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深入大齊境內,官道變得寬敞起來,速度也就逐漸上去了。

再加上小道士眼見棒槌中的法力越來越少,幹脆用最後的法力畫了些符咒貼在馬車上,將馬車的重量減輕到幾乎不存在。這種符咒和禦風符類似,無需點燃,隻要對上暗號立刻就能發揮作用,還能隨時關閉。

於是速度就更快了。

即使如此,從西南邊境趕到武當山,也花費了接近一個月的時間。

武當山腳下,一個叫老柏坡的小村子,秦行之等人艱難的趕著馬車往村裏走。這是個山村,地不多,村民主要靠打獵采藥為生,路十分不好走。

“師父,你選的地方也太偏了吧?”秦行之抱怨。

秦壽瞪眼:“你懂個毛,地方越偏越幽靜,你見過有人把墳立在鬧市給人參觀啊?”

“貧道很好奇,當初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秦壽臉上露出緬懷之色:“那年我和師父遊曆天下,來到武當山,老道年紀大,不小心染了風寒,眼看著越來越嚴重。沒辦法,我們隻好停在老柏坡養病。這裏的村民淳樸厚道,對我們師徒多有照顧。可惜啊,老道最後還是沒熬過去……”

“明白了,不是你專門選的地方,而是師爺恰好在這裏去世,你圖省事把他老人家葬在這裏。”

“那也是好風水!”

說著話,馬車終於進入村中。

不遠處,幾個老婦坐在木墩上正說著什麽,看見馬車進村,所有人停嘴,迷惑的看秦行之等人走近。

豪華馬車,俊男靚女……跑咱們小山村幹嘛?

視線轉移到秦壽身上,一個老婦忽然麵色微變,大喊一聲:“老姐幾個,吃白食的又回來啦!”

其他老婦也紛紛被勾起回憶。

“沒錯,正是瘦兒道士。”

“天王爺,瘦兒道士更瘦了不說,還老的不像樣兒了,這得是吃了多少苦啊!”

“二嫂,趕緊把你家大黃藏好,別回頭讓瘦兒道士給偷走燉著吃了,他最好這口兒。”

“就是就是,當年咱老柏坡被瘦兒道士糟踐得,一條狗沒剩,大老爺們兒打獵都不方便,大家還沒忘記吧?”

“我家還有幾隻下蛋的母雞……”一個老婦掉頭就跑。

秦壽瞅瞅徒弟憋著笑的臉,訕訕道:“道爺當初那是疼師父,想著他臨死能多吃幾口肉。”

小道士點頭:“您真孝順,徒弟以您為榜樣。”

馬車在老婦們身邊停下。

秦壽衝眾人打了個稽首,笑嘻嘻地說道:“幾位嫂嫂,我秦壽又回來啦。”

年紀最大的老婦佝僂著腰走過來,抬手給了秦壽一個腦瓜崩:“瘦兒道士,都快二十年了,你一次都沒回來看過你師父,你可真是沒心沒肺!”

可憐秦壽聚元期修為,愣是沒敢躲,嬉皮笑臉地說道:“老嫂子,我這不是得賺錢養徒弟嘛。來,貧道給幾位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徒弟,親的。”

秦行之連忙給幾個老婦行禮。

老婦上下打量小道士:“你還真隨老道,收個徒弟也這麽瘦。不過,小夥子長得比你那會兒敞亮多了……嗯,也沒法說,那時你都三十多了吧?再過二十年,說不定他也和你一樣跟隻老猴子似的。”

“您眼神也太差了吧?”秦壽十分不滿,“貧道就不提馬車裏的東西,就單說這三輛馬車,您說得值多少錢?我和老道不一樣,發達了!”

幾個老婦互相看看:“車倒是挺好……別是你搶了人家的馬車,被人追得緊,跑老柏坡避風頭吧?”

秦壽大怒:“道爺不是那種人!”

老婦們不屑的笑了。

秦行之開口道:“幾位嬸子,我師父沒騙人,確實混得不錯,你們瞧他那身行頭就知道了。至於說還是那麽瘦,這主要是長期營養不良,已經落下病根,這輩子恐怕都變不回來了。”

老婦們半信半疑,又看向熊六梅等人。

心中頓時又開始胡猜起來:就算老道發達了,收了個白淨俊俏的小徒弟,這幾個小姑娘又是怎麽回事?天王爺,莫非他真做了強盜,不僅搶馬車,連人也搶!

當年老道的師父病倒,兩人留在老柏坡。

秦壽開始還打算靠混江湖那一套忽悠村民,很快卻發現根本用不著。

老柏坡村民各種姓氏都有,並非大齊普遍存在的那種一個宗族聚居。據說這個村子的起源,還要追溯到大齊未統一天下前。百姓為躲避戰亂,紛紛往山裏逃,老柏坡這些人來自各個地方,為了生存,最後聯合到一起。

大齊建國後,他們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也不願再回到原先的家族。

這些村民習慣了互相幫助,對外來人也不像宗族村莊那麽抵觸,因此根本不用秦壽忽悠,就盡其可能幫老道照顧他師父。

當然,老道人品不好,愛偷雞摸狗,村民揍他,幫他長長記性,這也是有的。

秦壽的師父最後還是死了。

師徒倆混得挺慘,要什麽沒什麽。幸好山裏不缺木材,在村民的幫助下,老道埋葬了師父。

村民勸秦壽留在老柏坡,甚至有一戶人家打算把閨女嫁給他,希望他能踏踏實實過日子,別再冒充道士滿天下忽悠人——沒錯,老柏坡的村民都清楚,老道根本沒本事,就是個混江湖的騙子。

秦壽不同意:師父死了,道爺自動升級為鴻蒙派掌門,我如果不出去行騙……啊呸,遊曆天下,就收不到徒弟,鴻蒙派在我手上斷了傳承,死後沒臉見老道。

於是某個天高氣朗的午後,秦壽吃掉村裏最後一條狗,抹抹嘴巴,悄悄溜走了。

臨走還偷條狗,老道給村民留下的印象沒法好。

有老婦指著熊六梅等人:“瘦兒道士,跟老嫂子說句實話,這幾個閨女是怎麽回事?”

老道得意了:“她們啊,都是我徒弟的媳婦兒。”

“別瞎說。”老婦根本不信,“瘦兒道士,搶東西本來就已經不對了,你要是還搶人家的閨女,幹出這種造孽的事兒,咱老柏坡可容不下你!”

“真沒搶……”

“也對,就你那身板,確實也沒本事搶……明白了,你以前就愛偷雞摸狗,為這沒少給老爺們兒揍,這肯定是偷的。”

秦壽氣得臉紅脖子粗:“沒搶也沒偷!”

秦行之搖搖頭,對熊六梅等人道:“梅姐,你們說幾句話給老道做個證明,這家夥被冤枉的,別再氣出個好歹。”

胡一菲最踴躍,熊六梅和白牡丹還沒動呢,她已經噌一下竄過來:“我先來。你們聽好了,老道沒說假話,我們三個如花似玉的美女,都是小道士的媳婦兒。”

這種時候,小道士又不方便否認,胡一菲當然必須主動出擊。也許說多了,小道士幹脆把她收了,豈不是做夢都要笑醒?

老婦們眨著眼看胡一菲。

不像是被逼無奈,難道她真是小道士的媳婦兒?

白牡丹屈身行禮:“幾位嬸子,妾和梅姐確實不是老道長搶來的,我們都是公子的……媳婦兒。”

老婦們震驚了。

三個閨女長得跟花朵兒似的,隨便娶一個都是上輩子積德,竟然都是老道的徒弟媳婦。武當縣城的大戶人家才有資格娶小妾,老道莫非已經比得上大戶人家?

秦壽笑道:“老嫂子,現在相信貧道了吧。我這麽多年沒回來,正是為了能混出個樣子,才有臉去見老道嘛。貧道和徒弟這就上山去給老道上墳,馬車和小道士的三個媳婦兒,就麻煩老嫂子照顧了……對了,咱們聊了半天,怎麽沒見其他人?”

幾個老婦臉色微變。

“瘦兒道士,你回來的不是時候呐!”有老婦歎息。

秦壽一愣:“什麽意思?”

另一個老婦說道:“姐姐也不能這麽說,瘦兒道士也算咱老柏坡的人,他師父的墳也在山上。這事他趕上了,就算幫不了多大忙,出一份力也好。”

“到底怎麽回事,你們倒是說清楚啊。”老道急了。

“你上山就知道了。”一個老婦道,“這樣,馬車和三個閨女,嫂子們一定給你照顧得妥妥貼貼。你和徒弟一起上去吧,老爺們兒都在山上呢。”

倆道士對視一眼。

秦行之說道:“師父,要不我們先上去?”

老道點頭。

秦行之從馬車裏把祭品拿出,吩咐了胡一菲幾句,在老道的帶領下向山上走去。

熊六梅有些不高興:“為什麽我們不能去?”

幾個老婦笑嗬嗬的解釋:“閨女啊,咱們女人是不能上墳祭祖的,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

“那要是沒兒子呢?”熊六梅心說,我爹隻有我一個閨女,如果女人不能上墳,他在陰間豈不是得餓死?

“要麽找個倒插門的女婿,要麽就沒人供奉血食了唄。”有老婦笑道,“人人都想生兒子,就是為了傳繼香火,老了有人養老送終,死了有後人祭祀供奉嘛。”

熊六梅沉吟不語。

白牡丹扯了扯熊六梅的衣袖:“梅姐千萬別亂想,公子是不可能倒插門的,他也決不會放手讓你走,你這輩子注定是他的人。”

熊六梅樂了:“你瞎緊張什麽?這事兒我根本不在乎。你想啊,我爹飛天熊,響當當的江湖好漢,一生走到哪兒搶到哪兒。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他想要什麽,都可以搶嘛,用不著活人供奉。”

老婦們又糊塗了。

老道沒偷沒搶,合著這閨女的爹卻是個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