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蒙繼續說道:“且說那一日,城外尼姑庵熱鬧非凡,進進出出的道士和尚絡繹不絕……小道士,我這成語用的怎麽樣?有學問啊,‘進進出出’,嘿,我怎麽就這麽有才華呢!不考狀元屈才了。”

秦行之咬牙:“我忍……”

“正所謂人吃五穀雜糧,難免七情六欲……”

秦行之惹不住打斷孫蒙:“是難免生病吧?”

“七情六欲也是病,你們道士不是都講這個嗎?算了,咬文嚼字多沒意思啊,我才華太多,一不注意就往外冒,我自己也很痛苦的……繼續說,道士也好,和尚也罷,那都是凡人做的,這位風韻猶存——別瞪眼,算我說錯了還不成嗎?這位修為高深的師太是如此優秀,被人仰慕也是毫不奇怪的。”

“因此,就有這麽兩位,一個是道家高人,一個是佛門高僧,同時看上師太了。這下可麻煩了,雖說師太乃是佛門中人,按說應該和高僧親近,可人家道士也不肯退出啊。於是二人大打出手,誓要分個高下。當是時,隻見道士揮動拂塵,一道金光打向高僧,口中喝道,‘賊禿,竟敢跟道爺爭師太,看我的掌心雷!’。”

“那高僧也不含糊,張口就是佛門絕技獅子吼,‘雜毛,你身為修道之人,癡心妄想要跟老衲爭師太,須饒不得你!’兩人這一番打鬥,那可真是蔽日遮天、風起雲湧啊……哎呀,我在成語運用方麵已經天下無敵了,太寂寞了!”

秦行之拉起師父就走:“這混蛋分明是借機罵人,我們另找個人問吧。”

孫蒙大叫:“小道士別走,我還沒說完呢,難道你就不好奇誰勝了?”

“你勝了,爺爺服了,行了吧?”秦行之轉頭道。

孫蒙一揮手,他身邊幾個貌似看熱鬧的漢子呼啦一下把秦行之師徒給圍住了。

秦行之指著小胖子:“你出門看熱鬧還帶著打手?”

孫蒙嘿嘿一笑:“小爺家裏有錢,喜歡顯擺。小道士,你今天把我的癮頭勾上來了,不聽我說完,你不能走。”

秦行之苦笑看著師父:“老道,咱們的運氣老是這麽差,為什麽呢?”

“可能是因為你前十幾年罵祖師爺罵多了吧?”

“胡說,我從來……我都是在心裏罵的,祖師爺怎麽知道?師父,這死胖子顯然是大戶人家的子弟,咱們估計是鬥不過他的,要不咱們再聽一會兒,權當聽老鼠放屁,惡心也忍著吧。”

孫蒙叫道:“喂,你說悄悄話能不能小點聲,小爺都聽見了。”

“道爺就是讓你聽見的。”秦行之沒好氣地說道,“你自己說,剛才那些話是不是老鼠放屁?道爺若是信你,才是傻子呢。”

圍住兩個道士的大漢紛紛叱喝,要不是小胖子沒指示,他們早就胖揍小道士了。

孫蒙的嘴巴損,脾氣卻不錯,也不生氣,笑眯眯地說道:“你不是傻子,這很好。一般人被我指天發誓嚇住,八成就信了呢。咦,我就奇怪了,你為何不信?‘天打五雷轟’這麽毒的誓言,都鎮不住你……比這還厲害的應該沒了吧?”

秦行之撇嘴:“道爺再不鳥和尚,也不至於相信道士和尚爭尼姑這種事,你這是侮辱道爺的智商。至於說發誓,想當初道爺也是張口就來,反正隻要你不怕死夠愣,怎麽發誓不行呀?”

敢隨便發誓的關鍵原因,還是不相信真有天道報應。秦行之自然不會說出來,他是道士,即便心裏不信,嘴上也不會亂說的。

孫蒙大喜:“看不出來,還是同道之人,太好了!咱們交流一下,你都發過什麽誓?”

大齊朝,不,全天下找敢於隨便發誓的“人才”,也找不到幾個。這世上大部分人都是信鬼神的,誰敢輕易發毒誓,萬一應驗了呢?即便秦壽這樣的老江湖,不怎麽相信鴻蒙派傳下的法術,那也是不敢得罪老天爺的。

因此孫蒙頗有些遇到知己的感覺。

秦行之搖頭:“道爺不跟你這不著調的家夥交流,你還想說什麽,盡管說,道爺聽完了還有正事做呢。”

孫蒙笑道:“得了,既然你不信,再忽悠你也不合適了。我嚴正聲明,剛才我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這你滿意了吧?”

秦行之心說我滿意個屁,打聽消息一無所獲,反而被人借機罵了一頓雜毛。

“其實是這麽回事。據說當今皇帝陛下有意封國教,你也知道的,我大齊皇家一直和道家比較親近,但畢竟沒有一個官方文書說道教乃是大齊國教。皇帝一看,這樣不行不夠專業呀,因此決定在天下的宗教裏麵選一個,封為國教。這群和尚道士聚在隆福寺,就為了鬥法看看誰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到時候皇帝聽說了,自然對獲勝的一方更有好感。”

孫蒙說的有板有眼,秦行之覺得這次他應該沒有胡說。

可仔細想想,皇帝也太不著調了。好好的天下,封什麽國教啊?二百多年以來,從沒有這樣的做法,大齊朝還不是風調雨順,和尚道士們還不是活得挺自在的?就是作唄。再說了,萬一佛家成了國教,師徒兩個豈不是更不好混?

即使道家成了國教,對倆野道士來講,也毫無益處,反而會因為朝廷重視,沒有度牒的兩人說不定會被嚴打。

“奶奶的,皇帝就沒有好東西……”秦行之嘟囔道。

大漢們立刻大怒。

孫蒙一擺手:“人家發表一下看法而已,你們急什麽?小道士,你說皇帝沒有好東西,這話我覺得不妥。當然,我讚同你,大多數皇帝都不是好東西,可難道就沒有那麽一兩個好的?你不客觀呐……小爺認為,當今皇帝陛下就是個好東西!”

一個大漢忍不住湊到孫蒙耳邊:“陛……主人,將皇上形容為‘好東西’,其實也不好聽……”

孫蒙一愣,點頭道:“也對,我說為何講完了沒有自豪感呢。小道士,我修正一下啊,當今皇帝陛下是個超凡入聖的大好人,簡稱聖人。”

秦行之不以為然:“你是大戶人家子弟,屬於既得利益者,自然說皇帝好了。”

“既得利益者……這詞兒不錯!小道士,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了。”

秦行之大驚:“不行,道爺可不喜歡胖子!”

孫蒙委屈地叫道:“這是什麽道理?我胖,是我自己願意的嗎?換成你,成天山珍海味的吃著,又不讓你幹活,你也會變成這樣的!”

“那我該同情你嘍?”

“那是必須的呀!我容易嗎我,他們分明是把小爺當豬養。”

秦行之不耐煩了:“你這些幸福的煩惱道爺不願聽,還有什麽想說的趕緊說完,我師徒還等著過去助同道一臂之力呢。”

孫蒙驚訝地說道:“不是吧,你倆過去幫忙,行不行啊?小道士,你別大意啊,剛才我跟你說了,那高僧的修為是非常高的,當時的獅子吼差點把尼姑庵夷為平地,就你們這小身板,萬一被吹散了,撿都撿不齊……”

“死胖子,你還說高僧,還說獅子吼?”

麵對一群麵目凶惡的大漢,說秦行之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但大庭廣眾之下,特別是現場這麽多和尚道士,秦行之不認為大漢們敢真的出手對付自己,孫蒙再缺心眼,也不至於當著道士打道士,這跟當著和尚罵禿驢一樣,都是神經病才會幹的事兒。因此他明知孫蒙是個紈絝,卻並沒有對孫蒙客氣。

問題是,小胖子孫蒙真的不是神經病嗎?

這顯然很值得商榷。

“哦,我忘了,那是假的哈。行,我不說了。可是呢,我仍然要勸你,前麵那些和尚道士都是有名的高人,你們摻和進去真沒好處。你這人白白淨淨的,我看著挺順眼,還是聽我的別過去了吧,圖個什麽呢?”孫蒙說道。

秦行之當然不會把自己混個臉熟,以便將來坑人的時候方便的想法說出來。他義正詞嚴地說道:“道家苗裔,當此非常之時,自然要為我道門出把力啦。我鴻蒙派乃是上古大派,我師徒的道法也不是擺設。”

孫蒙擺擺手:“沒意思了啊,這樣的嘴臉就沒意思了。”

“貧道不懂你說什麽。”

孫蒙意興闌珊,剛剛興起的對小道士的好感**然無存:“算了,你們走吧。”

孫子才願意跟你在這兒瞎扯呢。

秦行之拉著師父掉頭就走,當然不是直接去裏麵幫忙,而是繼續找人詢問事情的起因。小胖子最後說的話不像是假的,可秦行之不敢完全信任他,滿嘴胡柴之人當不起別人的信任。

跟別人一打聽,果然和小胖子說的差不多。

當今皇帝大婚在即,一方麵派人請嶗山道長來觀禮,一方麵又透露出風聲,說是想要封一個國教。這隻能說明皇帝是個奇葩,他就不怕事實上的官方宗教代言人,嶗山現任道長找個機會掐死他?

但無論如何,消息出來了,京城的僧道必須做點什麽。

對和尚來說,這是天大的好事,隻要佛教被封為國教,立刻便能壓過道教。想想看,曆任皇帝都親近道教,還讓佛家發展的如火如荼,若是佛家成了國教,道士們能落個好?

道士們也非常興奮,雖然嶗山道長一直是宮廷親近的人,可畢竟道家沒有一個國教的正式名頭,名不正則言不順,如果成了國教,那時出去傳道也比現在理直氣壯啊。

秦壽斷然道:“這種事,怎麽能少了我鴻蒙派呢?必須參與!”

這是當然了,沒有度牒一直是秦壽心中的痛,這事兒若是參與好了,說不定人家看在自己出力的麵子上,幫著師徒倆弄兩張度牒呢。

至於說他那兩把刷子能不能幫上忙?秦壽信心十足。反正大家都是忽悠,所謂道法不就是忽悠人嘛,不客氣的說,這方麵道爺還是很專業的。

“各位道友,鴻蒙派秦壽、秦行之助各位一臂之力!”秦壽朗聲叫道。

秦行之也大喝一聲:“禿驢們,莫欺負我道門無人,道爺來會會你們!”

和尚道士們都轉頭看兩人。

這哪來的倆混蛋?大家雖然鬥法,嘴上還是很客氣的,都是高人嘛。你這一來就罵人家禿驢,豈不是給人家借口罵咱們雜毛。無論禿驢還是雜毛,那都不好聽,當著現場這麽多信士、施主,一旦開口罵架,高人形象盡毀啊!

倆師徒一出場,立刻博得了所有人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