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發生了什麽值得開心的事兒?”晴柔見江以桃笑盈盈的樣子,也忍不住笑起來,湊近了些輕聲問道。

江以桃把方才櫻花林中摘的一枝櫻花遞到了晴柔手中,軟聲道:“也沒什麽事兒,不過是瞧著這遍野的櫻花,心情便好些罷了。”

方才江以桃進去前還是滿麵愁容,這會兒出來卻笑容滿麵了,晴佳想著,這好風景果然是有些放鬆心情的好處在的。

“晴柔,你可與我說說那位……”

江以桃的話才說了一半,一輛瞧著便頗有些華貴的馬車從遠處駛來,卷起的黃沙散落的半空,讓人瞧著那遠處的景物都有些不真切起來。

江以桃認得這馬車,這是江家的馬車。

江家的馬車一律是黑漆齊頭平頂的雙駕馬車,姑娘家的轎子還輔以垂纓紅緞,被盛京城中不少世家唾棄於過於招蜂引蝶、鋪張浪費,卻倒也十分好認,遠遠地瞧見便知道江家的姑娘出行了。

晴佳也認得江家的馬車,在江以桃耳邊輕聲道:“姑娘,這是江家的馬車,想來是六姑娘回來了。”

江以桃點點頭,晴佳又道:“方才姑娘從老太太那兒出來,便徑直地去那櫻花林中,我與晴柔頗為擔心您,便著小廝問了句,這才知道是那六姑娘不在府中,您獨自與老太太說的話。”

是這樣。

江以桃倒並不在意這些,正想說些什麽時,那馬車已到了跟前,江以桃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眸子被丫鬟扶下了馬車,興衝衝地朝江以桃走來,道:“阿姊,您是來看祖母的麽?”

“並非單是看祖母的,也是想著來瞧瞧妹妹。”江以桃起身迎了上去,溫聲溫氣地扯著謊,“原想著與妹妹在府中好好說說話,不曾想忙了兩日,妹妹又被祖母叫來了城東的宅子,便想著來看看妹妹。”

江以李性子單純,哪裏想得到她的阿姊來這兒頗有些身不由己,聞言十分欣喜地牽過自家阿姊的手,“早知如此,我今日便不去城裏了,隻在府中等著阿姊來就好了。”

“你又哪兒能未卜先知了?”江以桃嗔道。

江以李自幼便是被好好保護著長大的姑娘,雖是不知道外邊那些個人情世故,倒也是個十分聰慧的姑娘,心裏頭明白自己能有今日,都是因為阿姊將她的那份擔子也背到了肩上,這麽多年來更是負重前行。

想到這兒,江以李不禁有些鼻酸,卻又想著這麽多年不見,哪兒能一直以愁容相待,隻好十分勉強地擠出了個笑意來,附和道:“是呢,倒也是沒法未卜先知了,阿姊能來便是最好的事兒了,留下來用個午膳再回去罷?”

江以桃點點頭,輕聲道:“本就是這般打算的,才在這兒等著你回來了。”

這話說完便與江以李兩人執著手便朝府裏走去。

兩人的丫鬟在外邊相視一笑,也是沒想到這多年不曾見過的姊妹還能如此親密,放下了原本吊著的心,跟在兩個姑娘身後也進了府。

這會兒時候還早,還不曾到用午膳的時候,兩個姑娘隻好在堂前坐著,叫小廝溫了一壺茶來,隻想著要好好說說話。

“阿姊……”江以李遲疑著開口,悄悄抬眼瞅了瞅回廊盡頭的老太太屋子,“阿姊這次回來的路上,可是遇見了什麽不測?”

江以桃斟茶的動作微微一頓,垂著眸子問道:“妹妹何出此言。”

“我知道,是四哥哥前去將你接了回來。”江以李接過茶盞,輕輕吹了口氣,那輕飄飄的霧氣便也散開了去,露出她有些擔憂的臉,“若是不曾遭遇什麽,四哥哥又怎麽會這般急切地離家出走。”

江以桃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不做言語。

“我……我雖是知曉,卻悄悄地守住了這個秘密,不曾與阿娘說。”江以李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有些淡漠,明明瞧著麵前的江以桃,又好像透過江以桃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

那年的江以李不過五歲,江以桃也不過六歲,正是孩童最為貪玩調皮的時候,連自小便生活在桎梏之下的江以桃也不例外。

那年的冬日意外地寒冷,早早地便落了雪,庭院中那座湖麵也結上了厚厚的一層冰。

小小年紀的江以桃還不曾去那冰麵上玩耍過呢,前一年她去了聖上辦的冬日宴,有穿著一身雪白長衫的舞女在倒映出陣陣光暈的冰麵上翩翩起舞,那身上纏繞的綾羅飄帶隨著動作在空中翩躚著,瞧著像是那天上下來的仙女似的。

從那之後開始,小江以桃也想著在那冰麵上轉一轉,自己應當也會十分好看的罷。

終於是在六歲那一年的冬日,湖麵早早地便結上了冰,阿娘因著忽然冷下來的氣候也染上風寒,江以桃忽然生出了點兒叛逆的心思來,躲著嬤嬤的視線,溜出了煙南院。

江以桃並不曾去那被凍上的湖麵上跳舞,她隻是蹲在了湖邊,靜靜地瞧著冰麵下不再流動的湖水。

從花園中路過的江以李瞧見了一切,她生怕是自己的阿姊因這陣陣寒風著了涼,一路小跑著到了阿娘哪兒去,說在花園的湖邊瞧見了阿姊在玩耍。

小江以李並不曾想過,自己這番告密會讓阿姊受那樣重的懲罰。

那一年的冬日真的十分寒冷,小江以桃跪在雪地上,雙肩敷上了厚厚的一層雪,連那纖長的睫羽上都凝出了冰霜,一張小臉白得瞧不見一點兒血色,似乎是要與雪景融在一起的白。

阿娘大發雷霆,冷聲道:“若不是你妹妹與我說,我還不知道你有這麽大的膽子,竟敢騙了嬤嬤,自己到花園中去玩。”

江以桃聞言陡然抬眸,凝神瞧著躲在門後,隻露出一個腦袋的江以李。

阿姊的眼睛十分好看,圓溜溜的,瞳孔是好看的琥珀的顏色,那是江以李第一次在阿姊那雙好看的眸子裏,見到那樣失望的神情。

那之後,江以桃因重病在**躺了小半個月,幾乎是在鬼門關溜了一圈。江以李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這個溫柔的阿姊了,日日伏在江以桃的床邊嚎啕大哭。

江以李真的不曾想過,自己的告密竟會讓自己差點兒失去阿姊。

若是她早知道……

“阿李,都是過去的事兒了。”江以桃瞧著自家妹妹這副哀傷的神情,便知道她是想到了幼時的事兒,輕聲安慰道,“阿姊知道你不是有心的。”

江以李紅了眼眶,“我那日路過阿爹的書房,聽見了四哥哥在裏邊朝阿爹大聲嚷著,說要去燈州將你帶回來。夜裏我偷偷將四哥哥鎖上的門打開,看著四哥哥離開了江家,什麽也沒說。

我悄悄地將這個秘密守在心底,害怕我說了之後,我的阿姊便永遠地留在燈州,再回不來了。”

江以桃也有些鼻酸,可在妹妹麵前還是要端出幾分阿姊的樣子來的,隻好趕忙垂下了眸子,去看茶盞中上下漂浮的茶梗,輕聲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麽,多虧了我的阿李,我從燈州回來了。”

江以桃又不受控製地想起那條燈火通明的街道,那橋上搖搖晃晃的紅燈籠。

還有陸朝。

“阿川哥哥——”江以李忽然揚聲喊了一句,連帶著還起了身朝門邊走去。

江以桃十分疑惑地抬頭,卻見一個穿著月白衣衫的年輕男人逆著光走了進來,他手上執著一把折扇,那光頗有些刺眼,江以桃眯著眼也瞧不清他的容貌,隻隱約地看出了這人身量很高,像個讀書人般精瘦。

“江六姑娘,有些日子不見,你好像又長高了些。”來人輕笑道。

江以桃聽著這十分熟悉的聲音,身子都抖了一抖,茶盞中的水便這樣濺了出來,燙得她驚呼一聲鬆了力氣,茶盞掉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那人又往裏走了走,刺目的光漸漸被他擋在身後。

果真是個十分熟悉的人。

“十三王爺安。”江以桃也起了身,瞧著自家妹妹微紅的臉,僵著身子作了個福,又匆匆地挪開視線,看著茶水在石板地上慢慢洇出深色的痕跡。

……

陸朝有些懊惱,方才不就在櫻花林中瞧見了這小姑娘,怎麽就沒想到小姑娘這會兒會在府中。

他不鹹不淡地勾了勾唇:“噢,原來江五姑娘也在,我這樣不打招呼就來,可真是唐突了。”

原來江五姑娘也在。

這話說得,好像方才那櫻花林中不曾見過一般。

江以桃有些惱,幹巴巴地應道:“十三王爺說的是什麽話。”

“阿姊,您的手沒事兒吧?可燙傷了?”江以李一時間也管不上什麽阿川哥哥了,快步過去執著自家阿姊的手瞧了瞧,又十分不放心地朝著外邊喊道,“凝光,凝光!”

小丫鬟在外邊哪裏會聽不到那茶盞落地的聲響,進來時手中已經拿著掃帚了,匆匆地撿走了碎瓷片。

江以桃往一旁讓了讓,瞧著十三王爺出了神。

“阿川哥哥,今日怎麽有空來城東江府呢?”江以李麵上帶著柔軟的笑意,說出的話也十分親昵,“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阿李在這兒呢。”

江以桃垂在身側的手緊了緊。

她的妹妹喊著十三王爺,阿川哥哥。

多麽親密的稱呼。

她抬頭去看,隻見那十三王爺麵上也帶著一縷溫和的笑意,也不知是在瞧自己,還是在瞧自己的這個妹妹。

半晌,十三王爺輕聲道:“我自然是知曉江六姑娘在這兒,這不得了空便來了。”

原來是在瞧自己的妹妹。

江以桃垂下眸子,壓住心口翻騰而上的酸澀,卻怎麽也壓不住眼眶垂垂欲墜的淚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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