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秦行之自己,還是耶律宗全,話裏話外都表明,秦行之最終會返回大齊,不可能永遠留在契丹。

大臣們都不傻,國師滅絕出現後,皇帝和秦行之睜眼說瞎話,顯然是故意欺瞞滅絕。秦行之所謂的“經營牧場”根本就是胡說八道,他的牧場已經被耶律宗全賜給薅八根了,經營個鬼。

也正是因為明白耶律宗全的意思,大臣們才沒亂說話,甚至回到自己的帳篷都嚴守雙方合作的秘密,就怕被滅絕聽了去,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契丹人也愛國,也珍惜這個好不容易統一的國家。

往大了說,一旦契丹陷入戰亂,二百多年前的滅族危機說不定就會重現。往小了說,大家都是身家豐厚的貴族,契丹亂套對他們這些既得利益者沒有任何益處。

總之,大臣們都明白,秦行之終究要離開契丹,看皇帝的意思,即使他娶了公主,也不反對他回大齊。

但契丹和大齊之間又沒隔著汪洋大海,都林牙大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回契丹逛逛,隨便說幾句話,搞不好就能決定某些人的前途。

造字立功無所謂,做了駙馬問題也不大,畢竟阿朵兒雖然最受皇帝寵愛,公主可不止她一個,其他駙馬固然不乏跋扈之輩,說能影響皇帝的決策就太誇張了。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皇帝居然破天荒的開始和小道士“講理”、“討價還價”……在契丹大臣看來,這兩個詞兒放在皇帝身上,真是太可怕了!

這擁有寵臣潛質的小道士,得罪不起呐。

不僅不能得罪,還得往死裏討好。

這天晚上,薅八根和一群同僚來找秦行之。

“都林牙大人。”眾人衝秦行之抱拳。

秦行之忍著迷惑還禮。

薅八根賊眉鼠眼地四下看:“阿朵兒公主沒在?”

秦行之樂了:“這天都黑了,阿朵兒公主一個大姑娘家,怎麽可能待在貧道這裏。薅兄,我們是清白的!”

“清白,絕對清白。”薅八根肯定的點頭,接著苦笑道,“都林牙可能有些誤會,下官名叫薅八根不假,可我並不姓薅。”

“是嗎,那您姓什麽?”

“都林牙不熟悉契丹話,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您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下官等人前來,是請你去喝酒的。”

“陛下又請客?”

“那倒不是。大家聽說漢人有接風的習俗,想著都林牙來契丹有些日子了,也沒給你接風,所以特意來請你,大家快活一場。”

說實話,秦行之不愛喝酒,喝醉了頭疼不說,還容易斷片。可他最喜歡湊熱鬧,至少比悶在帳篷裏和胡一菲下放牛棋有意思吧。

當然,必須帶上胡一菲這個保命手段。

其實上次見耶律宗全,秦行之就帶著胡一菲。她一句話都沒說,那是小道士教導有方,不代表她不在場。

於是領著胡一菲,興高采烈的跟眾人走了。

酒宴在薅八根帳篷舉行,大家非常熱情,秦行之又是個人來瘋的性格,毫無意外的喝大了。幸好這些大臣請他喝酒,是為了交好他,沒使勁勸,否則秦行之還得斷片。

斷片無所謂,契丹人講究不把人灌成爛泥不夠好客,問題是秦行之明顯有個喝斷片不記事的毛病,上次賣牧場的烏龍讓大家哭笑不得。

萬一他醉倒,大家一晚上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找了些好聽的話奉承,他全給忘了,豈不是瞎耽誤工夫?

饒是這樣,小道士的腦筋也明顯不正常了,摟著攙扶他的胡一菲肩膀,嘴裏絮叨個沒完,一會兒說契丹人小氣,酒還沒喝足就把自己趕走了,一會兒又開始惦記他那十萬兩黃金到沒到京城,最後甚至問胡一菲是否生過狐狸。

胡一菲眼珠一轉,笑道:“其實妾一直在騙你,胡一菲沒來契丹,妾是沈憐兒。”

秦行之斷然搖頭:“不可能!”

“為什麽?”

“如果你是憐兒妹妹,我喝醉了你絕對不會扶我,打我耳光還差不多。再說了,你身上有味!”

胡一菲色變:“有什麽味?”

按說不能夠呀,雖然自己的原形是狐狸,可作為妖怪,最基本的掩藏氣味的能力肯定有,除非施展妖術,否則根本不可能泄露。

秦行之嘿嘿笑:“當然是有妖氣。”

胡一菲半信半疑:“我就沒聽說妖氣還有味道的,小道士你是騙我的吧。”

“愛信不信……”

秦行之忽然甩開胡一菲,一個箭步衝進旁邊某座帳篷,指著氈毯上正睡覺的兩人大喝一聲:

“睡你麻痹,起來嗨!”

深更半夜的,這一嗓子把睡覺的一男一女嚇得夠嗆,女人尖叫一聲,就往帳篷深處鑽。男人噌一下就蹦了起來,護在女人身前,用契丹話衝秦行之喊叫。

胡一菲揮手送出一道黑煙,將兩人迷昏。

秦行之哈哈大笑。

胡一菲無奈的架起小道士,出帳篷繼續往前走。

走了一會兒,秦行之雙眼一亮,一溜煙跑到旁邊的空地,對坐在地上的人叫道:“老殺你也喝酒?太好了!來來來,道爺正好沒喝夠,勻給我點。”

地上坐著的正是殺入聖。

殺入聖手裏攥著個大皮囊,醉眼朦朧地抬起頭看了眼小道士,大著舌頭說道:“走開,別打擾老子清靜。”

秦行之就跟沒聽見似的,樂嗬嗬往殺入聖身邊一坐,伸手就搶皮囊:“別鬧了,你又不是和尚,要什麽清靜?咱倆好歹也算相識一場,喝你點酒怎麽了?”

殺入聖往旁邊一躲:“你似乎忘記了,你我之間有過節。”

“廢話,你綁架了我的好朋友,我們當然有過節。不過你放心,道爺今晚隻喝酒,不找你尋仇。”

“嗬嗬……”殺入聖冷笑,“就憑你,有什麽資本找我尋仇。”鄙視歸鄙視,殺入聖居然讓人意外的主動把皮囊遞給了小道士。

秦行之接過皮囊,猛灌一口:“爽!”

隨後好奇的看著殺入聖:“老殺,你這玩自殘的家夥都練到刀槍不入了,居然也會喝醉?”

“誰說老子喝醉了!”殺入聖瞪眼。

“沒喝醉,你會這麽輕易把酒給道爺?再說了,別以為道爺看不出來,你根本不愛喝酒,好酒的人可不會像你一樣成天冷著臉,這分明是練得心態出問題了嘛。”

殺入聖愣了愣,小道士居然猜得挺準。

作為恨天宮最聰明的人之一,殺入聖輕易不動怒,更不喜歡喝酒,因為喝酒容易讓人失去理智。而理智這種東西,恰恰是恨天宮人最欠缺的。

今晚跑出來喝酒,殺入聖有自己的理由。

伸手奪過皮囊喝了一口,殺入聖沒好氣的道:“就算我喝醉了又如何?恨天宮法門專門修煉肉身沒差,腦子又修煉不到。”

“沒學問。”秦行之撇嘴,“腦子它也是肉身一部分,怎麽就修煉不到了?依貧道看,還是你家修煉方法有問題。”

殺入聖一把攥住秦行之領口:“你怎麽知道!”

“知道什麽?”秦行之茫然。

“還裝?你方才明明說,恨天宮修煉法門有問題!”

“你先放開道爺。”

秦行之拍開殺入聖的胳膊,順手把皮囊奪過來,喝了一口,這才解釋道:“這是明擺著的嘛,老殺你自己說,你見過天下有多少以自殘修煉的法門?你說你們恨天宮專門修煉肉身,那我倒要問問你,都割完了,就算修煉到天下無敵,還有個屁用?”

“割不完……”殺入聖弱弱辯解。

“我管你割完割不完,你們愛自殘和道爺沒關係。你不是問我怎麽知道的嗎?很簡單,但凡有點腦子的,誰都能看出,自殘肯定是條邪路——老殺啊,我認為,傳你們修煉法門的家夥,絕對不懷好意。”

殺入聖大怒:“你敢汙蔑恨天大人!我……我要和你比狠!”

秦行之一縮脖子:“不用比,道爺現在就認輸。”

殺入聖的比狠方法十分可怕,道爺可不敢奉陪。

這是秦行之第二次聽人提及恨天,他終於品味了出來,恨天應該就是傳下奇葩修煉法門的家夥。原來恨天宮之所以叫恨天宮,是因為他們的祖師名叫恨天。

道祖在上,和咱鴻蒙派祖師相比,恨天宮的祖師未免太邪惡了。他不應該叫恨天,叫“恨後人”更合適。

殺入聖搶過皮囊喝了一口:“恨天大人比神靈還強大,他的修煉法門,凡夫俗子學不了,他為後人考慮,傳下修改過的法門,這是恩賜!”

“比神靈還強大……你說的神靈,是指巴啦啦小魔仙吧?”

“大膽,我要和你比狠!”

“別,恨天大人很牛行了吧?玩笑都開不起,你這人果然沒勁,喝酒喝酒。”

兩人互相搶皮囊,又喝了幾口酒。

秦行之又開口了:“你叫殺入聖,你師尊叫滅絕,都他麽不是正常人的姓氏。現在我又知道,你家祖師叫恨天……”

“恨天大人並非恨天宮祖師。”

“啊?”

“他是行走在人間的神靈,恨天宮所有人都是他的仆人。”

“又是一洗腦狂魔……咦,為什麽我要說又呢?不管了,總之,從取名就能看出來,你恨天宮活脫脫就是個反人類反社會的組織,你還劫持過大齊皇帝。我想你應該明白,大齊肯定要討伐你們,這種生死存亡時刻,你師尊居然帶你下山,心也太大了吧?”

殺入聖不屑一顧:“土雞瓦狗而已。”

“就算土雞瓦狗,數量多了也能咬死虎狼……哈,道爺猜到了!”

殺入聖臉色微微一變。

“你們師徒狡猾狡猾滴,八成是明知恨天宮保不住了,留其他人在山上等死,自己先逃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