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說起來,秦行之等坐車的人累不著,趕車的那些人才是真的辛苦。

當然,像沈憐兒白牡丹那樣的嬌嬌小姐,即使坐車也會覺得疲憊。對秦行之師徒,二柱子,以及強悍的熊六梅來說,坐車那點顛簸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熊六梅的精神狀態一天比一天好,除了仍然不適合使用內力,成天活蹦亂跳的比秦行之都有勁頭。在車馬行那些人的眼中,這位“前大當家的”也不知不覺成了這個隊伍中最特殊的存在,如果不是職業素養還不錯,估計趕車的人隨時會用異樣的眼光看熊六梅。

沒法不奇怪,要知道,熊六梅是隊伍中唯一一個混在女子馬車中的男人,連睡覺都跟白牡丹和沈憐兒一個房間。

沈憐兒女扮男裝就是擺設,她那樣子一看就是個女人,稍微有點經驗的人都不會被騙過。熊六梅就不同了,身材高挑,精力十足,又完全是男人的做派,一般人是很難看穿她的。

嗓音細膩,體型苗條,這些都不是大問題,世上長得俊俏的男子多了去了。

因此車馬行的人就懷疑,難道這位熊公子是位有來頭的?

要不,憑什麽八姑會讓他跟百花閣的花魁坐在一輛馬車上,難道就不怕他一時興致大發將白牡丹就地正法?嗯,看八姑那完全不在意的樣子,說不定還盼著呢……這要不是有來頭的,八姑絕不會是那個態度。

秦行之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沒答應跟熊六梅出去。

熊六梅吃完飯瞪著秦行之看了半天,見秦行之不為所動,又不願強迫他,隻好悶悶不樂的跟著沈憐兒白牡丹休息去了。

秦行之正要休息,院門外忽然傳來喧嘩聲。

噌的一聲,熊六梅出現在秦行之麵前。

“我勒個去!”秦行之嚇了一跳,“您走路都不帶聲的嗎?還有,你不是休息了嗎,怎麽這麽快就跑過來了?”

熊六梅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今夜會有事。”

“別鬧了,外麵的聲音八成和咱們無關。就算是有關,你還想怎麽著?別忘了你現在可不是以前的好漢爺了,有事兒也不需要你動手打架啊。”

“誰要打架了?我就是悶得慌想出去瞅瞅。”

“貧道沒攔著你。”

“小道士你這是作死,知道嗎?信不信我分分鍾……”

“好了好了,我和你出去看看就是。”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院子裏眾人全被驚動了。秦行之知道,即便有什麽事,車馬行的人也是不願多管的,而八姑畢竟是個女人,自己出去看一下也是應該的。

走到院子裏,隻聽到外麵吵嚷聲一片,還有人在用力拍門。

八姑出現在秦行之身邊,皺著眉說道:“不會有事吧?”

“能有什麽事?”秦行之安慰道,“放心吧,且讓貧道出去看看。”

秦壽耷拉著一隻鞋跑過來:“徒弟等等,為師跟你一起去。”

助攻來了,秦行之心中大定。

“別敲了,再敲門拍碎了我們可不賠!”秦行之一邊叫著,一邊把大門打開。

謔!

外麵的人數竟然不少,打眼一看至少得有三十多個。其中幾個人舉著火把,其他人則都是空手。看到這裏秦行之微微鬆口氣,隻要沒有武器就好,至少不像是打架的前奏。

看這些人的打扮,都是金家莊的村人,但全部都是男人。

砸門的人自動退開,讓出居中的兩人。

其中一位身材不高,身上的肥肉卻不少,方麵大耳一點都不像是種地的農民。他的年紀看起來不算太大,最多也就是二十歲出頭,肥嘟嘟的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呢。這位小胖子笑嘻嘻的看著走出門的幾個人,似乎對眾人很感興趣。

另外一位卻不陌生,正是給大家安排住處的裏正。

秦行之打了個稽首:“裏正大人,你們這是幹嘛啊?就算你們歇冬明天不用幹活,咱們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呢。想開個聯歡會,這也不合適啊。”

裏正憨厚的臉上全無表情,冷冰冰地說道:“跪下。”

“什麽……”秦行之愣住了。

他就算是破口大罵,秦行之都不會這麽迷惑。跪下……為什麽?給誰跪下?跪下幹什麽?秦行之發現自己完全理解不了剛才那簡單的兩個字。

秦壽惱了:“你們這是欺負外地人?告訴你們,道爺走南闖北,什麽沒見過,少給道爺裝出這副樣子!道爺師徒方外之人,除非見了皇帝給他個麵子,就是見了宰相都是不跪的。”

秦行之心說您這就吹過頭了。還見宰相呢,您老人家能見一回三江縣的知縣,就已經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

“大膽!”裏正和小胖子身後的眾人齊聲喝道。

小胖子擺擺手,看著秦壽說道:“你倆是道士?哪座道觀的?”

“貧道雲遊四海,居無定所,說什麽道觀不道觀的?俗氣!”

“哦,就是沒道觀的野道士了。”

“放屁,道爺大耳刮子扇你。你誰家小屁孩啊,你家大人呢?”

秦行之拉了拉秦壽:“師父,你跟他沒必要一般見識,還是問問他們為什麽過來砸門吧。”

秦壽還沒來得及說話,裏正忽然越過小胖子,伸手指著秦行之幾個,聲嘶力竭的喝道:“好大的狗膽,見了皇上還敢口出狂言,莫非欺老夫的鋼刀不利!”

秦壽張口結舌:“你……你說……說……”

秦行之也震驚了。他剛才說什麽?皇上……道爺的耳朵難道出問題了?

熊六梅笑道:“老東西淨說大話,他手裏哪有什麽鋼刀?”

裏正氣勢一滯,怒視熊六梅:“這是打比方!”

秦行之轉頭問八姑:“八姑,您見多識廣,聽懂他說的話了嗎?”

八姑搖頭:“聽倒是聽明白了,就是想不明白。”

“貧道也頭暈……”

裏正昂起胸膛,叫道:“老夫是說,天子就在你們麵前,你們見了皇上還不跪下磕頭,難道想要誅九族不成?”

秦行之指著小胖子:“你說他是皇帝?”

“當然,磕頭吧!”裏正篤定地說道。

小胖子伸出胖手一把扒拉開裏正:“你別嚇著人家……還有,你跑到朕前麵去了!”

裏正大驚失色,連忙轉身跪下,嘴裏叫道:“臣君前失儀,臣罪該萬死!”

“朕沒怪你。咱們這裏條件簡陋,有些事不用太在意,快起來吧。”

“多謝陛下,臣感激涕零!”裏正抹著眼淚站起來,退到旁邊。

這倆人的做派弄得門口的幾位一陣忐忑。

這也不像是開玩笑啊……再說了,也沒人敢輕易拿皇帝開玩笑,除非嫌活得命長了。大齊朝政治寬鬆,可隨便自稱皇帝仍然是誅三族的死罪。這是原則問題,不能隨便玩兒的。

如果不是開玩笑,難道這小胖子真是皇帝?

道爺臉還沒洗,牙也沒刷,門前忽然冒出個皇帝來,這也太不講究了……

“那個,八姑,我還有個問題,你知道當今皇上長什麽樣子嗎?”秦行之回頭問道。

八姑一咧嘴:“小道長真看得起奴奴。奴奴哪有資格知道皇上的長相?不過……聽說當今皇上還不到二十歲,這胖子……呃,這位弟弟看起來雖然稍微大了些,可能人家長得比較老成呢?”

秦行之悚然而驚:“你的意思是說,他真有可能是皇帝?”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不,咱們跪了吧?”八姑可憐巴巴地說道。

秦行之搖頭:“萬一不是呢?那咱們可就丟人丟到太平洋了——別問我什麽是太平洋,我也不知道!再說了,貧道方外之人,隻跪三清和祖師爺,就算他是皇帝,我也是不需要跪拜的。”

裏正立刻惱了:“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是說見了皇帝會下跪嗎?騙子!”

秦行之無語,這位大臣先生也太情緒化了。

秦壽悄悄拉了一把徒弟:“老道怎麽覺得,還是跪下比較明智呢?”

八姑立刻點頭表示讚同:“就是就是,奴奴這心裏慌慌的,要不咱們就跪下吧。”

熊六梅是最鎮定的一個:“小道士,別聽他們的,皇帝又有什麽了不起的!”

秦行之心說,這位如果真是皇帝,那可不是了不起那麽簡單。皇帝啊,那可是擁有天下的主兒,了不起用來形容他都不夠格。道爺雖然天不怕地不怕,給皇帝下跪真的不丟人。

問題是,他真的是皇帝嗎?

這也是秦行之到現在也不肯下跪的原因,他還是隱隱覺得不對勁。

小胖子並不生氣,笑眯眯的看著眾人說道:“你們別緊張啊,朕很和氣的。對了,除了你們幾個,其他人呢,讓他們出來見見朕吧……朕知道你們這些平民,這輩子都難得見一回皇帝,今天就好好開開眼,朕賞你們的哦,不用謝恩了哦。”

不用他說,被驚動的車馬行的人此時已經出現在門口。沈憐兒白牡丹等人倒是沒出來,黑燈瞎火的,外麵又有這麽多人,她們出來也不方便。

秦行之無奈地說道:“姑且相信您是皇帝,那麽問題來了,您深更半夜的跑來金家莊幹嘛?您不應該是在皇城中笑看風雲、運籌帷幄的嗎?”

小胖子心不在焉的往裏麵瞟,隨口答道:“朕找皇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