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天伯府,老道的院子裏,耶律宗全和秦壽麵對麵坐在桌後。耶律宗全表情肅穆,老道則懶洋洋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道士是不是應該悲天憫人?”耶律宗全問。

老道打了個哈欠:“看心情。”

耶律宗全急了:“你怎麽能這麽說!老道,你是上古大派鴻蒙派的長老,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影響。我聽人說,因為契丹皇帝和大臣都被抓,如今契丹已經隱隱開始出現亂象。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契丹非大亂不可!到時候一定會死很多人,你忍心看這一切發生?”

老道樂了:“陛下別鬧了行麽。我就一道士,正所謂跳出紅塵外,不在五行中。死人我當然不願看到,可契丹亂不亂的,我有資格管嗎?”

“你當然有資格。”耶律宗全叫道,“你是小道士的師父,去求陛下盡快出台個處置方案,我覺得他一定會給你麵子。”

老道乜斜耶律宗全:“你對契丹很關心嘛。”

“我是合格的道士,對任何生靈都關心。”耶律宗全振振有詞,“即使大齊發生類似的事,我一樣會著急。”

老道擺手:“首先,你不是道士,你隻是拜入鴻蒙派門下修煉,領個客座長老的頭銜而已,身份不尷不尬……別跟我提阿朵兒,沈半城還是憐兒的父親呢,他可撈著做高人了?陛下,這是你的絕大福緣,且練且珍惜呐!”

“我沒不珍惜。”

“那你瞎操什麽心?不錯,你是契丹人,關心契丹情有可原。但是,連文大人他們都明白,這事最好讓小道士做決定。你以為他們傻?他們很清楚,契丹的變化大多和小道士有關,這個鍋,要麽小道士背,要麽小道士把它敲碎,別人貿然插手不合適。”

“讓小道士處理,我沒意見。”耶律宗全道,“可他已經消失半年了,而契丹眼看就要大亂,難道我們就這麽一直等下去,看著契丹平白死許多人?”

老道往椅背上靠了靠,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不緊不慢說道:“這裏也沒外人,咱沒必要來虛的。當初你做皇帝,親手或下令處死的契丹子民都數不過來。你現在著急,到底是悲天憫人,還是怕耶律皇族失去皇位?”

“兩者都有。”耶律宗全並無羞澀,“我承認,我不願看到耶律皇族失去權柄。但是,阿朵兒都能關心契丹未來,作為從小把她養大的父親,莫非我就絲毫不在乎契丹子民的未來?”

“可惜,耶律隆哥不這麽想。”

耶律宗全臉上露出憤恨之色:“想當初我勸過他多少次呐,沒想到……當初我就不該把皇位傳給他。”

這並非裝模作樣,耶律宗全是真心恨自己的大兒子。如果不是耶律隆哥一意孤行,並且頭腦容易發熱,契丹何至於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他卻沒想想,如果換成他,在白馬神仙降臨,賜予神兵利器,要求他攻伐大齊的情況下,他會不會反對?

身為隻差一步就能飛升成仙的高人,他當然不會,可耶律隆哥也不是道門高人呀。

“你不把皇位傳給隆哥兒,結局也沒什麽兩樣。”

說話的不是老道,而是忽然閃現的秦行之。

兩人一愣,同時露出狂喜的表情。

老道:“徒弟你回來了!你說的那破箍子,肯定已經被棒槌弄走了唄。祖師爺呢,為何沒跟你一起回來?莫非他老人家真犧牲……唉,換你徹底自由,他老人家也算死得其所,值了。”

耶律宗全:“小道士你總算出現了,契丹有救啦!”

秦行之擺手:“祖師爺沒事……咦?”

棒槌和小道士心靈相通,無論距離遠近,他總能第一時間感應到棒槌的變化,即使芒軻清進入棒槌也沒改變這一狀況。

此時秦行之就感應到,棒槌成功奪取禁箍咒,並且將芒軻清彈了出去。

“稍等,我去接祖師爺回來。”

耶律宗全頓時急了:“不能走,再拖下去,契丹就真的完蛋了!”

秦行之奇怪的看著他:“陛下不是發誓不管契丹事務了嗎?你和貧道師徒相處這麽久,所謂近朱者赤,節操早該滿格了,不會說話不算話吧?”

“這跟我的誓言無關。”耶律宗全再次強調,“我是道祖苗裔,就該悲天憫人。契丹人的性命,那也是性命,你小道士敢說,契丹人不是人?”

“貧道確實不敢這麽說。”

秦行之想了想,祖師爺是合格的神仙,別的不敢說,耐心肯定不缺,讓他先等等也沒什麽。自己離開半年,怪想念各位娘子……還有胖子的。

於是秦行之笑道:“既然陛下這麽著急,看在阿朵兒的麵子上,貧道也必須首先滿足您。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耶律宗全大喜,連忙把契丹現狀,以及朝廷的意思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我認為,隆哥兒已經沒資格再做契丹皇帝。除非大齊希望契丹內亂,或者想要吞並契丹,否則,為契丹換一個皇帝是當務之急。”

小道士樂了:“吞並契丹?想得美。朝廷不傻,好日子不過,給自己弄一群窮哈哈做子民?貧道估計,至少百年內,朝廷需要不斷給契丹輸血。中書省諸位大人確實追求名聲,但貧道相信,他們還不至於為虛名而損害大齊利益。”

耶律宗全暗中鬆了口氣,表麵卻苦笑:“契丹也沒你說得那麽差吧?”

“這不是差不差的事兒。”秦行之擺手,“大齊正在研究殖民,真沒必要稀罕契丹那點地方。說句不好聽的,周邊有幾個不安分的鄰居,還能讓大齊居安思危呢。”

“殖民?”耶律宗全茫然。

“對呀,大海之外到處都是肥美的土地,等著大齊百姓占領、開發。陛下成天不著家,別告訴貧道,你從沒跑去海外看看?”

耶律宗全搖頭:“天下隻有大齊最繁華富足,契丹我都不回去,幹嘛跑蠻荒之地轉悠?確實沒去過。”

“那是您的損失。”秦行之壓低聲音,賊兮兮說道,“色目人見過吧?那些家夥的模樣我們雖然看不慣,但是他們家鄉的風俗很有趣呀。來,貧道好好跟二位說說,什麽叫做真空包裝,什麽又叫一言不合就開炮……”

“小道士,咱還是先研究處置契丹之事好不好?”耶律宗全打斷秦行之。

他不傻,隻看小道士猥瑣的笑容,就能猜出他接下來要說什麽。這種事按說討論一下也無妨,可他心憂契丹,哪有這個興致?再說了,他好歹是阿朵兒的父親,怎能和女婿研究這些東西。

話題被打斷,小道士感覺有些掃興。

關鍵時刻,還是老道心疼徒弟。

“小道士,色目人的家鄉,真像你說得那樣?”老道興致勃勃,“上次那個色目人安德魯可沒說過。”

“廢話,您也沒問呀。這麽說吧,西方肯定不全是這樣,但這樣的地方也絕對不缺。怎麽,你感興趣?這不科學呀。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找什麽樣的女人不行,你卻從來不屑一顧,反而對色目人……老道你口味夠重的。”

“別亂說,道爺隻是好奇而已。”秦壽連忙辯解。

心中卻想,道爺如今好歹也是合道高人,天下大可去得,嘿,別說天下,就是虛空我都去好幾回了。西方如此……有趣,我倒是應該去開開眼。咱隻參觀,不動手還不行嗎?

秦行之看向耶律宗全:“換皇帝的主意,貧道覺得不可行。別急,萬事躲不過邏輯,聽我給你分析。陛下說耶律隆哥不聽勸,然而您似乎忘了,他曾經被譽為最像你的皇子。陛下認識貧道前,做事風格和他其實差不多。”

耶律宗全張了張口,無法反駁。

“打草穀是契丹傳統,不客氣的說,貴族就靠搶劫和剝削奴隸來積攢財富。作為最大的貴族,換誰做皇帝,到頭來都是這幅鳥樣。除非你打算搞選舉,想必陛下沒打算把皇位拱手讓給耶律之外的族群吧?”

耶律宗全也沒矯情,搖頭道:“耶律家族做皇帝,這是我的底線。”

“你兒子多,任性,有資本隨便換兒子做皇帝。也許因為耶律隆哥的教訓,能保證他這輩子老實,他的後代呢?總有一天,他們會好了傷疤忘了痛,再次自找苦吃。大齊固然不怕,可麻煩能省則省。如果按貧道的想法,幹脆讓契丹人全體做奴隸,簡單省事,根除後患。”

耶律宗全大吃一驚:“不能這麽幹!”

“給貧道個不能的理由。”

“因為你是道祖苗裔,悲天憫人!”

“笑話,道祖坑得我不要不要的,你以為他老人家就是善茬?其實您也不必擔心,貧道一向把契丹人看成華夏民族的一份子。讓契丹人做奴隸,也是為他們好。”

耶律宗全氣笑了:“我有那麽好忽悠嗎?”

秦行之正色道:“聽起來確實像是害他們。可您別忘了,漢人最擅長同化異族,而且我們從不缺慈悲心。契丹人做幾百年奴隸,最後肯定和漢人沒區別,世界就和諧了嘛。”

耶律宗全怒道:“耶律家不能繼續做皇帝,和諧跟我有屁關係!”

“所以說半天,還是皇位重要嘍?”

“小道士,我當你是自家人,實話實說,皇位是我的最後底線。我發過誓不管契丹事務,如果你偏要不考慮我的感受,我確實沒辦法。一句話,給不給麵子?”

“給,為什麽不給?”秦行之笑道,“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陛下在伯爵府待了這麽久,難道還不清楚貧道不僅喜歡開玩笑,而且對自家人從來毫無原則?”

“那你告訴我,到底打算怎麽辦?”

“聽你的,換皇帝唄,多大點事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