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修法訣是好東西,可胡一菲沒資格看,秦行之又看不了。老道則是個不學無術的,白瞎了聚元期的修為,理解得半生不熟。小道士認為,貿然讓他教胡一菲,絕對是禍害狐狸精。

因此這事隻能暫時擱置。

皇帝傳位太子在大理並不稀奇,大理曆代皇帝,不能說每個人都這麽做,但也絕非少數。

流程大家都熟,段正淳更是念叨好幾年了,所以旨意一出,臣子們很快就按部就班準備起來。

至於大齊恨天伯兼契丹南院大王,不遠數千裏,專門來觀禮“至交好友”段譽的即位大典,這也是皇帝要求宣傳的重點。

於是秦行之也忙碌了起來。

忙什麽?

當然是收“土特產”。

不要忘了,每個王朝的官員都是既得利益者。比如大理,求大齊給貿易優惠,最受益的當然是皇帝,可大臣們同樣也沾光,家裏都有產業的嘛。

大齊皇帝寵臣來了,那是肯定要結交一番的。

這些大臣也沒什麽具體訴求,就是想混個臉熟,最好能被恨天伯當成好朋友。

小道士如今不缺錢,如果讓他費心賺錢,可能會不耐煩。但收禮,這種輕鬆不費力的事,他永遠樂在其中。

除非對方大方得太過分。比如以前他還是個小小侍讀兼禮賓使,段譽三番五次上門送禮。再比如耶律宗全送他十萬兩黃金,遠遠超出他的預期許多倍。這種情況下,小道士會不由自主替對方考慮,否則總覺得虧欠人家。

大臣們既沒什麽要求,送的禮還恰到好處,小道士收起來分外愉快——當然,美女肯定不敢要。

大理女性地位高,送美女這種事一般不會出現。可就有那麽幾個大臣,每次請小道士做客,都把自家女兒、孫女什麽的拉出來,在他麵前來回溜,這是幾個意思?

道爺似乎沒傳出好色的惡名聲吧?

……

點蒼派洞天福地。

藍靈紫正坐在房中發呆,忽然傳來敲門聲,一名弟子在門外說道:“掌門,白師兄下山了。”

藍靈紫開門走出,皺眉道:“怎麽回事?”

“方才幾位師兄去找白師兄,希望能開解他。誰知他昨夜已悄悄下山,隻留下一張字條。上麵說,他境界掉到金丹期,不堪派中同門暗中恥笑,要下山尋找機緣。”

藍靈紫歎口氣:“這孩子,太小心眼了,哪有人恥笑過他?”

弟子將字條遞給藍靈紫。

藍靈紫掃了一遍,發現徒弟竟然還寫了首打油詩:

老天何不公,拔劍刺蒼穹。

他日重相見,莫欺少年窮!

最後一句“莫欺少年窮”,藍靈紫並不感覺好笑。畢竟對修行人來說,白如畫的年齡當得起少年的稱呼。

藍靈紫沉吟:“如畫莫名其妙境界不穩,一路掉入金丹中期,甚至還有繼續掉的趨勢。他一時無法接受,是可以理解的。但他下山能找到什麽機緣?胡鬧!從這首詩上能看出,他心境確實問題不小,下山恐怕會遇險。

作為他的師父,我有責任、有義務把他安全帶回來。就這麽定了,你去告知長老們,就說本掌門下山尋找徒弟,讓他們看好山門,督促弟子修煉。”

說完,身形一閃,已經破空而去。

弟子目瞪口呆:掌門她……走得可真幹脆啊!

嗯,掌門心憂小弟子,等不及和大家商議,就立刻出山尋人,似乎也挺正常。

說起來,白如畫挺悲催的。

好好的元嬰,被人弄掉一條胳膊和半條腿,養傷又屢次讓倒塌的房子壓,就像老天專門跟他作對一樣,前後足有七八回,最近才逐漸消停。

誰知境界又開始莫名其妙退步。

上好丹藥供應著,每天刻苦修煉,然而這並沒有什麽卵用。不僅元嬰絲毫沒見著修複的跡象,甚至稀裏糊塗境界就退到了金丹期,一路下滑。

元嬰當然不會消失,可失去了大部分靈性,也已經無法離體。空具元嬰形態,卻隻能當金丹用。

幾位長老聯手診斷,最後懷疑白如畫的天賦變差了。

這讓很多人無法置信,天賦這種東西,也是能隨便變來變去的嗎?

但長老們說了,如果不是天賦變差,白如畫沒理由境界退步得這麽厲害。

更明顯的證據,是白如畫的脾氣變得古怪易怒。

你可以認為他這是心情不好,正常人都有這個反應。但是不要忘記一點,白如畫,或者說任何有道行的修行人,都不能算正常人。

他們不是秦壽,被小道士硬生生把修為拉上去。都是一步步修煉出來的,心境和修為是配套的。一個元嬰高人,正常情況下,遭受再大的挫折,也不可能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白如畫脾氣越來越差,老是懷疑同門背後嘲笑他。

點蒼派最具希望的門人,未來掌門人選,從來都是領先於其他人的天之驕子,忽然之間變得這麽淒慘,放在世俗世界,被人嘲笑十分正常。

點蒼派是隱世道門,傳人不說個個品性高潔,愛護同門還是能做到的,真沒人嘲笑白如畫。

白如畫並不這麽想。

留在山上丟人現眼,我走還不行麽?

憤然留下張字條,連夜下山。

他沒想找小道士報仇,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打不過秦行之。至於說尋找機緣,隻是個借口——給同門,也是給自己的借口。點蒼派都沒辦法解決的問題,下山就能找到機緣了?這根本不可能。

境界掉到金丹期,飛劍又被廢了,白如畫無法長途飛行。他也沒打算飛,就那麽失魂落魄一路步行,最後進了大理城。

他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進大理城,也許是因為強烈的失落導致孤獨,這才下意識往人多的地方走吧?

正走著,前麵大街上一群人擋住了路。

人群中間是三個肥頭大耳的和尚。

隻聽一個和尚叫道:“各位施主,服用此彼岸之花,就是積攢善果,介紹親朋好友服用,也是積攢善果,勝過打坐念經!”

第二個和尚繼續道:“彼岸之花不僅能讓你積攢善果,死後榮登極樂。此乃佛門聖物,常服能讓你身輕體健,現世獲得福報,換句話說,就是運氣變好。”

白如畫微微一怔,下意識走了過去。

長老們說他運道和天賦都變差了,白如畫不能不相信前輩的眼光。下山尋找機緣的說法隻是托詞,可剛下山就碰上這種事,他沒辦法不受觸動。

有人問:“增無大師,為何介紹別人服用彼岸之花,也能積攢善果?”

“問得好!”增無大師讚許的看他一眼,“彼岸之花,乃佛祖憐憫世人賜下的至寶。世上多一個服用彼岸之花的信士,苦海中就少一個沉浮掙紮的靈魂。因此,你介紹別人服用彼岸之花,就是拯救他,就是積德行善。”

“原來如此,多謝大師指點迷津。”

“無需感謝貧僧。不瞞諸位,我無限宗師兄弟三人,來大理城傳播彼岸之花,也有私心,也想積攢善果啊。”

“大師,我要一瓶彼岸之花。”

“給我來十瓶!”

沒錯,三個和尚正是無限宗三位“大師”。

所謂聽人勸吃飽飯,三個假和尚聽了小道士的建議,想想和尚賣仙丹確實漏洞太大。特別是在全民信佛的大理,隨便誰都能聊幾句佛法,這麽搞太不專業了。

問題是,他們剃了光頭,置辦了僧衣,想裝道士不僅成本太高,頭發一時半刻也長不出來。

隻能在說辭上想辦法。

還有個問題,和尚不煉丹,可他們要賣炒米騙銀子,商品總得有吧。於是苦思冥想,最終把仙丹變成彼岸之花。至於這彼岸之花到底是什麽名堂……抱歉,他們也是從佛經裏隨便找的。

為了盡量更專業,三人還給自己取了法號:

增無、增極,增限。

今天是他們改弦易轍後第一次露麵,效果顯然不錯。

花四九九銅板買所謂彼岸之花的人不少,有意加入傳播彼岸之花事業,希望坐在家裏就能積攢善果的,也不乏其人。

白如畫修為退步,那也是金丹期高人,隨便使個法術,就看穿了瓷瓶裏麵的東西。

頓時失望極了。

還以為是機緣呢,合著就是三個騙子。

白如畫叫道:“什麽彼岸之花?明明是炒米。”

身邊有人連忙阻止他:“老兄不可亂講。”

盡管心情不好,白如畫還是忍不住笑了:“你們啊,還真是夠傻的。你也買了一瓶,打開看看到底是什麽玩意兒,就明白我是否亂講了。”

那人打開瓷瓶,倒出一把炒得金黃的米。

“沒騙你吧?”白如畫問。

那人小心翼翼把炒米倒進嘴裏吞掉,滿臉不以為然:“你這人不懂佛法,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白如畫糊塗了。

增無大師笑嗬嗬的看著他:“這位施主,你們肉眼凡胎,佛門聖物彼岸之花,在你們看來就是炒米,這一點都不奇怪。貧僧還敢斷定,它嚐起來也是炒米味呢。”

兩個師弟暗笑:為什麽呢?因為它本來就是炒米,昨夜剛出鍋滴。

白如畫冷笑:“你說我肉眼凡胎,那你又有什麽證據,證明這看起來、嚐起來都是炒米的所謂彼岸之花,是佛門聖物?”

“很簡單,看服用後的效果。”

增無大師掃視眾人:“諸位施主,請服下彼岸之花,再隨貧僧師兄弟打坐誦經,且看這佛門聖物,是否和貧僧說得一樣神奇。”

除了白如畫,所有人都盤腿坐下。

三個假和尚來大理行騙,那也是下過功夫的,事先背誦好了幾篇佛經。此時三人往地上一坐,帶著眾人就開始誦經。

一篇佛經誦讀完畢,眾人先後站起身。

增無大師笑道:“諸位施主有何感受?”

“大師,我心裏充滿喜樂!”

“在下身心分外安寧,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我……我全身熱烘烘暖洋洋的。”

增無大師轉頭看了兩個同伴一眼,問道:“那麽,諸位施主認為,這彼岸之花,是否貧僧拿炒米騙人?”

“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