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上人的企圖很簡單,就是趁此機會將淨光寺的‘魔劫始發地’這個糟糕的名頭給摘掉,將一切的罪責都推到蘇禮和劍崖的身上。

因為無生之所以會墮落成魔,都是因為蘇禮給他的戒指。

而這枚戒指現在還戴在蘇禮的手上,那麽是不是也可以說明此時的蘇禮就是魔劫,而無生其實是遭受蘇禮陷害的?

一通邏輯分析下來,按照白雲上人的想法,淨光寺是能夠洗白的……

隻是無生就沒辦法了,畢竟他的入魔是許多人都看到的,但是能夠將他營造成一個‘被害者’的形象。

可沒想到蘇禮忽然說起了自己與無生的交情,似乎一點也沒避諱什麽魔劫、入魔的事情……這就讓人覺得驚奇極了。

“我問他是否有後悔過,你猜他怎麽說?”蘇禮反問。

這個反問卻是打亂了白雲上人的節奏,因為他自己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作為親手將淨光寺給屠滅的人,相當於是將自己的至親之人都給殺死了……這樣的人還有理智可言嗎?

蘇禮沒有賣關子,很是平和地說道:“他依然覺得自己做得沒錯……順便,他說白雲上人你似乎差點也就要入魔了?”

“入魔之人,能說得出什麽好話來。”白雲上人神色一冷說道。

“入魔?”蘇禮搖頭失效道:“我沒覺得他是入魔了,恰恰相反,我覺得他在擺脫了魔念影響之後就徹底將自己當成是佛了……一尊以天下至公為先的真佛。”

白雲上人胸口淤塞,語氣很是不好地說道:“魔頭巧言令色罷了……倒是小友與那入魔的魔頭談笑甚歡,很難讓人相信小友會與魔無關。”

這意思很明顯了,就差明著指責蘇禮是否也已經入魔了。

對於這種指責,蘇禮倒是還真不好反駁,於是他煩惱地撓了撓頭說道:“好吧,如果一定要說我與魔有關……那我承認又何妨?”

‘又何妨’三字出來的時候,他的音調上已經帶上了一絲異樣邪魅的感覺。

白雲上人感覺到了極端地不對勁,他再次看蘇禮的時候,卻發現麵前的劍崖聖子赫然已經周身魔氣升騰了起來!

此時的蘇禮依然是那個姿勢那個神態,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已經截然不同……在白雲上人的眼中,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無數怨魂纏繞著蘇禮的周身,無邊的殺業在他腳下翻滾。

再看蘇禮的眼睛,就見一個黑白的世界若隱若現,卻是好像能夠將人的靈魂都給一同吸收進去般……

他隻是存在於那裏,隻是一個端茶喝水的動作,但卻是能夠輕易將眾人的全部心神都給牽扯起來……

這種影響十分詭異,甚至是秋日角鬥場都沒辦法完全隔絕。

以至於在觀眾席上觀戰的人,不少隻是一眼過去,就仿佛被勾魂奪魄。

心魔之主……

一眼便是照見了他們的內心深處最根本的欲望。

於是在那角鬥場看台上,竟然是一下子變得烏煙瘴氣了起來……

許多低階修士直接就失態了,他們開始瘋言瘋語,甚至對身邊的人惡言相向,又或者對自己的師姐或者師兄**心扉……

更有甚者,直接渾身黑氣走火入魔。

總之,全亂了套。

“原來這就是正道修士嗎……修心的功夫還不過關啊。”蘇禮微微錯愕,然後說起了風涼話。

心魔之主狀態下,那當真是微微一笑,便是百媚叢生……立刻使得外麵許多人又直接變成了花癡。

當然不隻是如此,他身邊的少女柔嫦也是看得呆呆的,她腦袋上的海棠也是呆呆得有些想要流口水。

還有小女兒芒嫦,更是趴在蘇禮懷裏腦袋使勁鑽著……這種魅力,真是男女老幼通殺的。

“咳咳!”高台上的白露大神幹咳了一聲,然後語氣有些嚴肅卻又顯得幹巴巴地警告了一聲:“把你那該死點的魅力收斂一下!”

蘇禮從善如流,稍稍調整了一下之後,就將自己那種獨特的心靈力場給收斂了一下。

他也覺得有些不大對……被一群女孩子這麽盯著沒問題,但是一群漢子都這麽如狼似虎地盯著他……這就很驚悚了啊。

不過心魔之主的形態也算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現,他心裏還是覺得蠻興奮的。

白雲上人明顯心思浮動了一下……當然他不是被蘇禮的‘美色’所惑,隻是蘇禮的當前狀態能夠勾起一切內心的隱秘,白雲上人哪怕是真佛境強者,卻依然難免有心中的缺憾。

“你遲疑了,你疑惑了……”蘇禮又一次笑了起來,但是這次卻隻是對著白雲上人功力全開。

“你說我是魔,我便是魔吧……隻是你的表現可要比無生差得多了,至少他沒有一絲的遲疑,是真正做到了問心無愧。”

原本提無生的事情白雲上人還能夠勉強壓抑內心的惡念,但是現在隨著蘇禮的心魔之主狀態發力,白雲上人瞬間有些壓不住心態……

“那個孽畜,竟然還有臉說問心無愧!”

他剛開口斥責,卻是連忙又連忙宣念佛號鎮壓內心……好一會兒,他才稍稍有些氣喘地抬起頭來看向蘇禮道:“好一個絕世魔頭,差點引得貧僧動了嗔念。”

蘇禮則是看到了他身上不斷冒出的一些氤氳之氣……這些好像都是他的佛門修為吧?

所以他呀然道:“上人還是先徹底鎮壓一下自己的念頭再說吧,不然你的佛門神通就都要沒了。”

白雲上人當場就是一陣胸悶……但是蘇禮說得沒錯,他的內心依然充滿了嗔怒,這對於他一世修行的佛門神通來說就是毒藥。

但是這種要被蘇禮這個‘大魔頭’來提醒的情況卻令他非但不能鎮壓內心,反而是頭上白煙冒得更快了。

這時被柔嫦頂在頭上的海棠卻是帶著一種指導式的語氣說道:“這便是佛門神通的缺陷所在了……若是佛子心無掛礙或者佛法高深,那麽佛門神通就是威力無窮降妖伏魔不在話下。”

“可若是佛子心中生疑又或者違背了戒律,那麽這佛門神通就會大打折扣。”

蘇禮聽了好奇地問:“違反了戒律還會直接影響神通?”

海棠答道:“佛門有自在法與持戒法之分……郎君的那兩個和尚朋友裏麵,緣難和尚就是自在法的代表,他修的其實是自我而非佛。於是將來若能成佛,他自己便是佛。”

“還有無生和尚或者說那淨光寺一脈修的就是持戒法了。戒律並非是為了規範他們的行為,而是為了抑製他們部分的人性而漸漸嶄露‘佛性’。”

“持戒法修行更易,還可以持戒來增強佛門修士的心靈修為,也算是一種方法了……但是相應的,以持戒修成的神通也會因破戒而廢棄,就像這和尚已經犯了嗔戒。”

蘇禮對於白雲上人是否破戒反而不怎麽關心了,他好奇地問:“聽起來好像這‘持戒法’修行的上限有限啊?”

海棠答道:“佛求彼岸……自在法有成者,身在何處便是彼岸;持戒法者,以己心追佛心,最終或可被接引至佛陀所在之彼岸。”

這一聽,蘇禮就明白了……海棠對白雲上人的狀態很是嫌棄啊。

不過很快海棠就又補充道:“當然,自在法其實很難很難,至少目前為止聽說能夠修成的也就是佛祖了。相比起來,持戒法成功的人數就多了……如今諸天萬界的佛門也基本都是持戒法。”

“而且在持戒法眼裏,自在法的佛子可能都和邪魔外道差不多吧。”

蘇禮聽了點點頭……其實將佛祖所立之彼岸佛國替代為天庭就可以理解了……規規矩矩的修煉,那麽自然可以被接引到彼岸。

而修自在法的……其實可以好比劍崖教出了個想要另立門戶的‘刀門’……或許不會太在意,但絕對不會給他好臉色。

海棠又繼續說道:“而持戒法修行還有一個很賴皮的捷徑……那就是發宏願!”

“佛門弟子可以借大宏願來提前獲得一份心靈修為,然後境界突飛猛進。”

“當然這宏願是要去實現的,否則提前預支的這份心靈修為就會不斷跌落,甚至最後可能連立宏願之前的狀態都不如。”

蘇禮聽了‘嘖嘖’有聲,然後看向仿佛好不容易壓製住自己嗔念的白雲上人道:“上人當年所發宏願該不會是針對我劍崖……哦,當年的劍宗吧?”

“不過現在劍宗已經成了劍崖,雖然無比興盛,但自欺欺人一些的話,上人的宏願也算是完成了的?”

剛才還好好的白雲上人忽然間就吐血了。

而且一身的氣勢如同漏了氣的皮球一般快速地縮水,很快甚至已經要跌破真佛境了!

“你……住嘴!”他吐著血憤然說了一句,然後又吐了一口血。

蘇禮莫名其妙……

海棠心有靈犀地補了一刀:“郎君真真是厲害慘了,直接點明他是一直在自欺欺人……所以他的心境才會瞬間破碎……他本來就並不圓滿,是以真佛修為竟然這麽容易就被郎君影響。”

蘇禮做出一副恍然狀地說道:“難怪了,當時見到上人時就覺得上人似乎心境不穩……原來是我元鋒祖師破劫而出,上人自知難以阻止劍宗重新崛起,所以心境不穩啊。”

“現在我劍崖已經強盛若斯,那麽上人的宏願看來是實現不了的了……不過蘇禮就是好奇,當年上人為何要以劍宗來立宏願?”

“當年的劍宗隻是安於天裂山中,似乎於爾等無礙吧?”

他說著聲音就冷了下來……

為何他會肆無忌憚地展示心魔之主形態?

因為他們劍崖從劍宗時代起就已經在受到各方麵的打壓和針對了,如今更是東洲正道齊聚於劍崖之下……反正已經都是這樣了,他還有什麽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