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時間讓陸朝細想太多,他抱起江以桃,動作卻微微一頓。

懷中的小姑娘輕得像是沒有重量。

陸朝抿抿唇,垂眸盯著那張熟悉的臉,不自覺地便想到了初見到江以桃時。

她的額發濕透了,粘在臉側,眼眶通紅,緊緊咬著下唇也要倔強地抬眸看自己,那張狼狽又執拗的臉與自己朝思暮想了數年的臉猛地重合,一時間讓陸朝發愣。

陸朝並不是個樂善好施的人,若不是那一眼他覺著江以桃似曾相識,他或許壓根不會救江以桃回寨子。

好在是那一眼,陸朝勾勾唇,抱著江以桃往院子的方向走。

又是垂眸看了看,之間江以桃的額上都滲出了不少的汗,呼吸也愈發急促起來。陸朝嘖了一聲,小姑娘家家的果然是身體差。

想是這般想,陸朝還是用了輕功往院子裏趕。

若是江以桃醒著,估計又要說陸朝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了罷?

*

陸朝斜眼瞟了瞟聶石頭的屍體,徑直走向了江以桃的屋子,念著江以桃反正已是昏了過去,明日再來處理這屍體也不遲。

陸朝將江以桃放在了**,動作輕柔地為她蓋上了被子,走到了門邊才想起來,如今夜色已深,再去找平叔似是有些不妥。

又回頭看了眼江以桃,小姑娘蹙著一雙柳葉眉,麵色酡紅可唇色卻蒼白,看著十分痛苦的樣子。

陸朝咬著後槽牙,舉棋不定地思索了會兒,低聲咒罵了一聲後走出門去,吹響了腰間特質的口哨。

不一會兒便有三個身穿黑衣的人不知從哪兒跳了出來,臉上蒙著鐵質麵罩,右手撐地尊敬地垂著眸,單膝跪在了陸朝麵前,齊聲道:“殿下喚我們何事。”

陸朝卻沒說話,轉身進了屋子,示意暗衛跟上。

三個暗衛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雖不知主人意欲何為,到底是不能違抗命令,亦步亦趨地跟在陸朝身後進了屋子。

“你們可有法子?”陸朝站在江以桃的床前,微微側身,露出身後神色痛苦的小姑娘。

為首的暗衛有些為難,隻是抬眸看了一眼便垂下頭去不敢再看,恭敬道:“殿下,我們是暗衛,並非郎中。”

陸朝挑挑眉,也覺著自己這番有些強人所難了。

暗衛也不知該作何反應,陸朝向來很少將他們召出來,一時之間他們也摸不清這小殿下的想法。

陸朝盯著江以桃,恍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麽,問道:“二號,你那是否留了最後三顆還魂丹?”

“殿下,這……”被喚做二號的暗衛更是為難了,支支吾吾道,“殿下,這還魂丹是防止您出了事兒,以備不時之需用,怎能這般隨意給旁人使用?”

“我哪兒用得上三顆。”陸朝認真地盯著江以桃,心中想的是平叔之前說,她身子是用金貴藥材吊了許多年的,而這還魂丹更是世間奇藥,能解百毒治百病。

雖不知江以桃到底是生的什麽病,但吃了這還魂丹到底害不了她。

“殿下,她不是江家姑娘,您何必浪費這藥。”為首的暗衛突然抬起了頭來,一字一句道,“屬下聽著您的命令,一直派人暗中監視著蘇州江府,這江家姑娘一直在蘇州待著,並未回盛京。她——”

“一號,你近日膽子倒大了起來,敢違抗命令了。”陸朝並未去看他,隻是盯著江以桃看,語氣淡淡。

一號垂眸,尊敬道:“屬下不敢。”

一號其實騙了陸朝,近日有傳回消息說江府正在籌集人馬,像是要回盛京的意思。收到消息時,一號存了私心沒有告訴陸朝,他有些忿忿地覺著小殿下不能過於沉溺這份男女私情,小殿下有更重要的事兒要做。

且收到消息時江府的人並未出發,這江府的姑娘也甚少出門,出門也向來輕紗敷麵,一號也至今不知這江府姑娘到底是何模樣。

這麽想著,一號又抬眸看了看**緊閉雙眼之人,驚覺這眉目竟當真與那江府姑娘有些相似,可囁嚅著終究是沒說出口。

陸朝伸出手來,朝二號微微頷首。

二號從胸口掏出小瓷瓶,放到了陸朝手上。

“派人去盛京調查一番,謝家是否有個叫謝不言的姑娘。”陸朝握緊小瓷瓶,坐在了江以桃的床邊,他一直懷疑著這“謝不言”的身份,可從她口中定是問不到什麽的。

“屬下領命。”三名暗衛又垂眸齊聲道。

“殿下還有什麽要吩咐的麽?”一號問。

陸朝搖搖頭,衝他們隨意地擺擺手,目光甚至都未曾放在他們身上。

暗衛得了命令,又像一陣風般消失在了陸朝眼前。

陸朝起身接了一碗水來,將瓷瓶裏的藥丸倒出來一顆,拇指和食指輕撚著,掰開江以桃的嘴放了進去。可昏迷中的人哪裏有吞咽藥丸的意識,陸朝又將江以桃扶了起來,上身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喂著她吞了半碗的水。

溢出的水從江以桃的唇邊滑落,陸朝伸手拭去,複又掰開江以桃的嘴看了看,見藥丸被吞了下去才將她平放回**。

陸朝的動作是自己都未曾想過的輕柔,他將小瓷瓶放回了胸口處,輕笑道:“也不知你若是知道自己吃了我的靈藥,還有沒有膽子叫我小山匪了。”

江以桃當然沒有回應他,睫羽輕顫,被水濕潤的雙唇也緊閉著,像是入了一個難以逃脫的夢魘。

一陣小風吹進來,吹得昏黃燭火明明滅滅。

“叫便叫吧。”陸朝伸手為江以桃掖了掖被角,食指按在她的眉間,“你叫得好聽,以後也不一定有機會再聽你叫了,若是以後在盛京再見……”

陸朝說著便笑了笑,輕輕撫平她眉間的褶皺,“但願你走後,我們便不會再見了,江姑娘。”

江姑娘。

若是江以桃聽到這個稱呼,又該慌得不知道該怎麽糊弄自己了。陸朝想著想著,手指滑動,停在了江以桃的眼皮上,語氣溫柔繾綣:“這雙眼睛,你騙不了我……隻不過是我甘心入你的局。”

看著江以桃蹩腳的演技,倒也覺著有趣。

陸朝抽了手正要起身,卻猛地被江以桃抓住了手。

“阿娘……阿娘別丟下我,阿月、阿月會很聽話的。”江以桃攥著陸朝的食指,用力得指尖發白,言語模糊又帶著哭腔,依舊在夢魘中不曾醒來。

陸朝嘖了一聲,也不敢用蠻力將手抽出來,隻好又坐了下去,垂眸盯著江以桃看。

他哪裏哄過什麽小姑娘,好半晌,才軟著語氣說道:“不走,我不走。”

小姑娘吸吸鼻子,嘟嘟嚷嚷地應了一聲,卻依舊沒放開他的手,緊緊攥著。

陸朝撇開江以桃臉側的碎發,動作輕柔。

“睡吧,快些好起來,我再陪看阿月看月亮。”

作者有話說:

看月亮這個梗我要寫到天荒地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