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賴們很守信,第二天一大早就來了。

光他們自己,來一百次都沒用。和村民預料得差不多,無賴們帶來了官府的人。不過,就連村民都沒想到,除了衙役,縣尊大人竟然也來了。

無賴們很得意,你老道士確實身手好,可你敢殺官試試?咱們身後是高家,都不敢輕易殺人。

要知道,再厲害的高手,一旦惹怒官府,那都得跪。縣衙拿不下你,還有州府,州府也不行,還有軍隊……總之,大齊朝是個講律法的國家,道上混也是有規矩滴。

縣尊身邊,還有個十四五歲的俊俏後生。

剛一進村,別人還沒怎樣,後生就尖著嗓子叫起來:“是哪個不開眼的東西和咱家過不去啊,拉出來讓你高家爺爺開開眼。就不信了,大齊朝的天下,咱家還治不了你了?”

知縣刻意落後他半步,竟然甘做陪襯。

不開眼的東西噌地竄出來:“你家道爺在此。”

後生看見秦壽,臉刷一下變得煞白,聲音都發顫了:“你……怎麽是你?這不可能!”

秦壽也愣住了:“是你?”

後生轉身就走:“不是我,你認錯人了。”

“給道爺回來。”秦壽喝道,“奶奶的,道爺好不容易和小道士、熊六梅談妥,今天這個裝逼機會留給我。結果你小子冒出來,這還讓道爺怎麽裝?”

後生轉過身,訕訕道:“道爺您隨便裝,就當小的不存在。這些混混、衙役,對了,還有知縣,小人早就看他們不順眼了。您往死裏揍,別給小人麵子……反正您徒弟路子野,殺人都不用償命。”

無賴們翻白眼,衙役不明所以,知縣驚疑不定。

秦行之踱步從院裏出來,冷笑道:“板兒呀板兒,你才多大點年紀,就跟人學仗勢欺人?道爺好歹還等到十八歲後哩……呃,我那便宜師伯活了大半輩子,都隻敢欺負太監宮女,你就敢欺負老百姓,道爺佩服。”

這個後生,正是高升身邊的小太監板兒。

整個大齊朝,論最了解小道士和皇帝交情有多深的,高升說自己是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包括秦壽、熊六梅等人在內。高升可是親耳聽見,皇帝連閨房之事都毫不避諱的告訴小道士。

作為高升的貼身小太監,板兒多次被高升提醒,惹誰也不能惹秦行之。那家夥就算無緣無故幹掉你,皇帝恐怕隻會為他拍手叫好。

板兒這個恨呀。

這群混蛋無賴子,說找麻煩的人是道士能死啊!

別說對方是秦行之師徒這種他永遠惹不起的人,就算是其他道士,以板兒和高升一起去請嶗山道長的經曆,他也得考慮一下對方是不是高人。

道門高人,那是真實存在的!

暗中發狠,若是能撿回一條命,這群混混算是死定了。就算自己活不了,也非想辦法讓他們陪葬不可。

板兒撲通一下跪倒,連連磕頭,哭得聲嘶力竭:“小道長,伯爺,大王,親爺爺啊,我錯了,您就饒小的這一回吧!”

衙役們更糊塗: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稱呼?

刷——

知縣的臉色也變得煞白。

伯爺,大王?

這他麽若不是風頭正勁的恨天伯,本官立刻吞了自己的舌頭。天啊,這麽說我得罪了恨天伯!

知縣撲通一聲,也跪下了。

他不如板兒了解小道士,但害怕程度隻多不少。

按說他也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文臣向來看不起武職,就算勳貴也嚇不倒文臣。可知縣很明白,他趨炎附勢,討好板兒這個太監,這種行為最為文臣看不起。若是恨天伯鐵了心辦他,其他文臣就算不落井下石,也絕不會出麵說情。

因此知縣跪得比板兒瓷實,直接來了個五體投地,腦袋都碰地上了。

衙役們一看,得,連縣尊大人都跪了,咱們九成九是惹到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咱也跪下吧。

無賴們轉身就想跑。

“都給道爺站住。”秦行之樂了,“你們可想清楚,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嗎?”

這是事實。不可一世的高家後台跪了,知縣大老爺也跪了,他們這群混混就算跑掉,難道以後不在武當縣城討生活了?

無賴們隻好放棄逃跑,乖乖走到衙役身後也跪倒。

當老柏坡村民扛著農具木棒,硬著頭皮出來幫忙時,隻見除了老道師徒倆,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頓時目瞪口呆。

平時縣衙隨便一個衙役下鄉,老百姓都得跪地稱“老爺”。如今倒好,衙役們跟鵪鶉一樣老實跪著,縣尊大老爺更過分,恨不能直接把自己平攤到地上……

莫非,老道沒吹牛,小道士真是朝廷爵爺?

秦壽笑得春風得意,絲毫不覺得被搶了風頭。徒弟露臉,比老道自己露臉還讓他高興。

秦行之看向知縣:“縣尊大人,咱大齊朝爵位是怎麽回事你比我清楚。貧道名義上是恨天伯,實際上毛實權都沒有,你真犯不著這麽怕我。”

知縣顫聲道:“不敢,不敢……”

“不敢怕我?”

“不,是下官不敢不敬伯爺!伯爺饒命啊,下官是一時糊塗,才受了這該死的閹貨蠱惑,犯下大錯。我,我恨不能吃他的肉,寢他的骨。”

知縣大著膽子抬起頭,咬牙切齒瞪視板兒。

板兒想反駁,看了看秦行之,沒敢開口。

秦行之哦了一聲,笑道:“這麽說,你知錯了?”

知縣連連頓首:“下官知錯了,隻求伯爺饒恕我一時鬼迷心竅。”

他好歹是混官場的,就算不清楚小道士和皇帝的交情多深厚,也知道秦行之以開疆拓土之功封爵,還是救了皇帝的大功臣,弄死他一個小小知縣費不了多大事。

秦行之欣慰的點頭:“懸崖勒馬,幡然醒悟,看來縣尊大人還是能挽救一把滴。貧道很好奇,若是我既往不咎,你打算怎麽做?”

知縣精神一振:“老柏坡村外山坡,自古以來就屬於老柏坡村民所有,此乃不容懷疑的事實。下官回衙,立刻收回地契,並嚴辦妄圖搶奪老柏坡私產的惡徒高老板,還老柏坡村民一個朗朗乾坤!”

“高老板?”秦行之愣了愣。

板兒諂笑:“伯爺,高老板是奴才的大號。”

“這名字著實闊氣呐。不過縣尊大人應該知道,板兒是宮內行走的太監,皇帝身邊人,辦他難度可不小。”

知縣滿臉正氣:“閹貨為禍鄉裏,下官身為武當縣父母官,有困難得上,沒困難製造困難……咳咳,雖千難萬險,下官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聽說高家勢力不小。”

“有伯爺撐腰,下官無所畏懼。高家得罪了伯爺,那就是死罪。隻要您給個話,下官滅他滿門。”

秦行之憐憫的看板兒:“板兒啊,所以說,做人真不能太囂張,瞧你這得是多招人恨?”

板兒怒視知縣:“你個狗官,昨晚上還跟咱家稱兄道弟,這翻臉翻得未免也太快了吧?我家公公說得果然沒錯,你們這些官兒最他麽不要臉。”

隨後衝小道士堆起笑容:“伯爺,看在我家公公麵子上,您就把奴才當個屁放了吧。”

秦行之哈哈一笑:“你可能還不了解貧道。這麽說吧,我心眼很小,睚眥必報這個詞兒,那就是形容我的。一般來說,誰惹到我,要他命屬於格外開恩,滅他滿門才是基本手段。”

知縣適時插話:“滅門,下官願為伯爺效勞。”

“別急,我還沒說完呢。”秦行之擺手,“除了心眼小,貧道還有個毛病,那就是護短。板兒,你是我那便宜師伯身邊的人,我尋思著,該給他個麵子吧?”

知縣迷糊了,這怎麽又出來個師伯?

似乎情況有些不對頭……

板兒連忙叫道:“應該給,於情於理都必須給。伯爺,我家高公公說了,奴才就是他的貼身小棉襖,絕對是他最親近的人。”

秦行之點頭:“這我信,你都跟他姓了嘛。”

板兒一愣:“伯爺誤會了,其實奴才本來就姓高。”

按說裝糊塗蒙混過關,才是正確選擇。但板兒不傻,蒙騙別人沒問題,騙小道士?他回頭碰見高公公隨口一問,板兒還得倒黴。

憑良心說,板兒認為高公公比恨天伯更心狠手辣。

秦行之挺意外:“這麽說,均州府高家,不是我那便宜師伯的本家?”

原來小道士一直以為,高家和高升有關係。

高升這個便宜師伯,和秦行之師徒倆並沒有真正的同門情誼。但他也確實曾經是老道師父的徒弟,當初還白給了老道一百兩銀子。因此,在高家沒造成實質性破壞的前提下,秦行之也不打算真去為難他們。

當然,滅門就純屬嚇唬人了。

小道士還沒那麽不在乎人命。即便高家刨了老道師父的墳,懲罰他們是必須的,但為一堆枯骨殺人全家,小道士還做不到。

板兒解釋道:“正是因為奴才姓高,高公公才對我多有照顧。均州府高家,是奴才的本家。伯爺,所謂高家勢力大,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您想呀,若是高家真有那麽厲害,奴才何至於入宮做太監?”

“咦,你說得好有道理!”

板兒苦笑一聲:“其實,一切都是因為奴才回到家鄉,才惹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