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牡丹愣了愣,隨即心中不悅,臉色也冷了下來。

按她一貫的職業素養,被人胡說幾句當然不在乎,可現在當著秦行之的麵,特別是熊六梅還是秦行之領來的朋友,白牡丹就受不了了。

秦行之連忙說道:“熊兄不要亂講,牡丹不陪人喝酒聊天的!”

“那多浪費啊……”

“熊兄如果還繼續這麽亂說話,我可要讓你先回去了。”秦行之瞪著熊六梅,“咱們剛才不是說好了嗎,你少說話多喝茶。”

“不說就不說,那麽凶幹嘛?”熊六梅撅著嘴嘟囔。

沈憐兒大為驚奇,這可是她第一次見到大當家的露出如此女性化的姿態。心中為熊六梅欣喜的同時,忽然卻又泛起一絲失落的感覺。自己這是怎麽了?

八姑笑道:“小道長既然來了,女兒不妨先陪小道長說會兒話,縣尊大人一會兒才能來,到時候我過來叫你。”

秦行之奇怪地問道:“縣太爺今天也要來?”

“可不是嘛,道長今天可來巧了。”

“那貧道倒是不好耽誤了你們的事兒,要不我明日再過來?”

秦行之是來“賣詞”的,但自己記住的那些詩詞到底值不值錢,他心裏也沒底。如果那些詩詞賣不出去,難道就這麽灰溜溜的回去?不可能,這不符合小道士出手不空回的原則。

到時候還得靠自己的忽悠,想辦法從百花閣騙點錢,否則不僅京城去不了,連熊六梅的補藥都買不起了。

這種心態下,秦行之自然有些心虛。

白牡丹連忙說道:“公子不必如此,妾今天不出去表演就是。”

“那可不成,我的事情不著急。”

八姑奇道:“小道長來百花閣有事?”

秦行之點點頭,臉上露出二分慚愧,三分羞澀,外加五分孤傲,開口說道:“不瞞兩位,貧道師徒雲遊天下,原本是要去京城拜會同道切磋道法的。三江縣城其實隻是路過,如今縣城內的妖怪已經除掉,我們也要繼續趕路了,爭取能在年底前到達京城。”

一邊說著,秦行之擔心的看了沈憐兒一眼。

去京城的打算是師徒兩個剛計劃好的,沈憐兒幾人並不知道。熊六梅似乎不需要他擔心,剛才已經跟她說好了嘛,主要還是沈憐兒,秦行之生怕沈憐兒意外之下給自己漏了底。

沈憐兒確實愣了愣,不過並沒有說話,而是沉思起來。

秦行之心中大定,奮起精神繼續忽悠:“貧道今天過來,就是跟八姑還有白牡丹小姐道別的。我師徒雖然對身外之物視若糞土,可世上之人被欲望迷了眼睛,多是用異樣眼光看我們,還好兩位身有慧根,不以表象看人,貧道很欣慰啊。”

沈憐兒暗中腹誹,小道士總是這麽冠冕堂皇,可人家八姑也是久經考驗的,你這套說辭能騙得過人家嗎?但她明白秦行之的目的,這個當口自然不會揭穿秦行之。

熊六梅也沒作聲。不是熊六梅糊塗,這位大當家的除了在男女的事兒,因為沒人告訴她才不明白,其它江湖上的坑蒙拐騙勾當她也不是完全不了解。秦行之在山上也經常胡說八道,她早就看明白秦行之的嘴臉了。

白牡丹皺眉道:“公子要去京城?”

“正是。”

八姑那是什麽人?不客氣的說,她這輩子見過的三教九流,比秦壽還要多。她相信兩個道士確實有道行,至於說“視某某如糞土”之類的說法,聽聽就罷了,兩個道士捧著二十兩銀子笑得後槽牙都露出來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呢。

加上秦行之的表情,八姑立刻就明白了小道士的意思。

“哎喲,小道長細皮嫩肉的,走那麽遠的路去京城,也忒不容易了!照奴奴說,你那師父也是個沒數的,他自己不在乎世俗之物,可小道長畢竟年幼,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點兒,不能太虧待自己。”

秦行之淡然一笑:“沒事,貧道習慣了。”

“那可不行,奴奴不許小道長吃苦。小桃紅,去讓人給道長封一百兩銀子來,算是咱們百花閣的一點兒心意。小道長可不許推辭,更不準嫌棄銀子俗氣!”

“這不好吧?貧道隻是來跟兩位道別的。”

“你就別跟奴奴客氣啦!你不知道,奴奴最愛齋僧敬道了。”

“八姑這麽做,倒是顯得貧道像是專門過來要錢似的,這不妥,不妥啊!”

“你要繼續這麽矯情,奴奴可生氣了!”

“你……唉,卻之不恭,卻之不恭啊!”

秦行之長歎一聲,臉上羞愧之色更濃。

熊六梅沒忍住,叫道:“這樣也行?這也太不要臉……”

沈憐兒一把拉住熊六梅,大當家的啊,您就別添亂了好不好?

小桃紅瞟了秦行之一眼,很是不情願的磨磨蹭蹭走出門,去給秦行之準備銀子了。人出了門,傳來清晰可辨的抱怨聲:“小騙子,假正經……”

該耳朵不好使的時候,秦行之當然聽不到外麵的聲音,太遠了,貧道的耳朵可沒那麽靈光……但臉上的羞愧又濃了幾分。要問小道士是不是真那麽臉皮薄?這個就隻有他自己明白了。

白牡丹把秦行之的表情看在眼裏,心中不由得升起濃濃的憐惜。

秦公子詩詞作得那麽好,雖然還沒多少人知道他的才華,自己卻很清楚,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才子!這樣一位才華橫溢的人,居然為了三鬥米折腰,跑到青樓來低聲下氣的要錢,真是心疼死奴家了!

瞧他臉上雖然盡量保持孤傲之色,那明顯的羞愧卻是藏不住的,此時心裏肯定充滿屈辱的感覺。有才之人都是有傲骨的,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公子怎麽會開這個口?

拿青樓的錢,傳出去怎麽說也會被人笑話的。

“公子,奴家這裏還有些積蓄,這就拿給你!”白牡丹眼中含著淚花說道,“公子要去京城,路上自然不能短了盤纏,但媽媽還是讓小桃紅回來吧。”

秦行之大急:“這不行,要不貧道還是走吧!”

八姑一把拉住作勢要走的秦行之,笑道:“小道長就別客氣了,你對我家女兒有恩,她要表示一下小小心意也是應該的。不過,她的心意是她的,奴奴的心意你卻不能不要,這是兩碼事。”

熊六梅睜大了秀氣的雙眼,對秦行之賺錢的速度充滿敬佩。

好厲害的小道士!這比陪人喝酒聊天賺錢又高了個檔次,難道我應該考慮考慮也去做道士?

秦行之臉色通紅,搖著頭說道:“您二位這是侮辱貧道了……熊兄,沈兄,咱們這就走吧,小弟實在是沒臉待下去啦。”

白牡丹的眼淚唰的一下流了下來,撲通一聲給秦行之跪下。

秦行之大驚失色:“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公子,妾知道這麽做讓你不舒服,可你若是不收下的話,妾今天就不起來了!”白牡丹含淚說道。

秦行之心說差不多了,繼續裝下去就不好收場了,他也沒想到白牡丹的淚腺竟這麽發達,至於嗎?兩人認識的時間不長,還曾經鬧了點矛盾,怎麽就發展成這個樣子呢?

所以,白牡丹的表現,屬於秦行之計劃外的情形。

秦行之微微顫抖著雙手,扶起白牡丹:“貧道慚愧,牡丹你先起來,聽貧道跟你說。”

白牡丹順從的站起來,頗為大膽的盯著秦行之的雙眼。

秦行之從白牡丹的眸子裏看到的,隻有真誠和憐惜,絕無一絲功利成分,這次終於心中暗自歎了口氣,看著白牡丹說道:“你的銀子,我不能要。”

“公子!”白牡丹大急,又要跪下。

這不行啊,說起來白牡丹的錢比兩個道士賺的還不容易,那可都是賣笑換來的。忽悠這樣一位風塵女子的積蓄,秦行之怕出門就被祖師爺降個雷劈了。當然,主要還是白牡丹的眼神打動了秦行之,師徒兩人到處騙人混飯,還從沒人這麽真心對待自己呢。

“你先聽我說。我確實需要錢作路費,不怕八姑笑話,這次厚著臉皮來百花閣,也確實存了要錢的心思。但去京城的路費,一百兩銀子綽綽有餘,你就不必給我了。”

“京城居大不易,公子多帶點錢總是好的。”

“此言差矣,貧道方外之人,難道還準備做生意不成。隻要到了京城,聯係到同道中人,自然不會受苦。再者說吃苦就是修煉,貧道不怕吃苦。”

白牡丹還要爭辯,秦行之怒道:“難道在牡丹眼裏,我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不成?”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白牡丹怕傷害了秦行之的自尊心,隻好作罷。

八姑倒是有點糊塗了,難道自己還真是看走了眼,這位小道士真不是貪財之人?這不對頭啊,以老娘的人生經驗來看,小道士應該來者不拒多多益善才是。

秦行之的行為,倒是讓八姑高看了他一眼。

不一會兒,小桃紅捧著個托盤走進來,托盤上方方正正放著一包銀子。

八姑把銀子端給秦行之:“小道長,奴奴的心意你總不會拒絕吧?”

“卻之不恭,受之有愧。”秦行之坦然的接過銀子。

“小道長好有學問,真是出口成章,怪不得能作出那麽好的詞。”八姑意味深長地說道,“你可能還不知道,連縣尊大人聽了你的詞,都讚不絕口呢。”

秦行之笑了笑,說道:“那首詞可不是貧道作的,上次我已經跟牡丹說清楚了。我一個道士,學的是道法,煉的是丹藥,所謂‘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學問上貧道可沒什麽造詣。”

“小道長老是這麽謙虛。”

“嗬嗬,不是謙虛……不過,貧道最近還真夢到了兩首新詞,臨別之際,牡丹要是不嫌棄的話,我就說給你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