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兒輕聲說道:“妾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作為唯一的女兒,沈憐兒雖然不如弟弟沈學習在沈半城心目中重要,那也是沈半城的心頭肉。沈家乃是書香門第,最是講究女德,家中的女人一般是不允許出門亂逛的。當然,這其中沈半城雄風不再,怕眾多小妾出門鬧出點幺蛾子敗壞家風,也是重要原因。

但沈憐兒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換句話說就是執拗。

她一般確實不會外出,又不是燈紅酒綠的現代社會,沒到重大節日,外麵也沒什麽好玩兒的,還不如在家寫寫字,讀讀閑書呢。

當然有時沈憐兒也會帶著丫鬟,女扮男裝出門逛逛。

“所以,你是出門逛街時被妖怪抓走的?”秦行之問道。

沈憐兒搖頭:“那倒沒有。但方才聽小道長說了我家發生的事,妾倒是想起自己出事前的一段經曆來。”

那天沈憐兒和丫鬟出門,在向陽大街的某家店鋪挑選花布。

小丫鬟忽然咦了一聲,指著門口說道:“小……公子快看,那人長得真像你呀!”

沈憐兒順著丫鬟的手指一看,隻見門外正走進兩人。前麵的一個是位年輕女子,容顏秀美絕倫,小丫鬟所指之人正是她。女子後麵還有一個,卻是個國字臉、濃眉大眼、看起來一派正氣的中年男人。

“她真的像我?”沈憐兒問道。

丫鬟點頭:“真的很像!”

“我有那麽美?”沈憐兒略有些不信。

“小姐比她還要美上幾分哩!”丫鬟笑道,“她雖然和小姐很像,卻有些……嗯,有些……媚俗。”

“死丫頭,要叫公子!”

沈憐兒語氣雖然不好,但丫鬟卻聽出了沈憐兒的得意之情。丫鬟嘻嘻笑了幾聲,也沒怎麽害怕。

這時代的人平時梳妝用的都是銅鏡,清晰度說實話不怎麽樣,再者說即使到了現代社會,一個人也很難整體看到自己的容貌,所以沈憐兒雖然知道自己生的不錯,卻並沒有多少直觀印象。

如果丫鬟不是曲意奉承,那麽自己好像真的很漂亮哦……

進門的女子自然是秦行之師徒遇上的狐狸精,她身後那位,是貪財不好色的國字臉。

狐狸精也看到沈憐兒和小丫鬟了,她是妖怪,一眼就看出兩個女孩是女扮男裝,也沒怎麽在意。狐狸精和沈憐兒差不多,對自身的容貌並沒有清晰認識,假如沈憐兒沒有穿男裝,她看到沈憐兒也隻會覺得眼熟罷了。

國字臉就不同了,他驚訝的看著沈憐兒,眼珠子亂轉不知在想些什麽。

沈憐兒心中不悅,說道:“我們回去吧。”

被一個男人盯著看,沈憐兒當然不會高興,她倒是忘了自己女扮男裝,理論上是個男人,被人看幾眼有什麽關係?

丫鬟嘟囔道:“看他一副官老爺的樣子,卻是個無恥之徒!”

這話說的,官老爺就一定正氣凜然了?

沈憐兒往外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

國字臉進門就停在門口看沈憐兒,正好堵住了沈憐兒出門的路。當然,如果沈憐兒稍微側側身,從國字臉身邊還是能擠過去的,可她是個未出閨閣的少女,又不真的是男人,肯定不願和國字臉近距離接觸啊。

“哎,你這人怎麽回事?擋住咱們的路啦!”丫鬟叫道。

國字臉一怔,臉上露出笑容:“啊,實在對不住!這位兄台來買布,可有看中的?”

嘴裏說的很有禮貌,國字臉卻沒有讓開的意思。

丫鬟繃著臉說道:“誰是你的兄台?請讓一下,我們要出門。”

“你這小廝好沒有禮貌,主人沒發話,淨聽你嚷嚷了。”

“你才沒禮貌呢,俗話說好……好那個什麽不擋道,你擋著別人出門,算什麽?”

“你……牙尖嘴利,倒像個女人!”

丫鬟火了,叫道:“你才是女人呢,我……”

沈憐兒打斷丫鬟,衝國字臉抱拳:“兄台,我這小廝被慣壞了,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小弟家中還有事,兄台可否略讓讓?”

此時狐狸精被幾個人的對話吸引了過來,笑嘻嘻地說道:“大哥,你不是從來不好女色的嗎,怎麽忽然對兩個小娘子糾纏不放了?”

國字臉麵色一正,擺手道:“小妹不可亂講,這明明是位讀書人。”

沈憐兒生怕繼續說下去露餡,她主見極強是一回事,卻不願因為自己讓沈家被人議論。說實話,如果她直接以女裝出門還好點,雖然很多地方不方便去,但大齊朝的風氣比前朝開放,也不是嚴禁女人出門。

女扮男裝方便倒是方便了,傳出去有些不好聽。

“這位姑娘,話可不能亂說。”沈憐兒轉向狐狸精說了一句。

從近處看狐狸精,沈憐兒不由得暗自讚歎,好一位國色天香的美人兒……哎呀,這不是自己誇獎自己嗎?好難為情哦……

丫鬟也叫道:“我家公子乃是三江縣沈府的大少爺,你們看起來不是本地人,沒聽說過情有可原。我可告訴你,我家老爺和縣太爺是至交好友,你對大少爺無理,小心被縣太爺抓起來打板子!”

國字臉微微一笑:“說笑了,在下可沒有對沈公子無理,隻是看沈公子一表人才,想要結識一番罷了。”

說著主動讓開路,朝沈憐兒做了個請的姿勢。

“怕了就是怕了,虛偽……”丫鬟頗有些得勢不饒人。

沈憐兒訓斥丫鬟:“不可胡說,我們走。”

沈家如何,不是沈憐兒一個女兒能置評的,但絕不能讓人覺得以勢壓人,這個道理沈憐兒明白,沈半城也非常清楚。說起來沈半城雖然不是善人,平時卻也不會仗著有錢有勢欺負老百姓。

兩人走出店鋪,也沒了逛街的心情,直接回家了。

此後幾天風平浪靜,店鋪的遭遇是件小事,沈憐兒回頭就忘了,頂多有時候想起狐狸精的容貌,對自己的美沾沾自喜罷了。

過了大約半個月,這天夜裏沈憐兒從睡夢中驚醒,迷迷糊糊看見床頭站了一個人。

沈憐兒嚇了一跳,腦子瞬間清醒了!

那人體型魁梧,絕不是自己的小丫鬟。再說了,小丫鬟也不可能沒事半夜站在自己床前呀,那多瘮得慌?

“你……”

沈憐兒嘴裏剛冒出一個字,床前的人揮了揮手,她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響,身上傳來冰冷陰沉的感覺,就此不省人事。

不知過了多久,沈憐兒從昏迷中醒過來。

昏迷前的驚慌還沒散去,沈憐兒有了意識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開口呼救。

然而嘴裏嗚嗚了幾聲,沈憐兒赫然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此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被人用繩子緊緊捆住,嘴裏也被塞了一團東西。

采花賊?人販子?

許多可怕的傳說湧上沈憐兒的心頭,嚇得她心膽俱裂。

幸虧沈憐兒從小很有主見,在這種情形下雖然和所有女孩一樣驚恐萬分,卻仍然保留著幾分鎮定。她一邊拚命掙紮,一邊觀察周圍的擺設。

這是個不大的房間,裏麵基本上什麽家具都沒有,僅有的一把椅子上也落滿了灰塵,顯然很久都沒人住過了。房間側麵有個小門半掩著,隱約能聽到說話的聲音從外麵傳來。至於沈憐兒自己,則被人隨意的丟棄在髒兮兮的地上。

沈憐兒從地上站起,小心保持著平衡,慢慢往門口挪動。

“老哥,這可是殺頭的買賣,我隻能出這個價錢了。”門外一個聲音說道。

隨即另一個聲音道:“得了吧,那妞兒的姿色你也看到了,比百花閣的白牡丹都強,你也太摳門了吧?”

“此言差矣,白牡丹那是百花閣從小養大的,百花閣有她的賣身契。這位可不同,人家是大家閨秀,從小被教導三從四德,可不好馴服。你我都不清楚她的性子,萬一過於剛烈自盡,那時就是雞飛蛋打了。”

“老弟別欺負哥哥不懂行,實話告訴你,這事兒哥哥不是第一次幹了。青樓的手段哥哥也知道不少,她根本沒機會。話說回來,就算她真的自盡了,你是賣東西的,跟你何幹?不成,你還是給我加點錢,否則我不賣了,留著自己使喚。”

“你這家夥……唉,誰讓小弟好說話呢,那就再加十兩,不能多了。老哥也別跟兄弟來虛的,她是什麽人咱們都清楚,你留不住!沈半城丟了女兒,能善罷甘休?我看老哥也盡快離開三江縣吧。”

另一人哈哈大笑:“這你就不必擔憂了,哥哥自有妙計。”

沈憐兒聽出來了,外麵兩人是在商量賣自己!

害怕的同時,也不由得有些憤怒。

沈家在三江縣勢力頗大,沈憐兒從來沒想過,居然有人敢從沈府把自己劫走,還要把自己賣了?沈憐兒恨得牙癢癢,心說等父親讓人救回自己,一定把這可惡的人販子碎屍萬段。

沈家大小姐從來就是個有主見的人,逆來順受不是她的風格。

沈憐兒透過門縫向外觀察,隱約能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

“那好,這是銀子,請老哥點一下。趁著那妞兒還沒醒,小弟得馬上走。”買家,或者確切點說是中間販子的那位扔出去一個錢袋。

另一人接過錢袋掂了掂:“哥哥信你,不用點了,你帶人走就是。”

說著話,兩人朝沈憐兒的方向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