散的煙霧，卻不見徐雲龍的身影。而讓她肝腸欲斷的是，段海天眾人的身影不斷起伏在空中，卻是不斷的攻擊著地麵的某個目標。很顯然，那個目標應該就是被打落在地的徐雲龍了，可見他剛才所受的一掌威力有多驚人。
而柳依若也很容易就猜到，肯定是自己剛才的話傷了徐雲龍的心讓他分神，這才不慎中掌而導致如今處處被敵所製。
“雲龍——！”柳依若撕心裂肺的喊出一聲，如同針芒一般刺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掙開身後攙扶著自己的定閑師太，邁步就要衝向外麵，尋找那個自己最難以忘記的男人。之前對自己真實心意的掩飾，對徐雲龍的心意的否定，還有那個希望徐雲龍能徹底忘記自己的目的，這所有的一切此刻都已經變得無關重要，她隻要以最快的速度衝到外麵，她不能讓徐雲龍有事。
可是，她的右手手腕卻被人抓住了，下意識的，她用力一掙就想要擺脫那要命的羈絆。可是，那抓在自己腕上的手是如此的有力，她不但掙不開來，而且還由於往前衝的勢頭太猛，反而被那隻手拉了回去。
“放開我！”柳依若尖叫一聲，全然不顧自己的手腕已經被抓得青印乍現了。
回頭看去，卻見到抓住自己的人原來是段清舒，而且讓柳依若神情一震的，是段清舒此刻的臉上居然爬滿了淚痕，同時還有不斷的鹹澀從他眼眶溢出。
在柳依若認識段清舒的十多年以來，這是段清舒第一次流淚。而段清舒也隻是不住的流淚，卻沒有半絲哭音，隻是一直的無言流著淚。在他那被淚水朦朧了的雙眼裏，透出來的是一片絕望和憤怒。
可是，段清舒此時異乎尋常的模樣在柳依若眼中卻絕對沒有徐雲龍重要，她伸出另一手掰著段清舒握在自己腕上的五指，卻沒有能將其掰開，她淒聲道：“清舒，你放開我，放開我好嗎？”說話的同時，她還不住回頭往外麵看去，卻依舊沒有看到徐雲龍的身影，心下便更加焦急了。
“段清舒，你放開我！”她再一次回頭，對段清舒的話聲裏卻已經帶著毫不掩飾的怒氣。而段清舒隻是緊緊抓住柳依若的手，仿佛被鋼水澆成了一塑鐵人一般再也不懂得動彈，好像覺得自己隻要抓住了這隻手，柳依若的心就不會離開似的。
“我是這麽的愛你……”他終於開口，眼淚卻更加抑製不住的往外湧出，“但你為什麽把你的情都給了徐雲龍！”
段清舒仿佛能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從剛才柳依若出聲趕徐雲龍走時，他才驚異的發覺柳依若的語氣裏沒有義正詞嚴的冷厲，卻是帶著一縷縷心顫的哭音。仿佛在那一瞬間，他明白到徐雲龍出現時柳依若那發顫的身軀並不是因為她的害怕，而是因為她的心痛。
在什麽時候才會有這種相思成灰的心痛？段清舒很清楚，那是在深愛一個人卻又不能與之相守的時候才會滋生出來的刻骨之疼。因為在當初知道柳依若要以身犯險接近徐雲龍時，他就曾日夜承受這種讓人瘋狂的心痛。
原來，依若是愛徐雲龍的……
這個念頭如同被施了毒咒似的藤蔓瞬間就爬滿了段清舒的心頭，沒有人知道他此時是怎樣一種心情，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隻感覺心裏空虛得可怕。第一見到柳依若，是在自己七歲那年，她的師傅帶著她來崆峒派拜訪段海天，那年，柳依若三歲。
第一次見到那個冰雕玉琢的渾身靈氣的小女孩，段清舒就已經生出了霸道的想法——無論如何，我長大以後一定要娶她做妻子！
不知道是害怕生人還是天『性』所致，柳依若在三歲時就已經沉默寡言，在段清舒眼中就如同一塑不說話的瓷娃娃一般讓人心疼。他帶著她來到這座莊園的後山，帶她去看那漫山遍野的說不出名字的小野花。他煞費苦心的將小野花盤成花環戴到她頭上，她才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了笑容。
好美……
對於七歲的段清舒來說，對美的認識實在很貧乏，但在見到了柳依若的笑容以後，他就立即覺得，那是天下間最美麗的事物，以至於他日後千方百計的要那笑容重現。
跟柳依若青梅竹馬的長大，柳依若終於出落成一個美絕人寰的仙女，被讚為武林第一美女，而段清舒也長成了一個翩翩公子。在所有人眼中，這對青梅竹馬的少男少女，一個是崆峒派未來的掌門，一個是峨嵋派掌門的愛徒，絕對算得上是門當戶對。理所當然的，人人都認為他們兩人會終成眷屬，就連段清舒自己也是這般想法。
終於，某一日段海天告訴他，將會擇日向定閑師太提親，讓定閑師太將柳依若許配給自己。那種喜出望外的心情真是無法言語，他感到就連空氣也是甜的。
但他同時也在害怕，柳依若是他第一個愛上的人，也是這輩子唯一的一個，他愛她更勝自己『性』命，他是愛她如此之深，所以他怕自己會失去她。
實際上，在同齡人裏，還沒有人能夠像他那樣有著如此之高的武功，他被所有人認為是武林的曙光，將來的成就必定非凡，所以段清舒有足夠的自信傲視武林，他知道，除了自己，再沒有人能夠配得上那個絕世於峨眉山上的瑤池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