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灰溜溜回到勤政殿。

楊采薇答應做金丹高人,但必須是在生下太子之後,這讓孫蒙有些沮喪。

秦行之勸他:“你多努努力,爭取一年一個,就不信生不出個帶把的。太後幾十年你都能等,楊采薇才多大,真沒必要著急。”

孫蒙搖頭:“話是這麽說,可太後和采薇不是一回事啊。自己媳婦兒,朕當然願意她永遠年輕美貌,看著也養眼嘛。若是運氣不好,十年甚至二十年後再變金丹高人,朕豈不是虧了?”

“原來是這麽個心思。”秦行之樂了,“胖子,早跟你說過,高人隻是第一步,平時也要多學點修道知識,露怯了吧……你以為駐顏丹是幹嘛用的?”

孫蒙眼睛一亮:“你是說……”

“沒錯,駐顏丹唯一的作用,就是讓人永葆青春。”

孫蒙頓時如釋重負。

忽然咦了一聲,不解的問:“那母後服用駐顏丹,豈不是浪費了,她應該沒這個需求吧?”

秦行之笑了笑沒說話。

浪費?別鬧了,女人無論年齡大小,都希望永遠青春年少,這和“需求”沒一毛錢關係。

從這天開始,孫蒙立誌辛勤耕耘。

小道士是個胸無大誌的人。

他常說自己“視錢財如糞土”,事實當然不是那麽回事,但也不完全是忽悠人。

當初倆道士窮得叮當響,最大的願望是能吃飽穿暖、不必跟土地爺爭地盤睡覺。如果秦行之真沉下心想辦法賺錢,憑他的“才學”,也不至於混得那麽慘。

說白了,他沒動力。

遇上沈憐兒,確切點說是胡一菲開始,少年人春心萌動,終於有了愛慕的對象。想抱得美人歸,除了厚臉皮死纏爛打之外,自己也得有點資本吧,難道讓沈憐兒一個嬌滴滴的大美女,陪倆野道士風餐露宿一輩子?

於是小道士開始主動想辦法賺錢。

無論是百花閣等同於乞討的以詩詞換錢,還是本質上是打家劫舍的偷人銀票,乃至後來的所有冒險行為,其實都是因為這個原因。

知道世上真有神仙,小道士才算有了自己的理想,那就是飛升成仙。

當然,和大多數修行人不同,他追求的是徹頭徹尾的“拔宅飛升”:不僅自己要做神仙,身邊所有親人都得上天逍遙才成。

可小道士自己都清楚,這個理想太渺茫了。

至於建一個大大的後宮……娶了三個媳婦就開始力不從心的小道士,早已丟掉這明顯是坑自己的追求。

到了今天,秦行之官居恨天伯,有權有錢,還有皇帝這個超級後台可以利用,至少對胸無大誌的他來說,世俗追求到頭了。

老道他們全成了金丹高人,洞府也找了回來,隨時都可以重開山門,收一堆徒弟光大門派,作為鴻蒙派掌門的追求,似乎也到頭了。

那麽,接下來該做什麽?

探尋恨天轉世的秘密,為什麽從一千多年後莫名其妙來到這個世界,先做恨天,再做孫昊,最後變成現在的秦行之?如果有人害自己,那家夥是誰?

還是繼承恨天遺誌,一門心思上天庭鬧騰?

或者,想辦法把前幾世缺失的記憶補全,從而揭開所有秘密,不做糊塗蛋?

別傻了!

生活如此美好,棒槌才自找麻煩。秘密,它耽誤吃飯睡覺,還是耽誤和三位娘子愉快的玩耍?

小折騰怡情,大折騰灰飛煙滅啊。

於是在孫蒙立誌勤懇耕耘的同時,秦行之也做出一個愉快的決定,那就是安心待在京城混日子。

平時陪沈憐兒等人玩耍——別誤會,真的是玩耍,不是隱喻。隔三岔五跑皇宮和孫蒙聊天打屁,詢問一下他是否耕耘得足夠辛勤,有沒有偷懶。偶爾鑽進洞府,打理一下靈藥田,或者畫個符、煉個器。

美中不足是,秦行之本身沒有修為,如果不借助別人的法力,就隻能等棒槌積攢法力。

棒槌類似秦行之的丹田,他可以用其中的法力畫符、煉器,也能用它打開儲物戒。但區別還是有的,遠不如真正的丹田方便。

武學院,秦行之一般不過去。

他用最淺顯的白話寫內功心法,又配上詳盡的圖畫補充說明,是個人都能學會,根本不需要他手把手教。如果有人學不會,那麽解答疑難也沒用,他應該去看腦子。

……

醉仙樓,宜州府最著名的酒樓。

若是客人在三樓靠窗雅座,喝到微醺之際,憑窗往下眺望,頓時有種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猶如神仙般的美妙感覺,故稱“醉仙”。

當然,消費也絕對不菲。

對耶律宗全來說,錢能解決的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他自己有積蓄有牧場,實在不行跑去跟兒子要也絕無心理負擔。

耶律宗全傳位純屬被迫,不是主動放棄大權。然而這種光花錢不幹活、屬於太上皇的獨特幸福,孫蒙還沒來得及體驗,先讓他享受到了。

此時耶律宗全坐在三樓靠窗的位子上,慵懶的聽跑堂小二報菜名。

各式各樣的菜名連珠炮一樣從小二嘴裏冒出,讓耶律宗全暗中讚歎:一個跑堂的小子,說不定連字都認識不了幾個,怎麽就能背下這麽複雜的東西?

小二報完菜名,期待的看著耶律宗全。

“上麵你說的,全給朕……真有錢的我來一份。”

小二一愣,隨即大喜。

有錢有愛顯擺的暴發戶,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他不了解,耶律宗全每到一處酒樓,從來都是點上所有的菜,挨個品嚐。不是土豪炫富,而是享受每道菜肴帶給他的新奇感。

甚至,連聽小二報菜名,對耶律宗全來說,都是一種特殊的享受。否則的話,反正每道菜都要,他又何必多此一舉?

“好嘞,客官喝點什麽?”

耶律宗全淡然而笑:“你給某推薦一下。”

小二抖擻精神:“小人一見客官,就知道您是位豪氣幹雲的人物。本來呢,宜州府最出名的酒是瑞露,不過這種酒綿軟甜膩,小人估摸著,您不會喜歡。最近咱這兒流行一種名叫‘頂門開’的烈酒,客官要不要試試?”

耶律宗全來了興趣:“哦,南方也有烈酒?”

“客官這話問得有意思,南方為何就不能有烈酒。當然,以前我們宜州府的食客確實不喜烈酒。不過現在不同了!”

小二臉上露出驕傲之色:“自從大齊擊敗恨天宮那群該死的賊寇,許多客人就喜歡上了烈酒,說是這樣才過癮。由此,頂門開就流行了起來。”

耶律宗全笑了:“朝廷打敗恨天宮,跟你們……呃,咱們小老百姓有個毛關係。”

小二心不服:“咱們百姓求的,無非是個安居樂業。朝廷腰杆子硬,你我就不必擔心被外族欺淩嘛。”

“我讀史書,發現漢人被外族欺淩的少,反而是自己人動不動就打得血流成河。”

“這小人就不懂了。”小二搖頭,“反正我是覺得,現在的皇上和朝廷對百姓不錯。看來客官也是讀書人,小人可沒資格跟您討論這些……嗯,您來點頂門開?”

朕是讀書人?耶律宗全樂了。

“不用,那……瑞露,給我來一壇。”

小二略感詫異,這暴發戶五大三粗的,聽口音該是北方人,居然不喜歡烈酒?

耶律宗全的漢話,是打草穀時學來的,當然是北方口音。

不一會兒,酒菜相繼端到耶律宗全桌上。

瑞露酒果然和小二說得一樣,綿軟甜膩,對耶律宗全來說,跟喝水沒多大區別。可這有什麽要緊的呢?烈酒,耶律宗全沒少喝,如果他不主動品嚐新鮮的美酒佳肴,又何必來大齊,蹲在契丹就好了嘛。

耶律宗全來得比較早,三樓基本沒什麽人。他不緊不慢地浪費著東西,時間漸漸到了中午,三樓的客人也多了起來。

當然,醉仙樓三樓實行“一對一”貴賓服務,負責伺候他的小二並不招呼其他客人,自有別的小二負責。

食客確實大多點“頂門開”這種烈酒,其中不乏文質彬彬的讀書人。三兩杯烈酒下肚,頓時臉紅脖子粗,吆五喝六仿佛成了大將軍似的。

耶律宗全暗中好笑:讀書人就這點讓人看不起,平時手無縛雞之力,喝點酒立刻膨脹。哪像我們契丹勇士,喝不喝酒,我們都膨脹……

旁邊一桌三人的對話,吸引了耶律宗全的注意。

“下午的話劇,兄長要去看麽?”

“不去。吵吵鬧鬧有辱斯文,小兄丟不起那人。”

“呃,小弟聽說,百花閣隻在宜州府待三天,今日可是最後一天。”

“那又如何?一群青樓女子倒是無所謂拋頭露麵,可一不表演歌舞,二不彈唱詩詞,光天化日之下裝瘋賣傻給目不識丁的大老粗看。你我聖人弟子,理應鄙視之。”

“裝瘋賣傻……兄長,她們演的可是陛下啊!”

“嗤,陛下乃聖明君主,怎麽會到處拈花惹草?這話劇胡亂編排陛下,為兄早看不下去了,若不是宜州府離京城太遠,我非去京城告禦狀不可。”

“咦,兄長對話劇很了解呀,莫非你看過?”

“豈有此理,我沒看!”

“兩位兄長,別因為這點小事傷了和氣嘛。依小弟的意思,不如你我勉為其難去看一回,若是話劇太過分,當場狠狠批判她們一番。”

“唔……有道理。”

“來,滿飲此杯,頂門開壯英雄膽,你我讀書人,不平則鳴,舍我其誰!”

三個讀書人喝得臉紅脖子粗,氣勢洶洶直奔百花閣演出場地。

耶律宗全會了賬,饒有興致的尾隨三人看熱鬧。

結果三個讀書人往人堆裏一鑽,沒多大功夫,就和周圍的“大老粗”們一樣叫好連連,完全看入了迷。什麽有辱斯文,早被他們忘得一幹二淨。

最不靠譜的果然是讀書人。

耶律宗全又是失望又是鄙視。

不過文良純等人編的話劇確實很有代入感,雖說皇帝身份特殊,可百姓暗中歪歪自己是皇帝又不犯罪。

論代入感,誰比得上耶律宗全?

話劇中的皇帝生活當然是虛構的,無論耶律宗全,還是孫蒙,乃至全天下的帝王,都不可能像台上花魁演的那樣王霸之氣四溢。

若是帝王生涯真這麽有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