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絕狠狠瞪了秦行之一眼。

如果不是忌憚李奉常,滅絕早弄死這混蛋道士了。原本殺入聖邀請秦行之加入恨天宮,滅絕對殺入聖一向十分信任,大徒弟的主意那肯定是好的。可沒想到秦行之竟然差點導致金大丫死掉,那可是珍貴的白馬山血統,滅絕如今對小道士一點好感都欠奉。

白馬山有自己一個老白臉足矣。

耶律宗全哈哈一笑:“都林牙說的,正是朕的意思。”

他當然不會輕易相信秦行之,然而他也絕不會和恨天宮合作。大齊打不打契丹是以後的事,恨天宮才是肉中釘,動不動挾持皇帝,還怎麽讓人開開心心號令天下?

和所有被恨天法門荼毒的恨天宮人一樣,滅絕不是個有耐心的人,聞言臉一沉,動怒了。

抬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隨意一捏。

耶律宗全忽然悶哼一聲,右臂發出輕微的哢嚓聲,軟軟垂了下來。

秦行之和阿朵兒嚇了一跳,連忙湊過去查看。

隻見耶律宗全臉上已經布滿汗水。

阿朵兒驚慌叫道:“父皇你怎麽了?”

“朕沒事……”耶律宗全沉聲道。

“滅絕,你對我父皇做了什麽?”阿朵兒怒視滅絕。

滅絕麵無表情:“這隻是個小小教訓,希望陛下能明白,雖然我不會輕易殺你,但你也不要戲弄我。”

阿朵兒手忙腳亂的扯開耶律宗全的皮袍,赫然發現他上臂中間有兩個明顯的指印,生生將右臂捏得變了形,鮮血正從傷口滲出。

阿朵兒眼淚流了下來。

秦行之也挺吃驚,滅絕剛才根本沒碰觸耶律宗全,隻是隨手在空中一捏,居然就把耶律宗全的胳膊捏斷了!比起長老的隔空出拳,這舉重若輕的手段顯然更厲害。

耶律宗全吸了口氣,臉上雖然布滿汗水,卻麵不改色:“阿朵兒別哭,這點小傷朕還沒放在眼裏。國師,朕從來沒戲弄過你,你不信,朕也沒辦法。”

秦行之不得不佩服耶律宗全。

換成他,早就大呼小叫,說不定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這是個世界觀問題。耶律宗全是契丹人,講究悍不畏死,受點傷就喊疼,是要被臣民笑話的。而秦行之行走江湖多年,習慣示弱裝可憐,博取同情。硬充好漢?抱歉,道爺不會呀。

滅絕說道:“那麽,請陛下下旨催促契丹大軍。”

耶律宗全苦笑:“國師覺得這可能嗎?您應該清楚契丹傳旨是怎麽回事,那是要靠傳唱的。都林牙替契丹造了字,可惜還沒普及。朕現在傳旨,根本沒人擬旨。”

滅絕指指秦行之:“他是專管文事的都林牙。”

“嗬嗬,讓您失望了,貧道不會契丹話……”秦行之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你做什麽都林牙?”

“這話說的,像貧道這麽大的官兒,一般都是坐吃等死,難道會親自做事?當然是下麵的人擬旨嘍,一看師太您就不懂官場。”

滅絕盯著秦行之:“為何叫我……師太?”

“啊?我叫了嗎?”

饒是胳膊疼得厲害,耶律宗全想起滅絕的秘密,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當然,小道士的做法他是不讚成的,這種事自己偷樂可以,當著滅絕的麵說出來,萬一他惱羞成怒,豈不是糟糕。

滅絕不說話,麵色不善的看著秦行之。

“嗐,您聽錯了,我說的其實是‘瑪斯特’,色目人的話,意思是師尊、宮主、掌門、大師……總之就是帶頭大哥嘍。”

滅絕暗中鬆了口氣,皺眉道:“你不會契丹話,卻會色目人的話?”

“是呀,貧道喜歡遠一點的外語,更有挑戰性。”

滅絕不再理會秦行之,繼續勸耶律宗全:“陛下可以讓阿朵兒公主擬旨。”

阿朵兒用仇恨的眼神看了滅絕一眼,微微搖頭。

“還是貧道來吧。”秦行之自告奮勇。

滅絕懷疑的看他:“你不是不會契丹話嗎?”

“廢話,我再不出手,你分明準備為難阿朵兒。貧道算是看出來了,你們恨天宮完全不懂什麽叫憐香惜玉,欺負美女沒心理負擔呐。貧道確實不會契丹話,不過這不是問題,我可以用漢話擬旨,你翻譯成契丹話不就行了?別告訴我,師太你不會契丹話。”

在這個世界,契丹話是和漢語一一對應的,這是秦行之能用簡體字忽悠契丹人的基礎。因此隻要同時懂漢語和契丹話,直接翻譯是可能的。

滅絕點頭:“我覺得可行,那請陛下傳旨吧。”

耶律宗全擺手:“既然都林牙明白朕的意思,你自行擬旨就行。”

所謂“朕的意思”,當然是指在不惹惱滅絕的前提下,暗示契丹人繼續拖延。耶律宗全認為這雖然是私心,但和大齊利益一致,小道士不可能反對。

“好嘞。”

憑道爺這一肚子學問,編個歌謠有多難?

秦行之張口就唱:

“你在草原的豔陽裏策馬行軍,

朕在牢房的陰影中滿地打滾,

如果朕死之前來得及,

可否請你抓抓緊,

窮極一生走不完這段路?

他不再和朕講究動口不動手,

因為心裏早已怒火衝天,

他的心裏再裝不下一個等,

變成個敢對朕動武的王八。

他說你任何為人稱道的權力,

不及他捏捏兩根手指,

筋斷骨折朕也無可奈何。

如果朕的大軍還不至,

朕性命必斷送給國師,

總而言之,朕快完蛋了。

……”

牢房裏一片安靜,大家全都聽傻了眼。

小道士是個人來瘋,越唱越興奮,越編越順溜。瞧見沒,誰說道爺隻會剽竊抄襲,那絕對是造謠,道爺也搞了一把原創……歌詞!古有曹植七步成詩,今有秦聞道張嘴就來,論高明程度,道爺應該比曹植更強。

一曲唱完,仍然沒人說話。

“此處應該有掌聲!”秦行之叫道。

滅絕皺眉:“這都什麽狗屁玩意兒?”

耶律宗全也鬱悶道:“都林牙,這也……太囉嗦了。”

“你們識不識貨啊?”秦行之怒了,“貧道體諒你們個個都是大老粗,沒屑用詩詞為難你們,都這麽老少鹹宜、雅俗共賞了,還想怎麽地吧。算了,犯不著和你們生氣,阿朵兒你是文化人,你說道爺編得如何?”

阿朵兒猶豫了一下,說道:“旋律雖然古怪,聽起來卻有種異常優美的感覺,隻是這詞兒顯得有些……牽強矯情,白糟踐了這麽優美的旋律。”

“你!”秦行之傷心了。

阿朵兒安慰他:“聞道雖然才華橫溢,畢竟擅長的是漢人詩詞,你不會契丹話,不懂如何編寫歌謠也很正常。你這聖旨傳下去,恐怕別人根本聽不懂。”

“那你給道爺編一個開開眼。”

阿朵兒看了看耶律宗全,見父皇雖然不動聲色,額頭上的汗水卻一直沒幹過。她非常憎恨傷害父皇的滅絕,恨不能大齊軍能立刻全殲恨天宮,並不想為他下旨催促契丹兵馬,可拖延下去父皇隻會受更多苦。

“好,我來擬旨。”阿朵兒說道。

耶律宗全點頭表示同意。

阿朵兒天生聰明,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擬好歌謠。

考慮到秦行之不懂契丹話,阿朵兒決定用漢語唱:“駿馬一天跨越九座牧場,雄鷹一天飛越九座山頭,朕的勇士們啊,甩起你們的馬鞭,來到朕的身邊吧……”

就這毫無美感的破玩意兒,哪比道爺的好了?

但看滅絕和殺入聖滿意的表情,顯然阿朵兒編的歌謠才是他們心目中合格的聖旨。

得,道爺和一群沒文化的野蠻人計較個什麽勁。

阿朵兒唱完,滅絕道:“請陛下給件信物。”

耶律宗全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扔給滅絕。

秦行之嚇了一跳,這家夥居然一直帶著武器,幸好道爺沒起什麽壞心思……不對,道爺本來就沒什麽壞心思!

恨天宮人不收繳耶律宗全的武器,顯然是完全不在乎,這也正常,耶律宗全那兩把刷子,放在恨天宮根本不夠看,恐怕連割頭發的看守兄都能輕鬆製服他。

可是這不公平啊!

道爺也不是什麽高手,憑什麽棒槌就要被收繳。

秦行之狠狠瞪了眼殺入聖。

殺入聖莫名其妙的摸摸鼻子,心說老子惹你了?我還好心給你機會加入恨天宮哩。

實際上,如果秦行之不答應加入恨天宮,殺入聖一開始確實打算處死他。然而自從滅絕告訴他李奉常的存在,殺入聖就知道不可能隨便殺小道士了。後麵的威脅,其實都是嚇唬秦行之。

改換門庭這種事,除了小道士師門長輩,隱藏在暗處的道士也不能幹涉。

滅絕對看守弟子道:“給他療傷。”

說完帶著殺入聖就走了。

看守弟子連忙找來藥物,給耶律宗全正骨治傷。

阿朵兒憂心忡忡。

耶律宗全安慰她:“別擔心,這點小傷算什麽?朕年輕時哪年不受幾次傷,還不是很快就活蹦亂跳了。”

“可父皇年紀大了……”

看守弟子和三人交情不錯,笑著說道:“沒事。我們恨天宮在療傷方麵是非常厲害的。”

秦行之心說可不是嘛,否則就你們那自殘法,早死光了。要知道你們還不是一次性割完,而是分批次慢工出細活,正常人誰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