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秦行之一人肩負起了兩個裁判的重任。

八姑在台後聽到這個消息,差點把下巴笑掉。這還用比嗎?小道士一個頂兩個,高公公明擺著向著他,這就已經三個“自家人”了。馬知州總得給高公公麵子吧?就算他為了文官的臉麵,拉不下臉來討好老太監,可八姑對表演的信心甚至更大。

她卻想錯了一件事,像馬知州這樣的官員,對臉麵的在乎,其實比小道士還有限。

該正義凜然的時刻,馬知州可以豁出命去,但在這種民間賽事場合下,馬知州絕不會因為臉麵不好看而秉公裁判,何必呢,不就是個無所謂的花魁大賽嘛,又不是大是大非的原則性問題。

吃貨眼裏,沒有什麽比美味佳肴要緊;木匠眼裏,全世界都是家具;老農眼裏,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就是天下大事……

八姑眼裏,花魁大賽比皇帝登基還要重要。

無它,純屬眼界問題。

再比如小道士秦行之,這輩子跟著師父闖**江湖吃苦受累,從沒見過一百兩以上的銀子,如果不是還有個模模糊糊的夢中世界,他的眼界也有限的很。

最後一天的比賽仍然從排名最後的花魁開始。

前兩位花魁上場表演得波瀾不驚。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畢竟不是每個青樓都舍得花高價從名家手裏買新詞,也不是每個花魁都能走大運遇上秦行之這樣的幫手。兩位花魁的姿色比白牡丹略勝,表演也相當不錯,隻是和白牡丹的表演一比,差異就太大了。

白牡丹演唱的還是秦行之的詞,也是他最早背出的那首“為伊消得人憔悴”。

今天白牡丹仍舊是和百花閣其他幾位姑娘聯手,無論技藝如何,至少在熱鬧程度上就已經超過前兩位一籌了。

裁判席的高升咧嘴大笑:“仗著人多欺負別人,太不地道了。”

然而人多就有用了?顯然不是,要知道今天的比賽,起決定作用的是台上的裁判。準確來說,白牡丹仗的,還是小道士的兩個裁判資格,以及老太監**裸的偏幫,當然,還有馬知州不願得罪太監的心態。

不公平啊……

表演完的兩個花魁,在後台等白牡丹表演時的心態,估計應該如此。

眾人以為百花閣的表演還是昨天那種載歌載舞的形式,卻沒想到白牡丹瑤琴響起後,她身後的姑娘們並沒有跳舞。隻見有人長籲短歎,有人用胳膊撐著下巴抬頭望天,有人則手提酒壺不時喝上一口,形態各不相同。

白牡丹用略顯低沉的聲音開口演唱。

所有人都愕然。

在大齊百姓心目中,表演嘛,要麽像普通花魁那樣一個人自彈自唱,假如不擅長琴藝的,也可以讓琴師彈奏,如果舞技好,翩翩起舞邊唱邊跳也不是不行……在欣賞花魁表演方麵,大家還是很寬容的。

當然,這個傳統昨天已經被白牡丹打破了,因此百花閣又是一群人上場,眾人也不感到多麽意外。

第二種表演形式,則是集體表演,強調的是步調一致。昨天百花閣的表演,其實就是如此,雖然以前的花魁很少采用這種形式,隻能說百花閣的花魁夠聰明,能借鑒集體表演的優勢,也不能說有多麽驚世駭俗。

現在就不一樣了,白牡丹身後的姑娘們根本就不按韻律起舞,她們隻是隨意走動,每個人的動作不同,表現的內容各異。

自古以來,哪有不按韻律跳舞的?這麽隨意,根本無需什麽技藝,隨便找個人,隻要臉皮夠厚,會“裝”,那就能表演了。眾人吃驚的原因就在這裏。

偏偏這麽一弄,唱詞中氣氛卻顯得更加具體形象。

大齊朝還沒出現“曲”這種藝術形式,自然更沒有戲劇了。

秦行之偷笑:這就驚呆了?沒見過世麵,道爺還沒加上情節呢……

一曲唱完,白牡丹身後的姑娘們下去了,另外兩個花魁則重新上台,和白牡丹一起接受大眾檢閱。

台下的討論聲漸漸響起,越來越大。

“好奇怪的表演……老哥,你覺得表演如何?”

“這個嘛,慚愧!兄弟沒看懂啊。”被問到的人老臉一紅,“不跳舞,隻在台上走動走動,這也太輕鬆了,我家小妾都能做到,如果天下青樓都這麽表演,咱們的銀子花的得多冤枉啊!”

問話的人大點其頭:“有道理!看表演,看的就是個身段,還有那似露非露的感覺。百花閣今天的表演,比昨天卻是大大不如了。”

有人不同意,反駁道:“兄台此言差矣,花魁表演不跳舞太正常了,那更看不見身段。咱們看的,主要應該還是技藝,否則花魁和別的青樓女子也沒什麽區別了。”

“話是這麽說,可既聽了好詞,又飽了眼福,豈不是兩全其美?”

“……”

每個人的意見都不同,不過表示遺憾的顯然占據主流。

倒是台上的馬知州,畢竟是見多識廣的一州之長,對表演給予了充分肯定:“清新不俗,立意新穎,不錯不錯……最難得的是那首詞,好詞呀!小道士,那又是你的手筆吧?”

秦行之微微一笑:“瞎寫的。”

馬知州暗中撇嘴,你難道不知道越是謙虛,越顯得咱們這些讀書人不學無術嗎?

接下來是獻花環節。

結果挺有意思,雖然台下的看客對白牡丹的表演不滿意,最後卻是白牡丹得花最多。不排除台下的那些人有意討好高升這個老太監,但可能性並不是很大。老太監再有權,也管不到商人士紳,他們又不做官,其實不必奉承高升。

秦行之堅信,還是自己設計的表演打動了看客。

當然,富豪們錢多,人卻不傻,今天的表演,最終裁決權在裁判手裏,富豪們意思意思就得了,昨天那樣的大手筆就沒了。

沒有馬公子搗亂,高升和馬知州都是正常人,自然知道該如何選擇。不說別的,單論秦行之的那首詞,就足夠白牡丹遙遙領先了。

於是白牡丹毫無懸念的,以四個甲等的成績,成為本屆花魁大賽的魁首!

白牡丹熱淚盈眶,看著秦行之很有些不顧一切撲過去給他個擁抱的衝動。在秦行之出現之前,她從沒想到過自己能獲得魁首,甚至在秦行之送給她詩詞,又幫百花閣編排節目後,她仍然沒奢望成為魁首。

要知道,花魁的職業生命是短暫的,一個花魁頂多參加三次花魁大賽,大多數花魁隻參加兩次。如果這次白牡丹奪取不到魁首,三年後她是不是還有機會參加比賽,真說不定。

白牡丹非常明白,如果不是秦行之,她早就被淘汰了。

即便沒有馬公子作怪,有色藝雙絕的綠依擋著,白牡丹也很難成為魁首。這次綠依意外被淘汰,反而成了白牡丹的機會……正所謂世事難料,貴人最重要啊!

性格使然,白牡丹很看重名氣。

即使早就決定把她自己交給秦行之,白牡丹仍然對魁首這個職業生涯中的頂峰充滿期待。如今得償所願,對秦行之的感激之情簡直無法用語言描述。

秦行之有點心不在焉,並沒有注意到白牡丹火辣辣的眼神。

萬兩銀票對他的刺激太大了,此刻的小道士恨不能立刻離開密州府。

去京城是奔著發財去的,如今憑空得到一萬兩的銀子,按老道士常說的那樣,這次真的算是發財了,去京城的主要目的已經不重要了。但秦行之寧願什麽都不管,快馬加鞭直奔京城,偷了人家的銀子還在密州府晃悠,這事兒怎麽想怎麽不妥當。

因此接下來的比賽程序,諸如宣布結果之類的,秦行之完全是在一種稀裏糊塗的狀態下看完的。直到比賽結束,馬知州告辭高升回知州衙門,秦行之才回過神來。

看客們正在三五成群的離開,高升笑眯眯的和秦行之下台,來到秦壽等人身邊。

“小道士,真不跟咱家去嶗山?”高升笑道。

秦行之啊了一聲,搖頭道:“我們去京城,馬上就走……”

這話似乎和高升的問題不太搭調,秦壽奇怪的看了一貫精靈的徒弟一眼,板著臉說道:“我鴻蒙派和華蓋派沒什麽交情,嶗山我們就不去了。師……高公公,咱們有緣京城再見吧。貧道掐指一算,你我肯定還會見麵,到時候就看你的表現啦。”

高升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們賴上咱家了。得了,誰讓咱們有緣呢,到了京城盡管去找我,咱家別的沒有,管你們吃飽飯還是絕無問題的。當然,咱家也是有人脈的,若是想開了喜歡入宮,咱家可以給你們開後門。”

熊六梅大驚:“小道士,你想入宮?不行,老娘不允許!”

秦行之疑惑的看著熊六梅:“你懂入宮是什麽意思?”

“切,小看我!不就是做太監嘛。”

“梅姐學問見長啊,貧道再問,你明白太監是怎麽回事啊?”

熊六梅腦袋一揚:“我怎麽就不明白了?憐兒妹妹都跟我說了,太監就是少了下麵的兩顆……”

沈憐兒連忙紅著臉製止熊六梅:“姐姐不要亂說話!”

秦行之饒有興致的看著沈憐兒,直到沈憐兒垂下頭恨不能把腦袋埋到胸口,才對熊六梅說道:“說起來,梅姐的口頭禪顯然對高公公毫無威脅……”

高升茫然:“此話怎講?”

熊六梅一揮手:“少廢話,反正你不能做太監。”

“這是為什麽?我做太監跟你沒關係啊。”

“我說不行就不行,沒那麽多為什麽。再囉嗦,老娘馬上捏碎你的……”

不用沈憐兒打斷,熊六梅自己就說不下去了,對一個立誌要當太監的人來說,自己的威脅似乎作用有限的很。這讓熊六梅非常困惑,難道以後要換個方式威脅小道士才行?可該換個什麽說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