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太子殿下的聲音,陸朝的臉在霎時間便冷了下來。

活像是會變臉一般,江以桃看得歎為觀止,倒也沒有忘記朝著快步走來的太子殿下行禮:“以桃請太子殿下安。”

嘖。陸朝咬了咬後槽牙,怎麽這小姑娘給別人請安比給自己請安還多說了兩個字兒?

江以桃不知道陸朝的心中所想,還十分自然地衝太子殿下揚起一個十分客套的笑意來。

陸朝才不關注這笑意是不是客套的,隻瞧見了這小姑娘對著宋知雲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甚至方才瞧見自己的時候都不曾笑過呢。

想到這兒,陸朝更覺著牙酸,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差點兒從喉間溢出的罵聲。

“江五姑娘。”宋知雲走到了江以桃的麵前,也抿著唇露出一個笑來,溫聲道:“倒是不曾想過江五姑娘真的願意來,讓這無趣的春獵都有了幾分生機。”

這說的什麽話。

江以桃眨眨眼,心想著不就是太子殿下您邀請的我來麽。

陸朝卻聽出了另一個意思,以為小姑娘是為了這宋知雲才追著到了這春獵來,心中更是鬱結,緊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走了。

江以桃這更是覺著莫名其妙,這陸朝變臉速度這般快也就算了,怎麽忽然間又不樂意起來了?

這脾氣真是連個小娃娃都不如呢。

宋知雲沉沉地盯著陸朝的背影,他這個眼神,仿若在看一具屍體。

江以桃也淺淺地察覺到了什麽,隻覺有些異樣,卻怎麽也說不上個所以然。

就好像是原先擺放得十分整齊的東西,在霎時間被打亂了,怎麽都恢複不了原樣一般,總讓人覺得有幾分別扭的麽。

宋知雲早在江以桃注意到自己前便換上了原先的那副笑臉,一點兒異樣都不曾讓小姑娘瞧出來,方才那露出殺意的人好像不是自己一般,不動聲色地就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太子殿下——”江以桃最後將視線定在太子殿下那一條窄窄的碧玉腰帶上時,微微地皺了皺眉,心中的異樣感更甚。

隻思考了一會兒,江以桃便抬眸笑了笑,裝作個沒事人一般繼續道:“太子殿下,以桃這就先進去了,不耽誤太子殿下的時間了。若是太子殿下有事尋我,隻管喚人來尋我就是。”

宋知雲眯了眯眼,好像在確定方才那一瞬間,江以桃臉上閃過的一絲懷疑是否真的存在:“這是自然。不過孤想著江五姑娘好像與這盛京城的其他姑娘不熟悉,今日來的姑娘家也並不多,若是江五姑娘覺著有些無趣,也隻管來尋孤。”

江以桃端著麵上的笑意,點了點頭。

眼前人好像真的什麽都沒有察覺。宋知雲這才放下心來,笑道:“江五姑娘請罷。”

江以桃也不說什麽客套話,又是福了一福,便領著兩個小姑娘走了。

剛一轉身,江以桃的臉色就在霎時間灰敗了下來,若是她方才不曾看錯,那太子殿下望著陸朝背影的眼中,好像有一點兒危險的、令人膽寒的殺意。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

江以桃又有些不確定起來,側過臉去輕聲問了問小道消息靈通的晴柔:“晴柔,你說這太子殿下與十三王爺的關係如何?我這些年並不在盛京城,並不了解,這會兒忽然覺著有些好奇了。”

晴柔唔了一聲,歪著腦袋思索了會兒,篤定地答道:“姑娘,太子殿下與十三王爺的關係向來十分好。這兩位殿下,一個是聖上最為疼愛的十三子,一個是聖上最為看中的太子殿下,倒是十分難得地關係不錯呢。”

江以桃點了點頭,心中暗自思量著,若是太子殿下與十三王爺的關係十分好,那方才自己那詭異的第六感自然是察覺錯了。

左右她也不是什麽久經沙場的經驗豐富的將軍,在那一閃而過的時間裏,察覺錯了什麽也是十分正常的麽。

晴柔又說:“往往能瞧見太子殿下的地方,就能瞧見十三王爺的身影。不過說來也是奇怪,這十三王爺的身子總是一會兒好一會兒壞,好的時候便像姑娘常常見過的那副模樣。若是壞起來,那是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十三王爺出一次府呢。”

“說起來,”晴佳也在一旁插話,淡淡道,“姑娘回來前,那十三王爺還稱病在府中歇了大半個月呢,不曾想姑娘這剛一回來,十三王爺的身子便大好了,這才讓姑娘見到了這位神秘的十三王爺。”

……

江以桃哽了哽,這十天半個月見不到十三王爺,怕是因為陸朝這人在溪山呢。

“是這樣麽。”江以桃冷漠地扯了扯唇角,就算是回應了,後邊也不再出聲問些什麽了,兩個小丫鬟便也止住了話頭,安安靜靜地扶著自家姑娘。

江以桃你倒是在想,從晴柔的話中聽來,這太子殿下好像與十三王爺的關係確實不錯,可江以桃總是覺著有哪兒不對勁,好像有某個十分關鍵的重點被她忘記了。

是在這件事兒中,起到最關鍵的那一點,決定性的證據。

可不論江以桃怎麽回想,偏是想不起一點兒蛛絲馬跡來,就好像是那幼時被丟棄的玩具,過上一段時間再去尋,卻什麽也找不著了。

江以桃歎了口氣,再抬眸竟是已經到了那帳篷前麵。

這地兒每年都有皇室來春獵,因著這一層關係的原因,日常中即便是不曾有人過來,宮中也是安排了不少婢子打掃這地兒,眼瞧著倒是看不出什麽風吹日曬的痕跡來。

這帳篷眼瞧著也是十分精巧堅固,倒是像江以桃曾經在書上見過的,那蒙古的蒙古包。

或許便是從那蒙古包中來的靈感罷?畢竟這盛京城不要說是帳篷了,連那做帳篷的布料也是十分少的,盛京城中的人,自古以來便是喜歡那些個搭建得精美華麗的瓊樓玉宇。

“呀,這不是江家的五姑娘麽。”

江以桃還站在圍欄外邊出神呢,便聽得一聲嬌俏的姑娘家的聲音從圍欄的另一邊傳來。

江以桃抬眸去看,是曾經在太子殿下的宴會上見過的,那位將軍府的喬二姑娘。她抿了抿唇,走近了幾步,作了個福:“喬二姑娘,自那宴會一別,也有好久不曾見過了。”

喬二姑娘打量了半晌江以桃,好一陣唏噓:“我倒是不曾想過江五姑娘這樣的小身板也喜歡春獵這種粗魯無趣的活動呢。要說今日見了誰最讓我覺著驚奇,那便是你了,江五姑娘。”

喬映瑤實則比江以桃還要矮上一些的,四肢十分纖細,眼瞧著並沒有比江以桃好到哪兒去。

可這話到底是不好向一個才認識不久的姑娘家說的,江以桃隻好客套地笑了笑,應道:“也不過是受了太子殿下的邀約,這才來的,以桃確實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別說是這春獵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以桃的錯覺,在提起太子殿下的時候,這位喬二姑娘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再一眨眼又消失不見了,也十分客套地應了江以桃兩句。

兩人就這樣隔著圍欄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直到不遠處有人揚聲喊著喬二姑娘的名字,她才滿臉不舍地朝江以桃告了別,快步地跑開了。

江以桃盯著喬二姑娘歡快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惆悵起來。

她甚至是有些忘記了,自己上一次這樣肆意奔跑是什麽時候。

“姑娘,這太子殿下先前與喬二姑娘有婚約。”晴佳好像在自家姑娘的臉上瞧出了什麽,眼看著喬二姑娘走遠了,才趴在江以桃的耳邊輕聲提醒道。

喔,是這麽回事。

江以桃這才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難怪方才喬二姑娘聽到太子殿下時,露出了那樣厭惡的表情。

這喬二姑娘倒是十分地真性情,連這樣的情緒都不曾想過要掩飾掩飾。

也是,這畢竟是將軍府的嫡姑娘,她若是真的厭惡這太子殿下,想來也並不是什麽打緊的事兒。

將軍府的姑娘麽,自然是比她江以桃要更有底氣一些的。

人家也是有蠻橫的資本,卻依舊長成了一個十分乖巧可愛的姑娘,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事兒了。

江以桃輕輕歎了口氣,掩下心中忽然間蔓延上來的一點兒羨慕,沿著圍欄走了走,終於是尋到了進去的地方,剛一抬腳要跨進去,又聽得後邊傳來一聲——

“江五姑娘。”

……

江以桃咬了咬牙,一時間不明白今日這是怎麽一回事,為何總是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被打斷,心中不免是帶上了一些憤恨,緩緩地回眸望去。

眼前這人穿了一身玄色的勁裝,那張臉……好像在那兒見過。

江以桃自然是想不起來,隻是隱隱約約覺著這雙眼睛十分眼熟,倒也沒忘記自己身為江家五姑娘的教養,溫聲溫氣地問道:“這位小侍郎,可有什麽事兒尋我麽?”

那人輕輕咳了一聲,垂下眸子:“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有事喚五姑娘去一趟。”

江以桃沉默半晌,幽幽道:“我與太子殿下分明是方才才見過,怎麽這會兒又有事兒要見我了?你可要將話說清楚一些,莫要讓我白跑一趟才好。”

其實江以桃想說,自個走得有些累了,能不能與太子殿下說說情,若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兒,就等晚一些再說便好了,她這會兒隻想好好地歇一歇。

那侍郎也沉默半晌,頗有些艱難道:“殿下有要事要與江五姑娘說,我也不過是個傳話的,還請江五姑娘不要為難屬下才好。”

怎麽就成了自己為難了呢?江以桃又歎了口氣,隻好應道:“太子殿下可有說在哪兒相談?”

“太子殿下讓您去那紅色帳篷後邊,那竹林中有個小亭子,便是去那兒尋他。”這小侍郎這會兒倒是答得快了,還悄悄地鬆了口氣。

頓了頓,小侍郎又指著身後的一個方向道,“江五姑娘隻管沿著這條路直直地走,就能瞧見那頂紅色的帳篷了。”

江以桃點了點頭:“我知曉了,你回去罷,我一會兒就去。”

小侍郎聞言轉身就走了。

江以桃恍然間想起來,她是在哪兒見過這小侍郎了。

是那個在城南祖母家的午後,這小侍郎是陸朝帶在身邊的,那兩個侍衛中的一個。

那為何,是由這小侍郎來傳的,太子殿下的話?這小侍郎分明是陸朝身邊的人才對……

瞧著那小侍郎越來越遠的背影,江以桃在電光火石之間明白過來,是不是陸朝想要告訴自己什麽呢?這人傳的並不是太子殿下的話,而是陸朝的話。

隻不過是有小丫鬟在身邊,不好明說,這才用了太子殿下的由頭。

畢竟陸朝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在兩個小丫鬟的眼前明說,這十三王爺的身份更是與自家妹妹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更是不好隨意傳話。

所以,所以才……

江以桃隻覺心髒忽然間劇烈地跳動起來,以至於她害怕著兩個小姑娘是不是都聽見了,這一下一下的宛若鼓點一般的心跳聲。

是陸朝要來見自己了麽?

欣喜了不到一瞬,江以桃又想起來,是陸朝這小山匪三番幾次地將自己丟下了,自己怎麽能這樣沒骨氣,小山匪說要見自己就給他見?

怎麽能這樣沒骨氣呢?!

江以桃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罵著自己,幾乎是要將自己比作那最最低微的塵土了。

好半晌,江以桃才認命地朝著兩個小丫鬟輕聲道:“走罷,去瞧瞧那太子殿下到底是在搞什麽名堂,怎麽才剛見過又說有要事相商。”

兩個小丫鬟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瞧見了一絲懷疑,可自家姑娘都這般說了,身為下人自然也是不好說些什麽的,隻好點了點頭。

往外走出了好一會兒,晴柔終於是有些忍不住了,艱難道:“姑娘,你可知那紅色的帳篷,是聖上的處所麽?”

江以桃腳步一頓,也十分艱難地問道:“真……真有此事?”

兩個小丫鬟點了點頭。

……

陸朝這人,不會是要殺人滅口罷?怎麽就將人往那聖上的處所引去,難怪這一路上是一個人都不曾見到,這去聖上處所的路,能有人來來往往才是奇怪的事兒了。

“姑娘,我們還去麽?”晴柔怯生生地問了句,“倒也不是說這聖上的處所不能去,想來這會兒聖上的轎子也還不曾到這兒。可左右是個不好擅闖的地方,若是一個不小心犯了什麽錯,可就不是道個歉這樣簡單的事兒了。”

江以桃眼睛一閉,心一橫:“去,太子殿下要見我,怎麽能不去。”

陸朝要見她。

她自然是要去的,刀山火海也是要去的。

她認栽了,她就是這般沒骨氣。

她想見陸朝,不是披著十三王爺這層身份的陸朝,是那個恣肆張揚的小山匪陸朝。

作者有話說:

有人輪空三周的榜單還在日更,唉。

是誰?是我。感謝在2022-03-16 23:47:22~2022-03-17 23:18: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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