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除了雍容奢華的皇城,還有官宅區和民宅區,一個幽靜一個喧鬧,恰好形成極為涇渭分明的對比。當然,也少不了坊市。

坊市有大大小小的商鋪,有鄉下農戶牽著牛馬怯生生的穿街過巷,眼睛亂瞟在心裏琢磨要不要奢侈一下進次飯館;有客商板著臉走過一家家商鋪,審視並打聽不同貨物的行情;充滿熱情的商鋪夥計大聲吆喝,嘹亮的嗓門吸引人轉頭來看。

形形色色的人釋放出各種各樣的喧囂,為坊市增添若幹人的氣息,這便是坊市,喧鬧得有些煩人,又缺不得離不開。

方天歌牽著馬不疾不徐跟在崔思雎身側,坊市的各種喧囂鑽入耳中,這些平素都不放在心裏的聲音,忽然一下子變得令人煩悶。他瞧瞧旁邊的幾人,不由苦笑,從小就栽培的皇家侍衛果然不一樣。

心態不一樣啊。皇家侍衛就等於是把命賣給皇家了,又是皇家從小栽培,是鐵鐵的保鏢侍衛命。方天歌心裏煩躁的就是這個,他喜歡修煉,更勝於給人當保鏢。

崔思雎似有洞察人心的眼睛,伸手拍拍方天歌的肩頭,道:“天歌兄弟,曹大師,勞煩你們臨時保護我,熬過這陣子就好了。”

方天歌滿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士為知己者死,他少年成名就被七皇子招攬,能有今時今日,自然要感謝七皇子。那就熬一熬吧。

反正,就是熬過這半年,等七皇子登基了,就沒事了。

崔思雎微微一笑,他很重視方天歌,隻因方天歌有值得期待的天賦。扭頭過去審視一路上坊市的各家商鋪。粗略的留意各種境況,時而派人去詢問幾句。

暮血皇都很大很遼闊,有的是道路。他來往城中,有時刻意走坊市這條路,就是要看看坊市的境況,由小見大。

在崔思雎的眼裏,坊市就是一個濃縮的底層小環境。以他的身份要想知道真正的底層百姓生活,那就太不現實了,從坊市來推測和了解底層環境。反而比較現實。

崔思雎不想當一個庸碌無為的皇帝。

穿過最熱鬧的坊市,一連穿街過巷來到一個較為安靜的長街。沒了那些令人煩悶的喧囂和煙火氣,似乎人也格外的優雅了一些。

一行人興致勃勃的說起秋獵,眾人精神一振,無疑。秋獵裏的收獲往往令人滿意。

眾人東拉西扯的說著打發時間,一邊漸漸來到一個較為幽靜的長街,一馬當先的崔思雎微笑聽著談笑聲,一邊眼神陡然一凝向上遙望。

屋簷上矗立一個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屹立屋頂之上,懷抱雙臂之態就如懷抱天下,俯瞰之姿就如諸天在上俯瞰蒼生。

秋日的暖風並不強勁,隻能在亂風裏卷起衣角和簡單的束發帶飄零飛舞。亂。而又亂得很有獨特的魅力。

一行人的馬沒有停留,隻緩緩的走過長街,愈來愈是接近那個房屋,和那個看來年紀似乎不大的黑衣男子。

踢踏踢踏的馬蹄聲暗含著某種奇異的節奏。在石板路上發出“嗒嗒嗒”的聲響。崔思雎眼神一收,若有所思的凝目再次望去,這次看得十分真切。

黑衣人是儀表堂堂的年輕人,俊美而帶著剛硬的氣息。

方天歌和曹金佩細心感應一二。就發現黑衣人的氣血旺盛,給人的感覺就如同旭日初升一樣。氣血和生機還沒有達到人生最鼎盛的階段,而是正在強勁的上升階段。

這就說明,對方年輕,也許很年輕。

憑經驗和眼力,兩人加上崔思雎等人也隻判斷出,這個年輕黑衣人的修為不差,至於究竟是什麽修為,對方沒出手沒暴露真氣氣息之前,就很難有具體的判斷。

但,最重要的是,方天歌認得這個人,輕聲傳音道:“殿下,我認得此人。”

“他,就是談追夫婦之子,談未然。”

是那個他曾經不太在意的家夥

崔思雎心神一震,身不由己的抬頭仰望,談未然恰是站在背光之處,陽光照耀,給他身上籠罩出一層層的光暈,似乎是佛光,又似乎是殺氣。

談未然指掌輕柔擺動,一柄寶劍躍然在手,纖細得有點柔和的五指有厚厚的老繭,顯然是練劍練出來的。此時,這隻手正按在劍柄上,緩緩拔劍,一把猶如墨玉的寶劍出現在陽光下,折射出一絲絲獨特的幽光。

寶劍似乎在陽光下散發一絲絲的黑氣,如煙如霧,一絲絲一縷縷的縈繞其上。

談未然的眼皮微微一動,注視正在接近的一行人,話在空曠裏尤為清澈:“崔思雎”

崔思雎勒住馬頭,略顯方正的臉龐上帶著幾分嚴正氣質,道:“正是我,閣下有事”

“有事。”談未然指頭在劍身一抹,嘴角似乎一翹出三分諷刺,可話一出口又變得心平氣和。

皇家侍衛正要一擁而上,崔思雎帶著一縷慎重示意不要動,自己則再上前一些,淡淡道:“請講。”

談未然一點也不知客氣為何物:“我想跟殿下借一個人,那個人叫王謙。”

崔思雎神態沉穩,看著談未然,忽然笑了笑,說不清是嘲弄還是憐憫,道:“我不交人。倒是閣下,你既然來了,那我也跟你借個東西。”

“借我的性命來要挾我爹娘”談未然失笑。

崔思雎認真點頭:“正是如此,犧牲你一個,就省了打仗,少死了人,就少了兵禍。”

談未然不由失聲大笑起來,笑聲震在空氣裏,隱隱傳播:“如果殿下不肯把王謙借給我,那在下就隻好借殿下的項上人頭用一用。至於理由嘛就按殿下剛才所說的,為了避免打仗,少兵禍。”

話音未落,談未然就消失不見了。

隻見一道燦爛絕倫的光芒,從太陽處被引得絢爛當空,淩厲的氣息似乎覆蓋了天地,劍光所遮蔽之處,頓就是房屋和門牆的分崩離析,就如烈日下的冰雪一樣消融,並瓦解為無數碎塊。

“放肆”方天歌一躍而起,淩空一拳轟在空氣裏,一個波動變成了震蕩,竟釋放出驚人的爆發力砰

那些燦爛的陽光,竟然被這裹住空氣的一拳一並打得煙消雲散。

幾名皇家侍衛漲紅臉龐,暴喝連連,蹬踏出驚人的震蕩聲,轉眼就勢若猛獸一樣撲擊而來。方天歌一刹那不由能的緩得以一緩,他終歸是修士,對臉麵多少有點顧忌,不像皇家侍衛隻求結果不擇手段不問過程。

他一緩就給了談未然時機,抽身而退,一係列動作行雲流水般充滿美感。

劍尖凝一絲絲獨有的招法真意氣息,劍身有流光浮動。當數名侍衛勢如閃電奇襲而來,刀光劍影裏,談未然不慌不忙一劍揮灑,一道最燦爛的劍光閃耀天際,幾乎令人感到眼前一花就失去了視覺。

很閃,很亮,很銳不可當

劍意揮灑,恰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所蕩漾的一條水波漣漪,所到之處不論花草樹木房屋門牆,皆盡從中攔腰一截兩段。數名侍衛悶哼一聲,腰身噴爆出幾朵血花,身不由己就轟飛。

如流星一樣跌撞在房屋上,房屋的門牆柱子隨之轟然斷裂倒塌。若然細看,就能發現這些門牆柱子都有一條驚人的光滑切口,顯然被劍意所斷。

“果然厲害”崔思雎目不轉睛,出言讚許。年輕的抱真境,又凝練出劍意,放在大多數地方,的確是天賦出色。

話雖如此,卻沒有一個敢於掉以輕心。從崔思雎到曹金佩都深悉,如果這個談未然隻有這點事,還真沒資格逼退方天歌。

重又落在屋頂,談未然微微抬起掌中寶劍,淡淡劍意流轉,指向下方眾人簇擁的那個人:“崔殿下,莫非你要在身邊強者庇佑下躲一輩子何必縮頭縮腦躲在別人後邊,站出來接我幾招如何。”

崔思雎伸手把屬下的怒斥壓下去,饒有興致的打量談未然:“我並非武夫,何來庇佑,何須親自出手方天歌他們既為我效力,那便是我的一部分力量,我禦使之又何妨。”

不愧是愛實利不愛虛名的垂死君王。

從黃泉戰爭等一係列大小事之後,崔思雎這個特點漸漸廣為人知,曾惹來世人詬病。儒家就是因此而與之合不攏,因此很少有儒家弟子為其效力。

激將失敗,談未然並不失望,摩挲下巴道:“你說得有道理”一頓,他側身抱拳,微笑道:“老祖,想必您也聽見了,這不叫大欺小,請吧”

霎時間,遙遙隔空一道星光迸發。似乎把天空都打穿了一樣,用快過閃電的速度飛射而來。

始終含笑在一旁的曹金佩,這時神色大變,一個晃動就一躍在前,凝神一槍牽引得風雲齊至,瞬間和那星點的光芒交撞在一起。仿佛一種無形的力量被釋放出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種絕強的衝擊力。

此人好強神照後期一點劍魄交錯,曹金佩雙手竟被震得一時虎口裂開,悶哼一聲嘴角流下一縷鮮血,眼中浮現驚駭之色。身不由己倒飛出去,在整個民宅區撞擊出一條筆直的深深壕溝。

幾乎同時,談未然神情冷凝,爆出最登峰造極的速度化作光芒恰到好處的衝過這個缺口。

寶劍如墨玉,一絲絲的雷電劍魄凝聚在劍尖,猶如身劍合一凝聚在一抹劍光之中。

向前十五丈,就是崔思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