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以桃前腳剛出了江林氏的院子,迎麵就撞上了江曼安。

江曼安顯然也有些驚愕,抬頭瞅了瞅院名,又想了想那些說江家五姑娘與生母並不親密的言論,心中感慨著謠言果真是謠言,確實是不能當真的。

心中雖五花八門地想著,麵上還是笑盈盈地打了個招呼,道:“怎的就這麽巧,在這兒碰見五妹妹了。”

江以桃也行了個禮,客套道:“想著,這約莫便是緣分罷?”

“五妹妹,”江曼安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麽事兒一般,虛虛地朝著半空中指了指,眨了眨眼才接著說下去,“五妹妹,我今日正要去汪家姑娘的宴席,想著妹妹也是剛回京,可有時間與我一同前去,認識認識幾個姑娘也是好的。”

江以桃一時間摸不清這大姐姐的想法,莫名地瞧了一眼,正要開口拒絕,卻被後邊傳來的一聲吆喝給打斷了。

“呀,這不是我們的五姑娘麽?”

來人邊說話邊嬌嬌地嬉笑著,江以桃回眸去看,又從兩個小丫鬟給自己整理的畫像中辨認出了人來,也掛上笑意招呼道:“請三姐姐安。”

江家的三姑娘,名為以歡,是江禎那蘇姨娘的姑娘,隻比江以桃要大上半歲。

這姑娘見江以桃人得自己,多少有些訝異,匆匆走到了跟前來,又細細地看了這傳聞中的五姑娘兩眼。

好半晌,才恍然大悟道:“真不愧是五姑娘,當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這話是這般說,這三姑娘其實是家中姨娘的姑娘,自江以桃回來其實也是借了家宴的由頭與家中的姐妹們都見了一麵,左右是私底下不曾說過話,與各姐妹說起來還算不上熟。

所幸這三姑娘也是個自來熟的人,扯著笑臉就挽上了江以桃的手,軟聲道:“五妹妹,回來這麽久也不曾去你院子看一看,到底是我的不是了。”

“哪裏的話。”江以桃悄悄瞥了一眼江曼安,又瞥了一眼這三姑娘,“是妹妹的院子太偏遠了些,不好麻煩姐姐遠去。倒是妹妹,還不曾去三姐姐院裏喝上一盞茶,三姐姐不怪我,便是我走了運了。”

瞧這五姑娘,說話真是滴水不漏的。

江曼安笑了笑,她與這三姑娘也並說不上幾句話,也覺著這逢人就說的客套話難聽了些,便支開話題道:“三妹妹這也是準備去汪家姑娘的宴席麽?”

江以歡聞言臉色頓時耷拉了下來,冷冰冰地瞥了一眼江曼安,嗬笑道:“我不過是個姨娘生的姑娘,哪裏就配去汪家姑娘的宴席了,大姐姐這便說得不好聽了。”

江曼安也笑了笑,反唇相譏道:“三妹妹何苦這樣貶低自己了,我瞧二叔叔對三妹妹也是極好的,那吃穿用度無一是照著嫡姑娘的分量為你置辦的呢。”

照著嫡姑娘又能如何,終究不是個嫡姑娘。

江以歡氣得臉色發青,也惡狠狠罵道:“大姐姐,想來是汪家姑娘給你發了拜帖了?這可不是麽,雖說大姐姐也是庶女,可在伯父那兒到底也是嫡女名分,收個拜帖也是有的事。”

江曼安麵色卻不變,溫聲溫氣道:“我倒不如妹妹這般看重什麽嫡庶之分,那汪家姑娘也是個通透的,我們不過是平日裏玩得好了些,收個帖子也是理所應當的。”

江以歡臉色又青了青。

“我瞧,那汪家姑娘好像也請了喬家的庶姑娘呢,倒也不是三妹妹口中那般勢力之人,可別誤會了人家汪二姑娘才好。”江曼安拿出綾羅娟子,輕輕拭了拭唇。

江以桃一直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將手從這三姐姐的懷中抽了出來,怕是被江曼安氣得昏了頭了,江以歡竟硬生生是沒有察覺。

戲也看得久了,江以桃軟聲勸道:“大姐姐、三姐姐,何苦傷了姐妹和氣,若是被下人瞧了去,不傳出去還沒什麽大事兒,若是碰上了個不長眼了,壞的還是自己的名聲。”

江曼安聞言便噤了聲,想著這五妹妹說得倒有幾分道理,抬眸朝著四周望了望,果真是有幾個灑掃的小丫鬟正朝著自己的方向偷偷摸摸地瞧,頓時便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了一聲抬腳便要走。

“哎,三姐姐。”江以桃也瞧見了那幾個小丫鬟,出聲打斷了江以歡的動作,指了指這院門上的牌匾,為難道,“三姐姐可莫要衝動,萬一是母親院裏的丫鬟,可就釀下大錯了。”

江以歡哽了哽,霎時僵住了身子。

雖說隻是幾個不起眼的丫鬟,訓誡了便訓誡了,沒什麽大事兒。可若是由這件事牽扯出了今日的吵鬧,怕是在江禎麵前便要落得個“不敬長姐”的錯來,也是不值當的。

江以歡恨恨地跺了跺腳,也不打聲招呼,帶著貼身的小丫鬟就朝另一條小路走去了。

江曼安一直瞧著江以歡的背影消失在了層層疊疊的花圃深處,才頗不好意思地朝江以桃勾了勾唇,解釋道:“讓妹妹看笑話了,我與你的三姐姐向來不對頭。”

“大姐姐說的什麽話。”江以桃搖了搖頭。

“方才我與五妹妹說的,那汪家姑娘的宴席,你可要與我一同前去?”江曼安又問了一次,像是怕被這五妹妹拒絕一般,十分期許地眨了眨眼睛。

江以桃本是要拒絕的,可瞧著江曼安那雙十分明亮的眼,一時間卻說不出什麽拒絕的話來,隻好笑著點了點頭。忽然間又想起了自家的兩個小丫鬟,輕輕唔了一聲,問道:“大姐姐,我的那兩個小丫鬟……”

江曼安見江以桃沒有拒絕,十分開心地擺了擺手,滿不在乎道:“我身邊帶了便好了,勻一個照顧照顧五妹妹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五妹妹隻管放心吧。”

侍女在身後扯了扯江曼安的袖子,這位江家的長女才怯怯地噤了聲。

看來自己這位大姐姐倒是個沒什麽心機之人,江以桃又笑了笑,軟聲道:“大姐姐的侍女我怎敢隨意用,我那兩個小丫鬟也是個乖巧的,大姐姐隻管先去,我待會兒便帶上小丫鬟去汪家姑娘那兒尋你。”

江曼安聞言露出一副不滿的神色,正欲開口說什麽,又被身後的侍女扯了扯袖子,隻好忍了下來,有些忿忿道:“好罷,五妹妹且去罷!”

“有件事兒還要麻煩大姐姐了。”江以桃又道。

江曼安這下來了點兒興趣:“何事?五妹妹隻管與我說,若是力所能及之事,我定會答應妹妹。”

江以桃眨了眨眼:“還要請大姐姐幫我與那汪家姑娘說一聲,這番沒有帖子忽然去叨擾人家,總歸也不是件好事兒。”

“啊,是我忘記與五妹妹說了。”

被江以桃這一提醒,江曼安才回想起來,十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側,解釋道:“那汪家二姑娘早便與我說了,想要認識認識妹妹,方才竟是忘記與妹妹說,是姐姐的不是。”

江以桃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江曼安又說:“左右那是汪家姑娘的宴會,哪裏是我能說讓妹妹去便讓妹妹去的。不過是這般巧就遇上了,又忽然間想起了汪家姑娘的話,便邀著妹妹一同前去了。”

江以桃這才噓了一口氣,想著原來是這麽回事,那自己這般莽撞地前去,應當是不會給別人添多少麻煩。方才她瞅著江曼安那雙眼睛,就稀裏糊塗地答應了,這會兒才算是反應了過來,答應得不算妥當。

見江曼安這般說,終於是放下心來,又是說了幾句客套話才轉身走了。

江曼安領著兩個丫鬟站在原地,靜靜地看了好半晌這位江家姑娘的背影。

“姑娘,我們該去了。”侍女輕聲提醒道。

江曼安歎了口氣,隻說:“這五妹妹,是個苦命的姑娘。”

侍女不置可否:“這世上的苦命人可多了去了,姑娘,您可先擔心擔心自個罷。”侍女頓了頓,意有所指地提醒道,“您也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

……

這話一出,江曼安果然是沒空想這位苦命的五妹妹了,頓時垂頭喪氣起來,歎了口氣:“我也是個苦命的姑娘。”

侍女笑了笑,隻當是聽了句不打緊的抱怨,安慰道:“姑娘也莫要憂心太過,大爺自會為您挑上一個稱心如意的夫婿,姑娘到底是大爺捧在心尖尖上的,還是比這五姑娘強上不少。”

江曼安聞言沉默了半晌,又是輕輕歎了口氣。

“這也不應當是我們來議論的了。”說完這話,江曼安便抬腳往前邊走去。

侍女也不再說什麽,離著幾步遠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江曼安的身後。

今日是個晴空萬裏的好日子,盛京城的春日終於還是來了,柔和的四月風輕輕地撲在人的臉上,帶來春日裏淡淡的花香。

江曼安伸手虛虛地遮了遮這有些刺目的日光,眯著眼去看這條寬闊大道上來來往往走動的人,時不時還有幾輛眼瞧著便十分華貴的馬車蹬蹬噔地駛過,也有破舊的農夫架著牛車疲憊而過。

世間百態便是這樣,有人歡喜有人愁。

有人即便是自幼就錦衣玉食地長大,身上穿的是華貴的布匹,頭上釵的是價值連城的珠翠,日日化一張精致美麗的麵容,端坐在那兒時像一個花瓶似的。

卻像個商品一般。

她這五妹妹,便是江家最美麗的一個花瓶。

作者有話說:

快樂的周日,結束啦。

這篇文預計會在三月中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