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之間的拚鬥廝殺似乎有其一定的程序演進。一定時間內該是功力的抵消,之後,便是勝負的分野。一旦該分存亡的關頭,勢必濺血的辰光,總會在即將勝敗前的—刹那間利現兆頭,下論這兆頭是凶是吉,誰也脫不了幹係,躲不過造化的擺弄——

展若塵突然弓身曲膝,他並不向任何有空隙的地方去閃,去躲,反而快不可言喻的往敵人最有利的刀芒中穿過去,隻見寒芒成束的刃鋒“嗖嗖”,展若塵竟技巧的貼著兩把大砍刀的雙鋒之間越過,然而,沙衝那煙袋鍋與商弘的掛刀卻輕易的被他躲過——

真絕,展若塵的“霜門刀”偏迎頭的向段宏一刀,一連便是十五刀合為一刀,寒電穿射中,令孤軍與金聖千二人對碰對衝著連連住一側衝跌,一股股鮮血四散飛濺,狂標不已——

就在同一時間裏,商弘的吼叫尚未出口,銀芒似來自天上,一閃而會他一掌,旋即掛刀飛上了天——不,天空中尚多了一件東西,那是一雙透赤手掌,怪模怪樣的往地上跌落,打著旋轉,商弘才狂嘯出聲:

“嗷——”

聲音相當淒厲,隻見他左手托起狂濺鮮血的右腕,鮮血則流過他的左手,那種痛,實在難以形容,不過隻看商弘呼天搶地那種折騰,便可以想象!

沙衝躲的快,一個斤鬥翻出兩丈外,回身猛搖著頭,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不信邪——

段宏的那把非刀非劍的兵器.在霜月刀的撥弄下,往外偏去,但刀勢未回頭,隻見他右腕力震回掃,就在此時,那把刀的刀身“嗖”的便往故人刺來,而段宏的手上怪刀立刻變成了一把汪汪的尖刀——

原來他的那把怪刀竟然刀身上套著刀,真正的刀卻是他現在握在手上的那把尖刀!

展若塵以為敵人拋刀擲來,但當他看清楚原來是這麽一回事的時候,砍人的尖刀巳指向右臉頰刺來!

“霜月刀”回掃如天外流星,刀鋒偏斜,更似打火猝映,一聲“嗖”,合著一聲“噗”,一溜火花連著鮮血往外湧,展若塵仍然慶幸自己發覺的早,否則右頰與右肩頭仁被尖刀掃中!

左袖勁揮,“霜月刀”卻快不可言喻的粹映出一道青虹,抖手便是九刀合為一刀,這住“長白飛虎”段八爺便似從刀山上下來般的混身是血,尖刀脫手,兩手也不知搗什麽地方才對,沿著路邊,一路往中央那棵梧恫樹下滾去,血合著沙土,可把這位段八爺折騰個灰頭血臉,不像人樣。

倒翻身,空中擰腰挺身,“霜月刀”灑出一片刀芒,宛似彩霞噴射,沙衝已不知手中煙袋鍋去向何處,大吼一聲,滿麵粗髯如戟,矮粗的身形貼地勁滾,天爺!隻見一篷篷的黃土便隨著他身子的滾動往人迎麵出去——

真也絕妙,黃土的飛灑,宛如無數喑器,雖不要命,但打中身上的仍感到痛疼難挨!

原來“沙王爺”的雅號就是他能卷地飛砂而搏得的!

展若塵揮刀如飛,一連擊落五七把黃砂,剛剛落地,便聽得喘過氣來的商弘狂怒的罵道:

“時辰到了,你們給我很宰!”

一聲嘯叫,二十四名“紫英隊”的弟兄便揮刀圍擁而上.掛刀成層,人影如飛,狂砍怒劈,喝罵之聲不絕於耳、光景是恨不能將敵人大卸八塊,分他的屍!

青瑩瑩的刀鋒在展若塵手上吐著電火也似的擊閃冷芒,時而幻化成各種形狀流向迥異不同的角度,立刻把這群叫囂著圍殺他的人,逼得回頭四散!

一邊,剛剛灰頭土臉站起來的沙衝,突然矮身貼地,宛似入地之身般挾著一溜塵土再度往展若塵滾去!

麵頰上的血已凝固,肩頭上的傷在刺痛,展若塵的麵龐在扭曲著,他表情突現出慣有的冷傲與孤寂,“霜月刀”便隨著他的這種表悄灑出一片刀山也似的青芒寒鋒,是旭日的東升,又像夕陽伴隨的落霞,一片刀芒中,他似是失去了蹤影,連他的人也幻化入—片光海中了!

是的,展若塵又發揮出那手久已失傳的絕活——刃疊浮屠!

光焰的灑落未已,軀體的彈飛已起,塊肉幾乎沒有餘生,對人幾乎一致的向四下拋跌,就在展若塵尚未站穩身子,而天空中—塊塊的人肉斷肢,雨一般的向地上掉落,鮮血已經落了一地,其狀慘不忍睹!

商弘一邊狂叫起來:

“展若塵,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屠手,嗜殺人命的冷魔,螞拉巴子,你好狠心啊!”

頭上中了七刀,金色旱煙袋已不知去向,沙衝從地上爬起來,滿麵驚怒的罵道:

“姓展的,沙衝總算見識過你的霜月刀了!”

旋身冷淡的直視著沙衝,展若塵道:

“沙兄,我沒有忘記你曾說過的話,什麽時候再比鬥,我奉陪!”

沙衝一拍手,道: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他真走的快,誰也沒打招呼,扭身便匆匆走去,刹時越過梧桐樹,騎上一匹大馬便絕塵而去——

“長白飛虎”段八爺也走了,他沒有再說什麽,騎馬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金聖千與令孤軍未走,兩個大漢並肩堵在商弘身前,冷冷的怒視展若塵!

商弘已沉痛的抖著右臂,道:

“姓展的,大漠之大,豈容你跑來撒野?山不轉路轉,隻要你往下趟去,前途有用你瞧的!”

展若塵緩緩伸手抹去有頰上的血,淡然的道:

“如果你商兄還想插手,至少還得三月之久,養好你的傷可不是三兩日的事吧?”

金聖千麵無表情的道:

“姓展的,我們小覷你了,看來大漠即將由於你的到來而掀起一片腥風血雨了!”

一邊,令狐軍咬著一嘴暴牙,吼道:

“金兄,我們關外雙雄這是幹什麽來的?媽拉巴子,丟人丟回娘家去了,這是助的什麽拳,沒得倒弄得灰頭土臉,操他媽!”

展若塵見段宏與沙衝相繼負傷走去,已知二人定是不圖什麽,純為助拳而來,換句話說,兩個人既不圖利更不為名,所以在敗了以後,走得十分自然,光隻是不無牽掛的揚長而去!

至於麵前這兩人便不同了,從他們的口中說出助拳,那便隻有兩個解釋——

其一,二人對於商弘夠義氣,真正做到了為朋友兩肋插刀,單就二人堵在商弘身前的那股子氣勢,便令人感動不已,便親兄弟也不過如此吧?換句話說,你姓展的看清楚了,要想再對商弘亮刀子,便先把我二人擺平!

其二,二人與商弘是同一個任務,目的還是在陰謀金家樓,商弘完了,他二人也跟著完了,隻要再動手,大家便豁上幹了!

冷冷的—曬,展若塵道:

“商兄,搏殺已至終站,勝負真章已見,我並不打算要各位的命,但有—事不明,想在各位台前領教!”

商弘已是冷汗直流,有兩個——僅僅兩個未受傷的青裝大漢還替他的斷手處敷藥包紮,聞言沉聲道:

“媽的,你想知道什麽?老子知道便說,不知道的再問也是白問!”

展若塵麵色一寒,道:

“商兄,你最好是知道!”

商弘大怒吼道:

“姓展的,你在威脅老子?”

展若塵再度抹去麵頰上的鮮血,道:

“我是用血的代價來換取我應該知道的情報,商兄,任何一種勝利,都有其一定的收獲,我的收獲便是要知道大漠骷髏幫的總舵在什麽地方,這種要求不為過吧?”

商弘尚未開口,金聖千突然大吼道:

“骷髏幫在骷髏城,要找你自己去找!”

一怔,展若塵重重的道:

“休想搪塞我?”

商弘忿怒的抖著斷腕,吼道:

“姓展的,我恨不得知道骷髏幫總舵,因為我迫不及待的想要你去送死!”

展若塵—怔,雙目直通視著金聖千與令狐軍二人,道:

“如此說來,二位必然也不知道骷髏幫的總舵所在了?”

令孤軍鼻子哼了一聲,道:

“我們雖不知道,但有個人知道,你想找骷髏幫總舵,就去找那個人去!”

展若塵立刻問道:

“誰?”

令狐軍指著北麵,道:

“就在大沙漠邊的龍泉鎮上,你隻要找到龍泉鎮,那個人便會找上你,姓展的,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展若塵緩緩點著頭,道:

“龍泉鎮?嘿,我希望各位輸得起,別讓我回頭再找來,到時候大家就不好看了!”

金聖千厲吼一聲,道:

“展若塵,媽拉巴子的你是什麽東西?別以為你的刀快,惹毛了金大爺,咱們就豁上幹!”

令狐軍齜牙咧嘴的跟著道:

“關外雙雄怕過誰了?媽的,水裏來,火裏去,碰過多少仗陣,如今倒叫你姓展的挑得一身皮肉開花,丟人丟到他媽的姥姥家,怎麽的,合者還要一頓羞辱?媽的皮,你真要是想在我二人身上捏糖人,那可好,咱們再過幾招,你若夠狠,便送我二人上路吧!”

展若塵冷哼—聲,道:

“好嘛,贏家是我,沒得倒要聽你們二人一頓窮吒唬,還以為我不敢殺你們?既然你們不怕死,我還有什麽保留的?”

大砍刀分別上場,金聖千與令狐軍二人不約而同的向兩側分開來,二人麵部表情便隨著二人極端慎重的出腳移動不停的變化!

後麵,商弘左掌推開兩名部下,低吼一聲,道:

“刀來,媽巴子的,一人拚命,十人難當,如今大夥便豁上老命不要,也要拖姓展的王八蛋一同上路!”

兩名“紫英隊”兄弟也真狠,拋開商弘,各自抽刀便往左右圍上,商弘已咬牙忍痛,左手握緊掛刀舉著走來!

金聖千—看,忙揮手道:

“商兄,你傷的不輕,退守一旁吧!”

商弘吼著幹拉拉的大嘴巴,道:

“二位賢弟寬心,我姓商的率領‘紫英隊”十餘年,風裏浪裏翻出來的,沒得倒被姓展的兔崽子放了血,既然大夥都想同他拚命,老子定然和他耗到最後一滴血,他媽的,是福是禍,是生是死,我們且看造化了!”

悲哀的搖著頭,展若塵冷冷的道:

“業已殺成這幅光景了,我奇怪各位的興致仍然還是這般……也許各位由於平日殺人慣了,如今一旦自己挨刀而且‘大感過癮’,抑或各位真的是‘殺得性起’?如果二者皆不是,我便送各位兩個字……”

商弘—聲哼,道:

“那兩個字?”

“瘋子!”

商弘狂怒的罵道:

“放你媽的狗臭屁,我們沒有瘋,瘋的是你,是你姓展的,你自命不凡獨闖大漠,你嗜殺成性是個名符其實的屠夫,凶狠惡毒、奸詐無比,天底下如果誰是罪大惡極之徒,展若塵啊,那個人便非你莫屬了!”

展若塵猛的一瞪雙目,沉聲道:

“商弘,你們真的不就即收場?難道真的要死光死絕才甘心?”

商弘吼叫道:

“再照麵,便與剛才自是不同,老子拚著命挨你的十刀來換取砍你一刀的代價!“

展若塵知道四個人怕真的不要命了——

淡淡的一哂,屜若塵道:

“剛才有段宏與沙衝二人,尚且不是我之對手,而現在,你何又……”

“咯蹦”一咬牙,令狐軍大吼道:

“就單我們死光死絕,姓展的,你也必然不會是個活人了!”

商弘立刻喊道:

“金家樓少了個姓展的殘暴屠夫,等於我商某替大夥推倒一根大石柱子,犧牲小我而成全了大我,便‘紫英隊’完了,我商弘也覺死的值得!”

金聖千側臉重重的道:

“商兄,令狐兄,再下手我們各自選他要害處下刀子,媽拉巴子,絕對不能讓他活著走去!”

商弘的頭左右一擺,對麵的兩名“紫英隊”弟兄已紛紛揚起刀來,擺出的架式宛似怒豹般凶惡——

霜月刀的刀鋒在展若塵的手上閃爍著熠熠寒光,青瑩剔透,似秋水映漾,他握刀的手看起來十分自然,刀的冷森,麵目孤傲,調合成他平日殺人之前的那種冷漠,空氣中便因為他的這種表情而開始充滿了血腥味,這味道,也隻有他本人才體會得出來——

當然,他並不喜歡這種味道,甚至他還十分的厭倦,因為這中間也含著太多的冷酷與殘暴,悲哀與血腥,凡是—個人,都不會喜歡這種氣息,這味道!

然而,推著他非走向這種環境中的,是一股他所不能左右的力量,這股子逆流是對手所造成的—一動之以武力,賭之以生命!他便不能再有所猶豫了!

商弘已開始繞著展若塵移動著身子——

金聖千雙手把刀也隨之側移——

令狐軍鼻孔出聲粗濁,雖然他身上正在淌血,但他連眉頭也不皺—下,仿佛那傷口根本與他無關似的,大砍刀高高的斜舉在右上方!

商弘隻是輕點著頭,那麵,兩名“紫英隊”大漢已開始發難——兩把掛刀溜地卷向展若塵,刀芒暴灑,又往中間會合,那是敵人的下三路——

不料,展若塵寸步不移,“霜月刀”的光焰連串迸射,疾猛冷銳,金鐵撞擊聲十分清脆,未等光焰爆裂,而兩名“紫英隊”仁兄已相繼“嘰吒”一聲躺在展若塵的足前—尺之地,天爺,二人皆仰麵上望,雙目幾乎瞪出眼眶外,從二人的脖子上—條血口處正“呱嘰”“呱嘰”往外冒血……

悶不吭聲,兩把大砍刀已分從兩側狂殺而上,正麵,商弘更是不要命的揮刀怒斬——

展若塵雙腕抖揮,距離三尺地,已是晶芒一片,銳氣逼人,“霜月刀”的光華便展現出一簇簇,一篷篷,一溜溜,卷揚縱橫的冷芒,那是十分狠厲的招式,商弘三人雖然抱定與敵共存亡的誓死決心,卻也在一陣狂殺中難越雷池一步!

—連三次迎殺,果然,金聖千又殺出個性來了,這時候什麽叫死亡,那已不重要了,隻聽他厲吼一聲,右手大砍刀豎立在胸前,左手掌扶於厚厚的刀背上,低頭弓腰,又腳連環踢彈,一頭便往敵懷裏衝去——

另一麵,令孤軍也隨之狂吼一聲,掄動大砍刀做狂野的暴斬式,光景便是一尊鐵人也會被他一刀劈成兩段!

商弘豈會稍微猶豫,掛刀往前指,人已平飛而起,一聲撕破喉音也似的大吼,沒命的往敵人胸前衝去!

更快的,“霜月刀”寒芒無數,千百光焰流電交織,展若塵快得宛如在追趕逝去的時光,他身形尚未落在實地,空中已灑下大片大片的鮮血——

踉蹌著不即倒下——是不甘心倒下去,商弘伸出唯一的血手戟指著展若塵,道:

“你……你會……不得……好死……”

商弘倒在地上並未激起黃土飛揚,因為他是倒在一灘鮮血上麵,有幾滴鮮血往外濺,是他脖子上的!

金聖千在笑,笑的十分冷傲,他側倒在一個“紫英隊”的屍體上,嘴角上牽著的那股子笑意含著太多的悲忿,他的大砍刀不見了,而肩頭上卻又中了—刀,那一刀明明是令狐軍砍的,因為刀仍留在他的肩頭,幾乎已砍入左胸內,所以他笑了——也許是他沒有死在展若塵的“霜月刀”之下,而是死在自己哥們的手裏吧!

令狐軍全身又增添了二十六道刀口子,但最狠的一刀是在後麵脖子上,那幾乎令他的頭落地!

展若塵伸出絲巾把左上臂的傷纏住,他冷冷的往地上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的腦海裏隻有二個字——龍泉鎮!

也許龍泉鎮上真有人會告訴他“大漠骷髏幫”總舵所在,但無論如何,自己非走—趟龍泉鎮不可了!

展若塵來時從容,走時也是—樣的從容,見慣了這種殺戮的場麵,也厭倦了這種血腥,其結果總是—種令人無可奈何的麻木感!

於是,他像是擺平一件極普通的事情,走得不無遺憾,走的心平氣和!

這處已不見人煙,這處是一片黃沙遮天!

展若塵走了一天半才發覺自己是應該找個坐騎代步了——一天來他遇下幾批駱駝隊,每一隊駱駝不下二十匹,—個碗大的駝鈴掛在最最後麵的駱駝脖子上,趕駱駝的總是隻有三兩個灰衣漢子!

展若塵隻要遇上,便立刻向他們打聽龍泉鎮在什麽地方,他得到的隻是駝背上灰衣漢子的扭身回指:

“在北邊!”

展若塵從這些人的驚奇眼神中猜得出來,必是以為自己是個瘋子,一個人竟敢往大沙漠裏闖進來。

終於,他發現一處黃土山坡,坡前散落的有幾十戶人家,沿著黃土大道,—條小街,街南頭的大樹看不到叫什麽名字,但樹下麵圍了—批駝販子,展若塵走近的時候,才發現那棵大樹下麵有一口水井,正有人在提水往皮囊裏灌,連駱駝也正跪臥在地上嚼著東西!

伸出幹拉拉的舌頭,展若塵舐了一下嘴唇,走近井邊,他這才看清楚樹幹上釘了一塊泛黃木牌,牌子上麵寫的字已模糊,但展若塵仍看到:

“龍泉鎮”

原來這個小鎮就是因為這口長年泉水不斷的井而得名,北去古北,塔裏與百靈,駝販子們都會在這兒先把水灌足,裝夠,歇上一陣便要往大漠走了!

展若塵到了井邊,隻見一個大草胡老者,笑得滿麵皺紋成層的迎上來,道:

“老鄉,去那兒?塔裏古北喇嘛廟?還是……”

展若塵搖頭一笑,道:

“老人家,我是到龍泉鎮!”

老者仍是失望的道:

“你已經到了!”說完便把一袋水提往一隻駱駝隊!

望向小街,展若塵並未立刻走去,他也用轆轆打了一木桶水,先喝了幾口,這才又掬了些洗臉麵,拍拍身上沙土便往小鎮上走去!

後麵,那個草胡子老者自言自語的道:

“這個人好殺氣,是個惹不起的人物!”

老者的話不錯,展若塵此時的心情,從他的臉色便能看出來,商弘不是說過嗎,龍泉鎮自有人等著,而這個人又會是誰?

此刻,展若塵緩緩往小街走去,迎麵卷起一陣大風,一股子黃而又灰的沙塵向他卷過來,“呼”的一聲吹向鎮外麵,也撩起展若塵的衣袂飄擺不定——

便在這時候,街對麵緩緩馳來十二匹駱駝,風沙滾滾中,隻見右首的駱駝背上是一乘分兩邊跨坐的兜轎,白得如銀色的篷帳下麵,分坐著兩個黃衫女子,翠綠色的絲巾半卷麵,看不出兩個女子的真麵目,但從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重重的兩道眉,當知這兩個女子必然嫵媚——

展若塵剛往街邊讓道,已見這十二匹駱駝並排在一座客樓門口停下來,駱駝緩緩往地上坐,立刻便從店內跑出兩個夥計!

後麵出現—個大漢,灰沙沾在他的胡子上,顯得風塵仆仆的樣子!

兩個姑娘分別跳下兜轎,不言不語的便往店中走去!

就在這時候,其中的一個夥計突然望了展若塵一眼,驚異的伸手—指著叫起來:

“客官,你……你可到了!”

展若塵平淡的道:

“是的,我到了!”

夥計立刻又道:

“你姓展?”

展若塵重重的點點頭,道:

“不錯!”

那夥計一拍巴掌,笑道:

“哎呀,我從一大早便注意你老鄉,怎麽這時候你才來,快去,快去呀!”

展若塵冷冷的道:

“去哪裏?”

夥計指著街的另一端,笑道:

“往那個方向走,五裏不到有個黃土崗,有人在那兒等你老鄉前去敘舊,這時候……”忽見台階上兩女子望過來,展若塵已對夥計道:

“我填飽肚皮再去!”

展若塵從兩個少女身邊走過去,有一股子香味很特別,他幾乎鼻孔發癢想打噴嚏!

麵前放了一盤鹹牛肉,三張死麵大餅,生蔥四根,另外便是小米稀飯—大碗——

展若塵對於從外麵擠進店的十幾個漢子,連眼皮也不抬—下,甚至兩個少女見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樣抿嘴發笑,他也照樣不理睬,因為他心中正在琢磨,不知在黃土崗等自己的是什麽人。

一塊碎銀子往桌上放下,展若塵對那位夥計,道:

“你是個相當負責任的夥計,多的銀子便賞給你了!”

那夥計笑道:

“幹我們這—行,客人的交待怎可以忘的?客官,你該快點去子!”

展若塵並未問是什麽人在等他,問也是白問,夥計頂多告訴你是個高矮胖瘦,年老年少的人而已,是誰?他怎麽會知道?

於是,展若塵緩緩的走出客棧外,他隻在兩個姑娘桌邊,無意的看了二人一眼——

夠了,隻看這麽—眼就夠了——

大漠女兒,粗獷中含著另—種醉人的魅力,那眼神黑得如畫,端正的鼻子下麵,那張美得不能再美的俏嘴,微微的翹著,仿佛在等著情人去吸吮般的可愛極了!

也隻是那麽—瞥,展若塵已牢記在心,他在想,深山出俊鳥,大漠有美女——

展若塵已走至店門外,突然—聲黃鶯也似的聲音,道:

“喂,站住!”

附近隻有他一人在走,展若塵停下身來回頭看去,他麵無表情的道:

“叫我?”

另一姑娘沉聲道:

“不是叫你還是誰?”

展若塵似笑的道:

“有何指教?”

那姑娘伸手一捋秀發,發髻上發出釘鈴一聲響,敢情她紮在發辮子上的那條彩帶上還栓著銀鈐,隻聽她笑笑道:

“你一個人要往大漠走?”

展若塵淡然的道:

“先赴個約,然後入大漠!”

姑娘已站起身來,緩步往展若塵走去,邊對跟在她身後的兩名大漢,道:

“你們快吃飯去!”

兩個大漢立刻轉身而退回坐凳上,姑娘已到了展若塵麵前,道:

“看你不像做生意的,更不像馬販子,你一個人往大漠去,也不怕……”

展若塵笑笑,道:

“謝謝關心,我會小心的!”說完便回身欲走,姑娘立刻又道:

“老鄉,你等等!”

展若塵回頭問:

“姑娘還有何指教?”

左手一攏秀發,姑娘望了展若塵麵頰上的刀傷,道:

“你受了傷,是吧?如果你願意,等你赴完約以後,我們一齊走,路上也有個照應!”

展若塵幹幹的一聲笑,道:

“再謝謝了,姑娘的善意我心領,要是一個時辰內我還未回來,姑娘就不用等我了!”

姑娘雙眼汪汪的直視著展若塵走去的背影,身後麵,另一個姑娘已笑道:

“大姐,人走遠了,吃飯吧!”

展若塵不疾不徐的往前走著,沿著黃土大道兩邊長著稀疏的樹木,高過人的半枯長草,便嗚咽似的被風吹得嗖嗖響,響聲也在展若塵的心中回響——倍添無限狐淒!

黃土坡,幾乎就像個大沙包,隻在半坡以上才有黃土泥地露出來。

山坡上,不錯,果然有幾匹馬栓在那兒,有馬當然有人,那麽這人又會是準?

展若塵上得土坡,隻見有個破木板搭建的草棚子,三塊大石頭擺在草棚裏,顯然是坐人的,因為三塊大石頭表麵十分光滑,光滑得閃閃發亮——

現在,大石頭上並未坐人,但在大石頭附近站著四個人,這四個人對展若塵而言,真是一個也不陌生——

迎著正麵站的是朱赤麵的“七步追魂”黃渭,黃渭左側正是她的女兒黃萱,右下卓立的竟是“皮肉刀子”杜全,至於站在杜全右邊的人,倒是展若塵想都想不到的人物——長山三龍老三,“鬧海龍”全爾明。

姓全的黑麵大團臉,兩邊腮幫子的肥肉下墜,稀疏的幾根胡茬子,大嘴巴這時候閉得緊——

緩緩走進草棚前,展若塵而無表情的道:

“各位,常言說得對,山不轉路轉,誰會想得到我們又在這荒涼的大漠遇上了!”

黃萱麵色寒寒的道:

“不是遇上,而是我們專程在等你,姓展的,你聽清楚,是我們在這兒等你!”

展若塵冷淡的道:

“邢大嫂,這次再找上展某,有什麽指教?”

黃渭一聲浩漢,緩緩閉起雙目……

黃萱已尖聲大罵起來:

“展若塵,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厲鬼,屙血畜牲,你兩手血腥,製造仇恨,拆人夫妻,可惡之極,我恨不得吃你肉,喝你的血——”

淡淡的,展若塵道:

“邢大嫂,獨影兄的傷隻在脛骨上麵,如果凋治得法,是不會成殘的,你又何苦……”

黃萱大吼,道:

“你住嘴,誰是你邢大嫂?我便老實告訴你,邢獨影不是我丈夫,你知道嗎?”

展若塵冷冷的望了黃萱—眼,心頭一緊,道:

“怎會是假?邢兄不可能在展某麵前信口升河,胡說八道,他明明說你們已是一家人了!”

黃萱麵色鐵青的道:

“不錯,有—段日子是的,如今就因為你這惡魔,又活活拆散了我夫妻,而且……”

展若塵暗中一咬牙,道:

“黃萱你為什麽這樣?當你的丈夫為你而找上仇家拚命之時,你怎麽不在?如果當時你也在場,你便會知道邢兄為了你是如何的找我拚命!”他的雙目冷芒直視的又道:

“他雖然再一次敗在我手下,但他一點不對你有所抱怨,雖然他十分清楚你在利用他,你並不愛他,但他還是為你而玩命,可是,他受了傷,是為你的—腔仇恨而受的傷,為什麽你不在他身邊?你難道不知道他現在正需要你去安慰嗎?黃萱啊黃萱,你被仇恨衝昏頭了!”

黃萱忿怒的戟指展若塵,道:

“你知道個屁,長春山附近你再挫那獨影之後,他便拄杖西去,後來他一直走上北塔峰巔,直待他坐在觀目峰的那塊大名上狂叫數十聲:‘江湖上既有我邢獨影,為何還有個展若塵?上天要捉弄我邢獨影,老子偏不信邪,哈……’邢獨影在大笑數聲之後,他便以他的‘鐫命環’自刎於觀日峰上了!”

說完,黃萱還真的擠出—滴淚水——

展若塵心中那份驚愣,便從他的麵上肌肉**不已裏看得出來,獨咽一口氣,沉重的道:

“他不該死的,那日我曾勸阻過一次,他也曾答應過我的,為什麽……為什麽要把自己如此了結?不值得呀!”

黃渭突然怒喝道:

“展若塵,你在放什麽屁,什麽叫不值得?什麽叫值得?我女兒以黃花閨女之身嫁給了一個她並不愛的殺手,雖有目的,還是付出一生的幸福的代價,全部送在邢獨影手上,此情此景,你還說什麽值不值得?有道是,英雄重義,兒女重情,別以為我女兒是有目的來利用邢獨影,但如果邢獨影能搏殺你這頭頑豹,往後的日子裏我們就是江湖上最為幸福的一對武林夫妻,如今他敗了,等於是—場賭博輸了,為了一口咽不下的窩囊氣,他選擇可以死全義的途徑,說穿了這—切還不是由你姓展的一手所造成?難道你就沒有想到,邢獨影如要苟延的活下去,他怎能而對我這人?更何況他是一條鐵錚錚的漢子!”

展若塵忿怒的吼道:

“姓黃的,照你們的說法,邢獨影的死便應由我負責了?”

黃萱失聲大吼,道:

“還有我未婚夫盧伏波的一條命,姓展的,你這個雙手染血,殺人如麻,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魔,凶殘成性的豺狼……我……我曾不止一次的發過誓,一定要看著你倒在我的足下,流著鮮血,哀叫乞憐而死,所以我便不顧一切的非要你死不可!”

仇恨的種子正在黃萱的內心發酵,那是一種再也無法除掉的仇,再也無法消失的恨,展若塵十分明白,眼前的黃萱,已經為了報仇而幾近瘋狂了!

展若塵重重的道:

“賢父女,對於邢獨影的自刎而亡,展某內心十分難過,道義上我感到不安,但責任都應由你們完全承擔,如果在他為你們拚命而失敗之後,你們如能善加安慰,以未來幸福為重,相信邢兄是不會輕言自殺,必是你們以為他已失去替你們報仇的價值忽略下他……”

黃萱大怒道:

“是又怎樣,我黃萱活著一天,便必須要完成一件大事,那便是殺了你,姓展的,你聽清楚了,我會不擇手段的搏殺你!”

展若塵似是歎了一口氣,道:

“我好像曾經對賢父女說過,你的怒恨我諒解,不論是盧伏波該死,抑或邢兄的找上門來決鬥,殺戮的本身與過程原就是殘酷的,但有時候又必須以殺戮為手段而達到雙方追求的結果,贏家!而我便是這樣!”

一邊,半晌不開口的“三龍會”三當家“鬧海龍”全爾明甩動滿麵肥肉,冷笑道:

“果然,果然傳言不差,展若塵,你的語氣中已表明你的自負與狂傲!”

展若塵冷冷道:

“全兄,‘三龍會’在遼北也算大幫派,上次你們二當家伸手幫助金家樓叛逆造反,樓主大量,也隻是廢了上官卓才的一身武功,大肚大量的放他一馬,想不到事隔不久,你們‘三龍會’竟又與‘大漠骷髏幫’套上交情,再一次的陰謀起‘金家樓’了!”

黑臉龐上一對牛蛋眼怒瞪著,全爾明抖著左手抓的牛皮刀鞘鬼頭刀,沉聲道:

“我三龍會自從二當家被你們廢去一身武功之後,整日不言不語,形同廢人,那比死灰還叫人難受,這筆帳我們早該結算了,遲至今日,隻為配合大局,姓展的,我們等這一日的到來,已經夠久了!”

突見他伸手拉住黃萱一手,又道:

“姓展的,從今日始,別在老子麵前提姓邢的那個窩囊廢,他不夠資格同黃姑娘一起!”

展若塵驚異的睜大眼睛,道:

“你們……你們這是……”

黃萱毫不掩飾的道:

“我的未婚丈夫,直待搏殺你這惡鬼之後,明日我們就在城裏宴客成婚!”

展若塵怒吒道:

“黃萱,你竟然連為邢獨影守孝百日之期也免了,難道你真的已瘋了不成!”

黃萱冷冷道:

“我沒有必要做給活人看,更不屑於那塊貞節牌坊,展若塵,我隻要你死!”

半天未開口的“皮肉刀子”杜全,幹咳一聲,道:

“姓展的,上次金家樓之事,你老兄已出盡風頭,我杜全沒得倒成了大尾巴狗,江湖有句話——人掙一口氣,佛掙一爐香,聽說有人要折騰金家樓,我杜全便第—個趕來大漠,而且聞得他們設計周詳,謀略縝密,我更感到十分高興,這次也是在中途遇到“紫英隊”的人傳出消息,閣下要獨闖大漠,所以我便與黃前輩三位結伴在這龍泉鎮候教了,真準,你還是按時趕來了!”

“七步追魂”黃渭冷冷道:

“看姓展的模樣,大概商弘他們並未討得便宜!”

“皮肉刀子”杜全沉聲,道:

“展若塵,商當家不會任你大搖大擺走入大漠吧?”

淡淡一笑,展若塵道:

“不錯,八角亭他約了人在等我,好像他等了很久,而且十分失望的隻看到我一個人!”

黃渭立刻追問:

“後來呢?”

展若塵咬咬牙,道:

“後來話不投機半句多,便動上手了!”

側麵望望全爾明,黃渭又問:

“除了商當家之外,尚有關外雙雄金聖千與令孤軍,加上‘長白飛虎’段宏與沙衝,難道他們沒有撂下你?”

展若塵平靜至極的道:

“他們出手不但要攔我,而且是在要我的命,隻可惜他們並未攔下我,因為我來了!”

杜全嘿嘿一笑,道:

“豪氣幹雲,展兄,不愧‘屠手’之尊!”他緩緩又問:“你把他們怎麽了?”

展若塵環視對麵四人,道:

“各位一定很想知道了?”

黃渭不耐的道:

“快說!”

展若塵露齒似笑又以嘲笑的道:

“事情的過程我不想多說,其結果是這樣的——”

先是雙肩一聳展若塵舉手先望望大陽——那太陽下麵一個圓圓的灰色蒙蒙圈子,就像對麵全爾明的那個眼泡,想笑,但卻牽動嘴角,道:

“商弘死了,使關外雙雄也十分英烈的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死了,當然二十四名“紫英隊”兄弟也完了,隻有沙衝與段宏,他們自知不敵,身負重傷揚長而去,事情就是如此!”

黃萱大聲吼罵道:

“你們聽聽,姓展的王八蛋殺了那麽多人,他卻說起來又如此輕鬆自在,仿佛死的人該死,而他……”

黃渭沉重的吼道:

“商弘太不自量力了,他在爭功,‘紫英隊’的慘敗,是他—手造成的,當然,也影響了大局!”

展若塵淡淡的道:

“商弘死了,難道各位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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