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

陸朝剛一推開門,一號就迎了上來,輕聲說道。

一號的身後三三兩兩地站著十幾個暗衛,都是早先時候派去盛京城各處收集情報的,前不久收到了自家殿下的消息便動身趕往盛京城,到了今日才全員到齊。

其中不乏陸朝都不曾見過幾麵的眼生暗衛,他站在門口巡視了一圈,六號在後邊謹慎地關上了門。

“殿下,近日有什麽吩咐?”一號單膝跪地,低垂著頭顱,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隨著一號這一連串動作,這書房內的所有暗衛皆單膝跪地,右手握拳撐在地上,垂著腦袋不敢抬頭看這位小殿下。

陸朝唔了了一聲,踱步走到了太師椅上坐下,十分隨意地撥弄這眼前擺放整齊的書籍,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麽,微微抬眸:“盛京城那位外姓王爺的小世子,可曾回來了?”

一號也不抬頭,沉聲道:“回殿下,今日午後同將軍府的喬大將軍一同回來了。說是……是邊關大捷。”

“噢,大捷。”陸朝笑了笑,眸子卻是冷的,淡淡道,“找個機會,約那謝小世子見一麵。”

一號疑惑地抬眸瞅了瞅,又很快地垂下腦袋,應道:“是,殿下。”

那謝小世子幾乎是在戰場上長大的,為人卻十分溫和有禮,並不得那皇帝老兒的重用,早先時候也不曾有過籠絡這位小世子的心。畢竟不過是個小世子,還是個異姓的世子,不知小殿下又在打什麽如意算盤。

陸朝撕開一份信,十分粗略地看了看,便冷哼一聲將信紙送到了燭火前,眼睜睜瞧著信紙化為一片灰燼。

小殿下心情不好。

暗衛們彼此眼觀鼻鼻觀心,十分默契地保持著沉默,這書房中靜得能聽清那張信紙燃燒時發出的獵獵聲響。

“看好宋知雲那個膽大包天的東西。”陸朝甩了甩手,最後一點焦黑的灰燼也飄散在半空中。

“是,殿下。”一號回答的聲音也放得很輕。

不知那信上寫了什麽,小殿下看完後這書房中的氣氛馬上就降了下來,連小殿下的臉上都掛著不悅。

“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麽貨色,江家的姑娘也是他能動的。”陸朝冷哼一聲,輕聲道。

隨即他又忽然間想起了什麽,噢了一聲:“過兩日給五姑娘送張拜帖,隻說邀五姑娘去京外的莊子踏青。”

一號沉默了一小會兒,心裏清楚得很這沒有指名帶性的五姑娘是哪家的五姑娘,卻還是十分不確定道:“隻有江家五姑娘?”

被一號這一提醒,陸朝也想起了什麽,又噢了一聲:“把江家那四郎也一同邀上罷,孤男寡女的到底是不好避險。”

一號又沉默了一小會兒,十分克製地提醒道:“殿下,沒有旁人了麽?”

陸朝笑了笑,也不打趣兒了,淡淡道:“還有那江家的六姑娘,你不說我差點兒就要忘記了,把她也邀上罷。”

話音剛落又瞧了瞧安靜的六號,“六號,那日你與我一同前去。”

“什麽?”六號像是沒有聽清,十分難以置信地抬眸看了看陸朝,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艱難道,“殿下,六號那日有任務要完成。”

“什麽任務能比江家六姑娘還重要麽。”陸朝斂著眉眼,語氣也淡,讓人聽不出什麽情緒。

六號慌慌請罪:“望殿下恕罪,六號往後定然與江家六姑娘保持距離,絕對不會影響殿下精心籌謀多年的計劃。”

陸朝笑了笑:“說的什麽話。六號,那日你才是盛京城的十三王爺。”

“那殿下您……”六號頓了頓,忽然間明白自己好像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霎時間便噤了聲。

陸朝沒有說話,他盯著跳動的燭火,看昏黃的光在桌上跳動著,一會兒明一會滅。

好半晌,他才悶聲笑了笑。

那日麽……

那日他就隻是五姑娘的小山匪。

*

江以桃回到江府時,已經過了戍時。

對於一個世家大族的姑娘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十分合適的時間,兩個小丫鬟憂心忡忡地扶著自家姑娘過了垂花門,便被兩個小廝給攔了去路。

“江五姑娘,二爺找您。”小廝倒是不客氣,說的話雖恭敬,可兩人竟是一左一右地伸出了手來,在回廊入口處把江以桃的路擋得十分嚴實。

江以桃認得這兩個小廝,某日請安時曾見他們從前廳出來,想來不是父親的人就是母親的人。

誰的人倒並不重要,江以桃歎了口氣,總歸是要來問罪的。

江以桃拍了拍晴佳的手,示意兩個小丫鬟就在此處等著,又對著那小廝輕聲道:“我這便去,勞煩你來說這一聲了。”

兩個小丫鬟有些擔心,晴柔急的像是要哭出來一般,口無遮攔地便說:“姑娘,您隻管說是晴柔在路上耽誤了時間,才會這會兒才回府來!”

一向鎮靜的晴佳也慌亂起來:“姑娘,姑娘,您隻說是伺候的小丫鬟不得力。”

兩個傻姑娘。

江以桃笑了笑,鬆開了晴佳的手,又安撫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不過是父親有話要對我說。左右我是父親的女兒,他哪裏舍得打罵我?”

謊話。

兩個小丫鬟至今記著第一次見到這江家五姑娘時,她一身狼狽地跌坐在地上,額角腫得老高,細細地泛著血絲兒。

後來兩個小丫鬟瞧著郎中為這五姑娘包紮時,五姑娘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好像一點兒都察覺不到痛意一般。可那額角的紅腫,連她們兩個粗人瞧著都有幾分觸目驚心的。

五姑娘在說謊話,二爺才不是那般疼愛她。

可兩個小丫鬟隻能瞧著自家姑娘慢慢走遠,而她們卻被兩個小廝攔在了回廊。

是了,自己不過是個小丫鬟罷了,又能為自家這可憐見的五姑娘做什麽呢。

晴佳輕聲歎了口氣,心口泛酸。

江以桃站在前廳門口,緩緩地深吸了口氣,才輕手輕腳地叩響了門,緩緩道:“父親、母親,以桃回來了。聽聞父親有話要與我說?”

“進來吧。”江禎忍者怒意的聲音在裏麵響起。

聽起來便十分生氣,江以桃的動作僵了一僵,方才她雖是與兩個小丫鬟說父親不舍得打罵自己,心裏清楚那不過是哄騙小丫鬟的托辭罷了,她這父親打罵自己起來可真是毫不手軟。

饒是心中害怕,江以桃依舊是畢恭畢敬地推開了門,低眉順眼地走到了江禎麵前去。

“哼。”江禎冷哼一聲,說出的話帶了十足十的諷刺,“你倒還知道回來。”

這話一出,江以桃便知道,自己這父親果然是知道自己是去了桂枝亭。

可不是麽,畢竟這盛京城中到處都是江家的眼線,原江以桃要去桂枝亭就不曾想過能在江禎這兒蒙混過去。但是令她以外的是,江禎竟這麽快便知道了。

看來這江家養的眼線,還真是有幾分用處。

她也不過是剛到江家,這父親母親好像便已經在前廳等了許久了,桌上放的那盞茶已經不再有霧蒙蒙的熱氣升騰起來。

江以桃笑了笑:“父親何出此言,以桃不過是路上想著祖母的身子,便臨時起意去了萬安寺為祖母燃一盞長明燈,為祖母祈福罷了。”

江禎將信將疑地瞅了瞅江以桃。

他是收到了消息,江家五姑娘路上遇到了十三王爺,突然就調轉馬頭朝著那桂枝亭駛去了,而那萬安寺倒確實在桂枝亭上邊,這話聽著倒不像假。

可方才越燃越烈的怒氣怎麽能說熄就熄,江禎怒目圓瞪,揚聲問道:“這三更半夜的,怎麽這會兒想著要去點長明燈,明日便來不及了麽。”

江以桃抿了抿唇,溫聲溫氣道:“女兒在路上遇到了十三王爺,正巧那會兒有盞孔明燈從桂枝亭升起,十三王爺與我說,這孔明燈是給天上神仙傳遞消息用的。若是這會兒去點上一盞長明燈,女兒的心願便會隨著孔明燈一起,傳到神仙那兒去。”

江以桃現如今扯起謊來,真是一套接著一套的,唬得江禎都怔了怔。

到底是山匪窩裏帶了這麽一段時間,用的還是那漏洞百出的謝家姑娘的身份,江以桃謹小慎微地活了幾日,別的不曾學到,扯謊的本領是學了十成十。

許是江禎也不曾想過這個想來溫順乖巧的女兒會說出這般精密的謊言來,方才的怒氣好歹是消散了一下,頗有些窘迫地為自己找補道:“阿月,爹爹這也是擔心你。你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的在外邊終究是不安全。”

許久沒說話的江林氏這會兒也插上了嘴,言辭切切道:“阿月,你爹爹說得在理,你畢竟是個姑娘家,往後能早些回家便早些,這些事兒傳出去了……倒也不好聽。”

江以桃扯了扯嘴角,十分溫順地應了聲是。

看,就算到了今日,她的父親母親真正在乎的也並不是她的安危和死活。

對於他們來說,她這江家姑娘的名聲好像比她的身家性命還來得重要。

可不是麽,畢竟是精心培養的棋子。

江以桃心口泛酸,垂下眸去藏起了那一抹濕意。

她原覺著自己不會再為了這事兒傷心,可真到了這一天,她好像還是難以控製住這一股酸澀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她不過是想要父親母親的一句話。

“阿月,你沒事兒吧,可受傷了?”

“別害怕,爹爹阿娘都在這兒。”

可她從來不曾聽到過。

作者有話說:

天惹我有罪我點錯了這章沒有發出來 ……救命

應該是昨天十一點多就要發出來的TUT感謝在2022-02-20 09:35:29~2022-02-21 01:10: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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