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聽奴隸說起孩子,秦行之的第一個想法,是找耶律宗全把人家的老婆孩子要來,做奴隸已經很慘了,做炮灰也好不到哪兒去,好歹不能讓人家妻離子散嘛。

趁耶律宗全正扮演“天下最佳準嶽父”,小道士認為,這個要求並不高,耶律宗全沒道理不答應。

當然,僅限於漢人,其他人道爺管他去死。

大齊朝主要由漢人組成,但不能說每個大齊人都以身為漢人為榮,或者說天然擁有民族自豪感。這是時代限製,這個世界的人還不具備完善的民族意識。

可秦行之不同,他是所謂的“穿越者”,另一個世界的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屬於華夏後裔。

他可以毫無顧忌的扔節操,關鍵時刻犧牲別人也絕對沒什麽心理負擔,但在有能力的前提下,他也做不到放任同為漢人的奴隸不聞不問。

誰知事實和他的想象差距甚遠。

孩子確實是孩子,媳婦卻根本不存在。

甚至連跪在地上的奴隸,提到孩子的母親都這麽講:“那個女人好像是高麗人吧?小人其實也不是很熟,這無所謂,她又不是光給小人生孩子……”

秦行之好奇的問:“都廣種薄收了,你怎麽就敢確定那是你的骨肉?”

奴隸略顯得意:“您是沒見過,他長得和我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有張豬腰子臉,肯定是我兒子,絕對沒錯。”

這判斷標準,秦行之也是醉了。

看向奴隸群中其他抹眼淚的人:“他們也和你一樣,都是能找到自己親兒子的?”

“這小人就不是很清楚了,想必應該如此吧。”奴隸慘笑道,“對咱們這些奴隸來說,也就這點念想了。”

秦行之隨便叫過一奴隸:“哪兒人啊?”

這位奴隸嘰裏咕嚕說了幾句。

秦行之自然是聽不懂的,隻好求助勇士頭領:“他說什麽?”

頭領搖頭:“在下隻會漢話和高麗話。”

秦行之咂吧嘴:“那你業務素質真不合格。瞧,你負責看管奴隸,聽懂他們的話是最基本的吧?或者說,你們有專門的翻譯?”

頭領笑了:“恕在下直言,您有必要聽懂牛羊說什麽嗎?”

秦行之回答不能。

掃視所有契丹勇士,人人茫然,顯然都聽不懂奴隸的話,秦行之甚至懷疑他們可能都不知道這奴隸是從什麽地方抓來的。

反正不是漢人,秦行之一揮手:“拖走。”

一名契丹勇士縱馬抓起奴隸就跑,嚇得他狂呼亂叫,瞧那表情動作,怕是以為秦行之下了殺頭的命令。

秦行之再次叫過一個奴隸。

這位肯定也不是漢人,高鼻梁藍眼珠,按大齊的通用習慣,應該叫做色目人。

“歪果仁,聽得懂漢話嗎?”秦行之問。

色目人連忙點頭:“聽得懂,小人在大齊住過!”

“哦,這可不容易。貧道走南闖北這麽多年,偶爾能遇上幾個洋鬼子,但也確實不多見。老兄抹眼淚又是怎麽回事,不會也是知道自己孩子是誰,不忍骨肉分離吧?嗯,這方麵你確實有優勢,比較好辨認。”

“不,小人並無後代。”

“是沒有,還是不敢確定?”

“咳咳,大人睿智,小人確實沒法確定。”

“那你哭什麽?”

色目人歎口氣,說道:“大人,我在大齊住了七八年,雖然時常因為膚色長相,被大齊百姓當作奇景看,可大齊人心胸寬闊,並不排斥我這樣的異族。我好不容易找到大齊這一方樂土,怎敢獨自享受?於是我就毅然啟程,到故鄉找了一批同伴,打算一起到大齊定居。誰知……”

秦行之了然:“誰知讓契丹人劫了,對吧?”

“正是。小人運氣好,這次被選為大人的手下,可我的同伴卻還留在契丹做奴隸,小人實在高興不起來。”

秦行之點點頭:“理解。那什麽,你可以歸隊了。”

色目人大急:“大人……”

“你以為你告訴我原因,貧道就會幫你?別鬧了老兄,我就是問問而已,你我又沒什麽交情,憑什麽幫你,我可不是聖母瑪利亞。”

色目人大吃一驚:“大人知道聖母瑪利亞!”

秦行之樂了:“貧道知道的多了,但你別想太多,我是道士,歸道祖他老人家管,和你家神仙不是一個體係。那誰,把他丟回去。”

契丹勇士不由分說,抓起色目人扔回奴隸群。

秦行之對奴隸們道:“人人都有煩惱,貧道不是真正的救世主,你們也別太指望我,再說了,你們有點身為奴隸的覺悟好不好?總之,你們那點破事道爺管不著,也不想管,最近都給我吃好喝好,反正不用道爺出錢……等道爺處理完雜務,就帶你們出發建功立業。我說完了,此處應該有掌聲。”

色目人帶頭,少數奴隸拍巴掌。

大部分奴隸仍舊無動於衷。

漢人、高麗人當然願意回歸大齊,即便像剛才不忍心骨肉分離的漢人,真讓他選擇,也會高高興興跟秦行之走。孩子帶不走怕什麽?隻要不做隨時可能被殺死的奴隸,孩子可以再生嘛。

但不熟悉大齊的另外一些人,就不一定覺得幸運了,畢竟大齊雖然富足,像蒙古那些孤陋寡聞的民族根本不清楚啊。

而且這些家夥還占據著大多數。

要知道,契丹人搶劫也是分對象的。到大齊和高麗打草穀,主要目的是搶金銀糧食。如果是去蒙古和女真,那些家夥比契丹人還窮,強壯的奴隸才是契丹人最愛。

秦行之想想自己也是無聊,沒事來見什麽“部下”?不管耶律宗全怎麽說,這些人終究還得交給大齊做炮灰,自己回京快快樂樂當自己的新婚小道士。炮灰不需要忠心,也無所謂紀律性。

何況殺入聖出現了,秦行之總覺得不太妥。

契丹不是久留之地,趕緊把牧場處理掉,拍屁股遠離危險,這才是混江湖的不敗法門。

當天下午,小道士就開始在阿朵兒的陪同下尋找買主。名義上是回訪上午送禮的官員,然而兩手空空,頂多帶點酒,目的簡直不要太明顯。

對未來的駙馬,官員們非常熱情,可惜一聽說秦行之要賣牧場,頓時就啞巴了。

多一塊牧場當然是大好事,可別忘了,那是陛下禦賜的牧場,是阿朵兒公主的嫁妝之一,如今婚事還沒成,左林牙敢賣,他們還不敢買呢。

就這樣,秦行之轉了一下午,根本沒人願意出錢購買他那塊“肥美的牧場”。

阿朵兒十分不解,當然要問小道士。

秦行之也不隱瞞:“我要回京,留塊牧場幹嘛?”

“為什麽要回京,契丹不好嗎?”

“您這話說的,這鳥不拉屎……呃,相比原始粗獷的大草原,貧道還是喜歡小橋流水、美酒美食、鶯歌燕舞,正所謂‘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阿朵兒欽佩的看著出口成章的秦行之:“這詩真美呀,是誰寫的?”

秦行之一愣,這首詩按說不該出現,幸虧阿朵兒是契丹人,不太懂什麽杭州汴州的,否則追問起來還真不好回答。

既然沒出現過,自然就是道爺的了。

秦行之毫不猶豫的將版權據為己有:“原創,貧道自己寫的。”

“你果然會寫詩!”阿朵兒雙眼放光,“我就知道你一直在騙人。秦聞道,你留在契丹好不好,教我寫詩。你喜歡聽歌,我可以唱給你聽呀,跳舞也行。”

秦行之笑道:“不必勸,這不可能。小公主,我還是那個提議,如果你喜歡詩詞,可以去大齊嘛。”

阿朵兒猶豫不決:“我喜歡詩詞不假,但我其實也挺喜歡騎馬的。聽說大齊規矩多,我怕……”

“你是公主,誰敢和你講規矩?”秦行之頗有些拐帶美少女的快感,賊兮兮的誘導,“你想想,到了大齊,唯一能管到你的父皇遠在天邊,除了他,誰還有資格管你?到時候就算你裸奔,別人也得敬你是條漢子。”

“裸奔?漢子?”阿朵兒皺眉。

“別計較細節,抓重點。”

……

傍晚告辭阿朵兒回到府邸,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有契丹騎士過來傳旨,說陛下召集群臣喝酒,讓秦行之盡快趕過去。

小道士不喜歡喝酒,但這種場合可不能漏過,一來能找更多人推銷牧場,二來,我們不要忘了,秦行之是個喜歡熱鬧的人。

雖然身在契丹盡量收斂,可熱鬧來了不往上湊,那就不符合秦行之的本性了。

契丹人規矩少,或者說隻有一個真正重要的規矩,那就是上下尊卑。比如一個部族的所有人必須無條件臣服族長,再比如皇帝說一不二,天然正確。

其它的都可以忽略。

如果在大齊,皇帝請客這種事叫禦宴,規矩一大堆不說,還不能隨便請,必須有個名目才行。契丹就不同了,耶律宗全一高興,大家就湊一起大喝一頓,不喝得不省人事,都算不尊敬皇帝。

秦行之走進大帳,不由得感歎契丹皇帝大帳功能之豐富。它既是議事的場所,也是耶律宗全的辦公室,同時還是寢宮,如今搖身一變,又客串了把餐廳。

群臣坐在氈毯上,每人手裏都攥著個裝滿酒的皮囊,時不時抓起麵前的羊腿啃上幾口,個個大聲談笑,和平時議事時小心翼翼的樣子有天壤之別。

耶律宗全看見秦行之,立刻叫道:“左林牙,來這邊。”

秦行之在眾人豔羨的目光中,走到耶律宗全身邊,挨著阿朵兒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