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當家出去一趟,回來就忽然改變了態度,不僅啞狼不明白,大夥兒同樣糊塗。

隻有秦壽暗中點頭,小混蛋這是發力了。

敷衍著把啞狼送走,二當家得跟兄弟們解釋呀。把小道士的話給大夥兒說了一遍,大多數人立刻點頭說“有道理”,那是肯定的,雖說大家是將腦袋拴在腰帶上的山賊,那也不願老了老了被人趕出去或者清理掉。

年輕人沒有那麽多顧慮,可大家一個大盆子裏吃麵餅子這麽久,感情還是有的。至少二柱子等人沒法接受年紀大的山賊被清理掉的結果。

於是皆大歡喜。

現在就等大當家自己恢複過來,咱們就可以和從前一樣繼續過日子了……

他們卻不想想,大當家不再是那個把自己當男人的大當家,日子還能一樣嗎?

到了晚上吃飯時,熊六梅也沒出現。

大家都拿眼睛瞅秦行之,沒辦法,這小道士深受大當家信任,隻能靠他探聽消息了。要不說小白臉有優勢呢,大家夥跟著大當家混了這麽久,很多人幾乎是看著大當家長起來的,卻還不如一個才入夥沒多久的小道士……不服不行。

秦行之自然沒二話,對一貫給沈憐兒送飯的山賊說道:“弄兩份,按大當家的飯量添一份,我跟你一起送過去,我估計大當家得在草屋裏吃飯了。對了,給我留一份啊,我還沒吃呢。”

眾人嘻嘻哈哈答應著,秦行之和送飯的山賊來到草屋前。

“憐兒妹妹,大當家的,我給二位送飯來了。”秦行之溫柔地叫道。

旁邊的山賊翻了個白眼,飯菜都是老子端過來的,怎麽就成你給大當家送飯了?

沈憐兒打開門,接過山賊手裏的飯菜,對秦行之說道:“大當家一直在發呆,從你走後就沒說一句話,妾有些擔心……”

秦行之微笑:“沒事兒,有我呢。”

邁步走進草屋,隻見熊六梅還坐在原來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牆壁,臉上再也沒有以前那種意氣風發的神采,而是一片茫然似乎不知自己該如何繼續生活下去。

這是失去目標的正常反應……秦行之暗中分析。

想象一下,熊六梅從小以老爹熊闊海為競爭對象,什麽都要比老爹做得好,但又一切追隨老爹的腳步,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熊闊海的教育方式很有問題,那就不是個合格的父親,這怨不得熊六梅,隻能說她的出生本身就是個錯誤。

如果不是當年那個可憐的女人力爭,熊六梅現在該叫“熊六十兩”。

當然在這種環境下,熊六梅的錯誤觀念,同時也保護了她。

可忽然有一天,熊六梅終於明白女人意味著什麽,在壓寨夫人生孩子這件事上,她絕對沒機會超越自己的老爹,心中的茫然可想而知。

這還不是關鍵。

關鍵是熊六梅的心理角色轉換。她以前知道自己是女人,卻不明白女人的含義,純粹把女人當成了一個類似諢號的頭銜,其實還是以男人的姿態活著。如今明白了,自然不可能繼續把自己當男人。但她習慣了男人的定位,也不肯輕易承認自己是女人(此處指真正意義上的女人)。

秦行之拎著把椅子走到熊六梅身邊坐下。

“大當家的,該吃飯了。”沈憐兒輕聲召喚熊六梅。

熊六梅茫然的看了一眼沈憐兒,什麽話都沒說,眼睛重現轉向牆壁。

秦行之故意也把眼神渙散開,學熊六梅的樣子看牆,口中隨意地說道:“不如貧道再給大當家講個故事吧……呃,也不能說是故事,嚴格來說是個不一樣的世界。”

熊六梅連眼睛都沒眨,顯然是無動於衷。

“話說有這麽一個世界,它不在中原,也不在極西之地,大地上是找不到它的……”

沈憐兒心想大地上找不到的,那不就是傳說中的天庭了嗎?

“那個世界的人和我們一樣,有男有女。不同的是,那裏早就有了共識,女人和女人可以成親,當然男人和男人也行。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正常的,若是有人以此為借口看不起他們,立刻會被大家口誅筆伐。那個世界的好多強者,都是和同性成親的。”

沈憐兒大吃一驚:“女人也就罷了,男人……那多惡心啊?”

其實道爺也覺得膈應,這不是忽悠你家“夫君”嘛。

秦行之正色道:“不然,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感情,你覺得他們不正常,那隻是你自己的想法,他們自己卻認為該按自己的心意過日子。”

性取向不正常的自古有之,大齊朝自然也不乏其人,不過這個時候的人肯定不會和同性結婚罷了。沈憐兒說到底隻是個富家小姐,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沒人告訴她了。

當然,秦行之也明白,這些東西打動不了熊六梅。

熊六梅看起來不正常,然而她還真不是同性戀。

秦行之繼續說道:“那裏的男女地位平等,男人能做的,女人都能做。女人和男人一樣能讀書識字考科舉,做官當捕快。甚至有一些小國家的皇帝,都是女人做的。”

沈憐兒捧場道:“那……女人能做山賊嗎?”

“這個嘛,如果喜歡山賊這個職業,那也沒什麽不行的。但那個世界沒有山賊,倒是有海盜……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沒人能強迫那裏的女人按照別人的意誌生活,每個人都可以以自己最喜歡的姿態活在世上。”

這些話終於讓熊六梅的表情有了變化,她轉過頭看著秦行之。

沈憐兒說道:“妾不信世上有那樣的地方,女人做官當皇帝,那得多亂啊!”

“貧道說過,那不是大地上的任何地方,你當然不可能聽說。其實咱們中原也有過女皇帝嘛,老百姓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道長說的是武則天,那是不一樣的。她雖然當了皇帝,手下的大臣大多仍然是男子。而且武則天也隻是一世而終,最後還是把江山還給了李唐。”

小妞兒懂的倒不少,可道爺這是在勸說熊六梅呐,你到底是哪頭的?

秦行之橫了一眼沈憐兒:“既然武則天曾經當過皇帝,沒道理別的女子不行,同樣,連皇帝都能做,做個大臣又有何難?”

沈憐兒自然知道秦行之是在勸說熊六梅,問題是她擔心跑偏了啊!別再忽悠到熊六梅起了當皇帝的心思,那還不如現在這樣坐著發呆呢。

熊六梅終於開口了:“小道士,老子……我就想知道,那個世界的女人……可以不成親嗎?”

秦行之斬釘截鐵:“當然可以,而且還有個名頭,叫做‘獨身主義者’。話說很多人一輩子單身,過得也非常快活。”

“大當家的,您可不能起這樣的心思!”沈憐兒大急,“一輩子不成親,隻能去廟裏當尼姑了,否則老了都沒人伺候。道長說的那些,可不是讓您不成親。”

熊六梅擺手:“我就是問問。小道士,你說的那個世界,怎麽才能過去?”

秦行之苦笑一聲:“那世界貧道隻是在夢中見到,你說該怎麽過去?”

“原來是假的。”熊六梅麵色一黯。

“當然不是假的!貧道修煉之時神遊物外,常常進入那個世界,一草一木清晰可辨,我可以確定的告訴你們,真有那樣一個地方。但貧道畢竟是凡人,肉身是去不了的。不過,既然存在那樣一個地方,就告訴我們,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熊六梅臉上露出向往之色。

沈憐兒被秦行之肯定的口氣弄得有些迷糊,難道小道士不單純是忽悠大當家的,而是真見過那樣一個世界?這怎麽可能!

沈憐兒沒什麽閱曆,但自幼聰慧又有主見,和秦行之接觸這些天,如果還看不出他就是個胡吹大氣的江湖騙子,那可真是被人賣了都不知道了。按照秦行之的說法,不在大地上的世界,那不就是傳說中的天庭嗎,小道士哪有可能去天庭?

雖然小道士描繪的天庭和大家心目中的天庭完全不同,可誰也沒親眼見過啊。

“道長,你真去過那個世界?”

“貧道乃方外之人,從不說大話的。我肉身去不了,元神卻是可以借著做夢的形式隨意遊覽的。”秦行之一副得道高人的樣子。

“夢裏的東西做不了準的。”

“普通人做夢當然隻是虛幻,但我是修道之人,做夢等於元神出竅,不一樣滴——”

“妾還是不信,除非你能說出妾從未見過的東西。”

“哎呀,你這是跟道爺較上勁了?咳……憐兒妹妹,道門玄妙,不是你能想象的。既然你不信,說不得貧道就說幾樣讓你開開眼。”

沈憐兒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熊六梅也忘了裝頹廢,好奇的看著秦行之。

“貧道在那世界經常用的,乃是一套神奇的寶貝。這寶貝厲害了,首先是一麵能看到大千世界的鏡子!那鏡子卻不是你們用來梳妝的銅鏡,隻要你想看,裏麵就能顯示出各地風光、詩詞歌賦乃至能動的畫麵。”

道爺最中意的還是其中的愛情動作片,這就沒必要跟你們炫耀了。

“鏡子下麵,則是一張刻滿符籙的板子,上麵的符籙足有一百多個!不瞞兩位,貧道修為淺薄,至今也隻會用其中的幾個符籙罷了,我見過有人不僅會用全部符籙,甚至能將這些神奇的符籙組合起來,威力無匹啊!”

“那些人,應該是大羅金仙了吧?”熊六梅插嘴道。

“大當家的果然有慧根,想來必然如此……”

熊六梅笑了笑,顯然被秦行之插科打諢一頓折騰,心情好了很多,也許還是沒轉過彎來,至少不再發呆了。

秦行之笑道:“說了這麽久,貧道還餓著呢。這麽著吧,大當家的和憐兒妹妹先吃飯,貧道也去前麵吃飯了,你看如何?”

“吃完飯你還回來,接著給我講那個世界的事。”熊六梅說道。

“沒問題,隻要大當家願意聽,貧道哪怕講個通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