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朝遠遠地瞧見那小姑娘露出一個十分柔和的笑意,然後輕輕地將手搭在了太子殿下的折扇上,差點兒就要氣得笑出聲來了。

最後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是冷冷地瞧著,好像是要把那小姑娘的身上瞧出一個洞來似的。

然後陸朝又瞧見了,小姑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衝那太子殿下又是軟軟地笑了笑,笑得那雙圓溜溜的杏眼都彎成了月牙。

陸朝咬著後槽牙嘖了一聲。

這小姑娘膽子倒是十分大,心中明知道自己是誰,這還要故意地演這出戲來給自己看。

真是記仇,也真是十分灑脫。

好像對於江以桃來說,感情這事兒並沒有什麽折中這說法。喜歡便是不喜歡,若是不喜歡那也是真的不喜歡,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意施舍給自己。

到底還是自己傷了小姑娘的心。

陸朝眸色淡淡,抿了抿薄唇,漠然地轉身就走了。

江以桃這小姑娘就是這般,敢愛敢恨,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裏根本藏不住什麽感情。

或許在旁人的眼中,江以桃十分十分擅於偽裝情緒之人,可在陸朝眼中看來,卻能清楚地分辨出這小姑娘的心思。喜歡也好、討厭也好,陸朝都能第一時間從江以桃的那雙眼裏瞧出來。

陸朝自己也想不清這是為何。

大約便是與江以桃能認出自己來一般罷?盡管六號偽裝自己稱得上是一句爐火純青,在盛京城中他們共用了這“十三王爺”的身份十幾年,從來不曾有人辨認出來。

可這小姑娘,瞧見自己的第一眼,便認出來了罷?

轉身的那一刹那,陸朝輕輕笑了笑,斂起眸子中一閃而過的一絲柔和,再抬眸時又是那個淡漠冷然的宋知川,是那個矜貴孤傲的十三王爺。

江以桃那邊,盯著陸朝轉身離開的背景又瞧了好半晌,終於是泄氣一般地鬆垮下了脊背,垂著眼眸輕輕歎氣。

宋知雲到底是沒有將自己身上多年的教養拋之腦後,馬上便往後退了幾步,與江以桃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這才出聲問道:“江五姑娘怎麽忽然間歎氣,可是這地兒不滿意?”

“並非如此。”江以桃搖了搖頭,也不再回答什麽了,回身朝著兩個小丫鬟點了點頭,又衝太子殿下躬身福了一福,溫聲軟氣道,“不過是忽然間想起了不好的事兒。太子殿下,以桃先進去了。”

話音剛落,江以桃便領著兩個小丫鬟走了,也不給宋知雲說話的機會。

宋知雲也不惱,饒有興趣地瞧著小姑娘搖曳生姿的背影瞧,緩緩勾唇笑了笑,直到江以桃的背影都消失在了遠處,才領著小廝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他自然是不急也不惱,一個是盛京城的太子殿下,將來便會成為這座都城頂頂尊貴之人。另一個呢,是病痛纏身、久臥病榻的十三王爺,指不定那一日便睜不開眼了。

江五姑娘這般聰明的姑娘,自然是知道要怎麽選才對的。

若是這五姑娘不知道怎麽選,那江禎也應當知道要怎麽選,照江家現如今的局麵,還想要在之後的盛京城站穩腳跟,隻有兩條路。

一是將這嫡姑娘送一個進宮,另一個則是將這嫡姑娘送一個入東宮。

宋知雲展開折扇笑了笑,眸中閃過一絲精明的光。

江禎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該怎麽選。

這江家五姑娘,最後隻能是他宋知雲的人。

*

這莊子說是個踏青的好去處,想來應當是十分熱鬧,可江以桃往裏走了一路,卻一個人都不曾瞧見。

隻有溫和的四月春風徐徐吹來,帶著這山中清新好聞的泥土青草香味,輕輕淺淺地從江以桃的鼻尖掠過,想要再細細地聞時卻再聞不到了。

這莊子,竟是能用一個冷清來形容。

晴柔也有些奇怪,撓了撓臉側,小聲嘀咕道:“這莊子怎的一個人都沒有?我曾聽那南街開鹽鋪的趙姑娘說過,這地兒應當是十分熱鬧的地兒呀?”

晴柔說這話的時候心中隱約有個答案,悄悄瞥了一眼江以桃,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江以桃笑了笑,也不答話。

想來不是被那陸朝找人清了場,便是太子殿下找人清了場。左右不過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打的算盤,也是隻有這兩人才有這般通天的本事,江以李不過一個小姑娘,哪兒來的這樣的人脈。

這心中才想到了江以李,便瞧見了她呆呆地站在前方。

江以桃停下腳步來,忽然間便瞧見了江以李身後的十三王爺。

原來她的妹妹並不是自己一個人站在這兒,是與她的未婚夫婿站在這兒呢。

江以桃忽然間生出了幾分做賊心虛來,這身體的動作竟是比她的反應還要快上半分,幾乎是在瞧見十三王爺的瞬間她便側身閃進了一旁的樹叢中去,然後悄悄地往前走了好幾步。

兩個小丫鬟雖說是摸不著頭腦,卻也還是跟著自家姑娘躲進了樹叢裏,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可這距離終究還是太遠了些,江以桃並沒有聽清這兩人在說什麽,隻能瞧見江以李正聲嘶力竭地說著什麽,好像那眼眶也有些微微的紅。

而十三王爺隻是沉默地站在原地,垂著眸子讓人瞧不清情緒。

忽然間,江以桃隱隱約約地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從十三王爺的口中說出來的,她的名字。

然後她那妹妹像是聽見了什麽難以置信的話一般,渾身僵硬地瞧著十三王爺。好半晌,她又說了句什麽,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江以桃也呆呆地站在那兒,直到陸朝好像若有似無地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才從滯然中回過神來,慌亂地又是朝樹林深處靠了靠。

這是真的做賊心虛了,江以桃抿了抿唇。

做完了這一切,江以桃才從呆愣中反應過來。

陸朝這人本就比旁人要敏銳,或許早就瞧見了躲在樹林中的自己。

這麽一想江以桃又是有些窘迫起來,畢竟這偷聽被人抓包確實是一件十分不好意思的事兒,尤其這事兒還是發生在這人人稱讚一句溫和有禮的江家五姑娘身上。

可那人是陸朝。

江以桃又在刹那間釋然了,這小山匪可瞧過自己不少窘迫的時刻,左右也是不差這一件的。

可陸朝好像並不打斷拆穿江以桃,他隻是淡淡地勾唇笑了笑,然後也轉身離開了。

江以桃這才從小樹林中走出來,輕輕地拍了拍裙擺沾上的灰塵,盯著陸朝的背影,喃喃道:“方才我是不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還是說隔得太遠了些,我聽錯了?”

晴佳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江以桃。

她跟著自家姑娘看了全過程,自然也是聽見了那十三王爺與六姑娘爭執是說了一聲自家姑娘的名字。

可那是十三王爺……

晴佳斂著眉眼,輕聲道:“想來應當是姑娘聽錯了,晴佳可什麽都沒有聽到。是吧,晴柔?”

“唔?”晴柔滿頭霧水,可好歹也是接收到了來自小姐妹的眼神暗示,雖是不明白晴佳為何這般做,卻還是胡亂地點了點頭,應道,“是姑娘聽錯了,晴柔也沒有聽到呢。”

“是麽?”江以桃將信將疑地咦了一聲,蹙著兩道細眉細細地回想起來。

晴佳自然是不希望自家姑娘這樣認真地回想,隻好打斷道:“姑娘,我們要跟上去了。我與晴柔對這莊子都算不上熟,若是在這兒迷了方向可不好了。”

晴柔聞言點了點頭。

江以桃想著這話也是有幾分道理,這兒並不像汪家姑娘的那花園一般,前方還有個能跟著的,這兒可是被那兩皇親貴胄給清了場,放眼望去是一個人都瞧不見了。

歎了口氣,江以桃輕聲道:“倒也是,那便走罷。”

話音剛落,後邊就傳來了太子殿下的聲音:“江五姑娘怎的站在這兒發呆?莫不是在等孤一起走?”

……

江以桃咬了咬牙,緩緩轉身,認命地扯了扯嘴角:“太子殿下,以桃不過是走得有些累了,在這兒歇歇腳罷了,不曾想殿下這麽快便追了上來。”

見江以桃不鹹不淡地就拒了自己的話,宋知雲也緩緩地勾了勾唇,意有所指道:“江五姑娘倒也不必對孤有這樣大的敵意,左右我們往後還有得是時間。”

頓了頓,他的目光好像掠過了江以桃看著什麽,又說:“是麽,江五姑娘?”

太子殿下這話倒是說得十分直白了。

“太子殿下說的話,以桃有些沒聽明白呢。”江以桃麵上還是掛著那副得體的笑,不動聲色地想要將話題再丟回去。

這話題可沒法聊下去。

江以桃心下糾結,雖是明白了謝溫然的用意,也覺著有幾分道理。可現如今竟是到了這樣的境地,這太子殿下好像忽然間就把麵具撕下來了一般,有些咄咄逼人。

她不過是一個普通世家的姑娘,哪兒有什麽能力與這太子殿下作對,隻好是用些圓滑的話術將那些個難以回答的問題淺淺帶過。

可宋知雲卻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江以桃,又問了一句:“江五姑娘就不想知道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不想知道那權利加身的快意?”

江以桃垂眸,還是那副笑。

宋知雲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是在看別的什麽,眸色銳利而冷淡。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緩緩地暗示道:“江五姑娘,你是有這個機會的。”

江以桃自然是聽得明白這太子殿下的話外之意,一時間竟是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麽好,隻是這樣直直地盯著他看了好半晌,正欲開口拒絕拒絕,可身後又傳來了一聲喊。

是陸朝的聲音,冷冷地喊了自己一聲:“五姑娘。”

……

江以桃額角一跳,僵硬地回身瞧了瞧,果真瞧見了陸朝站在不遠處,看那臉色是什麽都聽見了的樣子呢。

今日這一個兩個的,時機都掐得是正正好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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