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而明亮的寶劍,緩緩垂在沙地上。

談未然端詳眼前的鄭重南,他挖空心思回憶,怎都想不起鄭重南在未來有什麽成就。不過,倒是隱約記得,千醉荒界似出過那麽幾個頗有名頭的人物。

也不知道,那其中有沒有鄭重南。

談未然心平氣和,緩緩抬劍直指,淡淡道:“鄭重南,今日之前,我和你之間沒有一絲一毫的恩怨,也沒有一分一點的仇隙。”

鄭重南神色中流露一絲喜色,還以為談未然會放他一條生路,可惜,談未然的下一句話令他麵色死灰。

梁老祖死了,盧老祖也死了,張鷺太師叔祖也死了,死了,都死了

年輕的鄭重南此時沒腿軟,能記得逃跑,就已經是不錯的心理素質了。來多一兩次,就會加強經驗,漸漸就能擺脫菜鳥的青澀。可惜,他沒機會了。

“不過,世道從來如此,人殺人,有時沒有理由,更無須仇恨。”談未然頓了頓,一絲木然隱蔽的收斂起來,清淺道:“從古到今,莫不如是。我也隻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俗人,不能例外。”

微微一頓,談未然凝聲肅殺:“所以,從今日起,你我之間有了仇恨,今後你想怎麽恨我,想怎麽報仇。我無任歡迎。”

揉身上前,談未然眨眼之間和為求生而振奮起來的鄭重南連續過了幾招,喳喳的劍光衝上天空。

談未然抬手,一道恐怖的電光瞬間彌漫。鄭重南一招硬接下來。悶哼一聲噴出鮮血,驀然眼波一亮閃動精光:“飛火流星”

一口噴出來的鮮血,竟然瞬間好像燃燒的烈火一樣,呼嘯著就密集的轟然打向談未然。

好一招秘術,可惜隻有二階。談未然凜然,手腕輕輕抖動灑出一波波的紫色劍光,橫劍狂斬。轟烈一下驚爆。鄭重南和其身後不遠的一座山在轟鳴聲中,一個狂噴鮮血倒下,一個則哀鳴著分崩離析。

剩下那些“飛火流星”垂落在地上。竟然以比火油更加猛烈的方式燃燒,並且爆裂起來,形成了一個方圓數百丈的火海。

重新一劍。看都不看的直接破空一斬。嗤嗤的呼嘯聲,直接將鄭重南和大地劈殺成兩半。

隨意且率性的一劍,落霞宗的當代第一年輕天才,就此夭折。

談未然心中念頭毫無滯礙:“嗯,這招飛火流星,居然是主攻秘術,可惜是群攻的,威能太分散了,不然定然能夠更上一層樓,未必就遜色青蓮吐息術多少。”

“可惜。鄭重南膽氣已失。不然,未必不能奮力一搏。”

終究有些事,是談未然前世聽過,又忘卻的。譬如鄭重南,其實在前世中曾當上了落霞宗的宗主。

徐徐環顧。將此地的環境,把附近一帶的人們,都收入眼皮底下。談未然嘴角微微一翹,今日,恐怕真是熱鬧非凡啊。

現身的,沒現身的。友善的。不友善的。

談未然淺淺含笑,不必抬頭,也不必感應,憑經驗用膝蓋都能猜出來。今日必有各家各派在暗中窺覷,或者是幸災樂禍,或者是猶豫不決,又或者是暗藏殺機。

無他。一名即將很快走到人生盡頭的渡厄境強者,能引起的連鎖效應,實在太重大了。

曹遠征的衰亡,必將帶來一次勢力大洗牌。

談未然不關心這個,等此間事了,他便該是前去東武荒界,和這個地方,和這一帶大概是幹脆沒有交集的地方。不過,談未然心想真得要感謝曹遠征了。

落霞宗真的沒有盟友就這麽坐看談未然等人屠戮落霞宗門人當然不是,怎麽會沒有盟友。

隻不過,曹遠征的即將衰亡帶來太多變數,的確令各家各派都看不清未來,摸不清脈絡。事關重大,哪怕是盟友,根本不願輕率出手相助,或者阻止談未然等人。

當然,在眾目睽睽下一招放倒梁增的許存真,呈現了絕對令人動容的實力,又是身份來頭都神秘,不好也不願意得罪,這同樣一個心照不宣的不出手理由。

談未然心知肚明:“是暫時沒人出手,肯定不會一直沒人出手。此地,畢竟不是千醉荒界,也不是落霞宗的地盤,而是周天荒界而是演武大會。”

演武大會的臉麵肯定是要的。

突然間,一個充滿歇斯底裏的嚎叫聲響徹天地,有如野獸的幹嚎:“小雜碎,我殺了你”

談未然不急不緩,顯得從容,一條身影躍然從天空中瘋狂的俯衝而下,夾雜著那份凜凜恨意,嘶吼而下。

微微一扭頭,見這張扭曲著簡直瘋狂的臉孔,談未然張嘴冷道:“滾”

青蓮吐息術結實無比的打在此人胸前,哪怕是靈遊境,也爆出一團血花。

談未然連頭都沒抬一下,輕描淡寫的拔尖一刺,像是穿過了空間一樣,淩厲絕倫且霸道驚人的劍魄當場將此人斬殺。

此人跌落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發出最後的一聲怒吼:“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落霞宗剩下的人無不在心底怒吼著,是了,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模樣

沒人說得上來。

今次落霞宗來的人不少,一名破虛境為首,三名神照境各自率領五名靈遊境,加入組織方為演武大會提供幫助。必須說,這是一個不小的陣容。

然而,封意婷等人的一夜隕落,似乎開啟了一個災難。

今日,從獲知談未然和風吹雪向這邊來的時候,上到梁增下到楊天琪鄭重南無不堅信,這兩個混蛋必死無疑。

尤其是盧廣林單槍匹馬就將談未然和風吹雪苦苦壓製,那景象那場麵,令落霞宗門人從頭頂到腳底,每一寸都散發著愉悅的心情,開心之極。

當著若幹閑雜人等的麵,長輩揚威,宗門一振威風,那當然暗暗興高采烈得很。

天才在演武大會中,天才是按批量來計算的,多兩個不多,少兩個不少。

落霞宗門人當時的心情,是真的好像從頭到腳都泡在溫泉中,心曠神怡,且酣暢淋漓。

可惜,好景不長。突然的逆轉,令盧廣林率先以一種平凡得難以置信的方式,就這麽死了。然後是梁增。

就像一場夢。不過,那是令人恐懼絕望的噩夢。

梁增居然死了怎麽可能

梁增死的時候,不要說落霞宗門人不敢相信眼睛,就是祖興盛尹世學等人都茫然了一會,腦子曾一度空白。

梁增簡直死得太突然,太快了。從許存真暴起突襲,到梁增身死,最多不過三四十個呼吸。祖興盛沒來得及出手,落霞宗盟友沒來得及想好該不該出手什麽時候出手,梁增就這麽沒了。

落霞宗門人心中的頂梁柱,轟然倒塌。

封意婷,盧廣林梁增,張鷺,鄭重南,下一個該輪到誰了落霞宗剩下的人無不膽戰心驚,如果不是眾目睽睽下,如果不是許存真沒出手,恐怕已經狼奔豕突了。

饒是如此,沒了梁增等人,誰能抵達談未然和風吹雪

兩個人一左一右,互相之間一言不發,卻配合默契無比的緩緩逼上前來。

是了,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本來是兩個抱真境的小蟊賊在生事,怎麽會一點一滴的把落霞宗門人,從梁增到盧廣林等強者一個個的拖下水,並且葬送進去

落霞宗門人茫然無措,戰栗著恐懼著憤怒著,情緒像是在浪頭一樣拋上落下。

是生是死看著徐徐逼上來的談未然和風吹雪,落霞宗門人忽然有一種生死不在自己把握中,忽然有一種麵對惡魔的恐懼和哀鳴。

想到風吹雪單槍匹馬和強大無比的盧廣林纏鬥交手,想到談未然對盧廣林對張鷺,甚至對梁增出手就莫名的在心底種下一種名為膽寒的東西。

毫無疑問,這是兩個不知道害怕為何物的無法無天的家夥。

落霞宗剩下的七八人,流露著各種複雜的目光,有茫然,有畏懼,也有仇恨。七八人各個神色各異,從心而發的流露各種神情,麵向徐徐逼上來的談未然和風吹雪。

唯有楊天琪是一動不動,冷冷漠漠,臉色蒼白得有些令女人心疼。

談未然的神情輕鬆得像在春遊踏青,不疾不徐的姿態,給落霞宗眾人帶來更大的壓力。翹著在談未然嘴角的一縷清淺笑意,更仿佛一雙看不見的無形大手,重重的攥住眾人心髒。

沉凝的氣氛,死死的壓迫在心上,令落霞宗眾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談未然頓足,微微撩眉道:“我本以為你會逃走。”

“怎麽逃”

落霞宗眾人之中,忽然傳出一個冷漠的話音。楊天琪的身形露出來,扭頭看了閉目養神的許存真一眼,重複一遍:“怎麽逃”

許存真又不是木頭人,有他在一旁盯著,楊天琪不是不想逃,而是不敢也無法逃。

談未然掛著一縷清淺:“那麽這一次,你仍然沒有告訴落霞宗的人,對嗎。”

楊天琪木然,不為之所動。

談未然嘴角一扯,扯出一縷冷酷和諷刺:“我幾天前才知道你是落霞宗弟子,現在我發現,你不是,落霞宗是你的仇人,和你有深仇大恨。”

始終神色不變的楊天琪,忽然湧出一絲詭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