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江縣城的清晨,一如既往冷清。

秦行之帶著熊六梅、胡一菲兩人在向陽大街上走著,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他的人生,就是從這裏開始,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去百花閣顯擺,被狐狸精追殺,讓人裹挾上山做山賊,花魁大賽,進京……

小道士是個孤兒,不知故鄉在何處,三江縣自然也不能算故鄉,但他故地重遊,卻奇怪的有種遊子還鄉的感覺。

今天孫蒙沒跟來,不是他不想來,實在是救楊采薇的心情更迫切。據說殺入聖等人就在北邊不遠,孫蒙也不是完全沒心沒肺,已經顧不上跟小道士玩了。

至於說二柱子,那是因為秦行之不允許他跟著。

今天來三江縣城,小道士的目的不難猜,半年沒見白牡丹了,既然路過,無論如何也要來看看她,說不定接走她都有可能——前提是白牡丹沒變心。

說實話,小道士對白牡丹說不上有什麽特殊感情,當初之所以答應把她贖回去,首先是被白牡丹的情意感動,其次則因為白牡丹是個美女。

最後一個原因嘛,小道士當初窮得叮當響,即使有信心,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混出個人樣。美女倒追,無論什麽原因,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對不對?

別把小道士想得多高尚。愛情是他的追求,該現實也得現實,否則的話,估計他和老道早已餓死,墳頭的草……抱歉,還不一定能混上個墳頭。

“老爺子,好久不見。”

小道士一行人停在餛飩攤前。

餛飩攤老板揉了揉眼睛,驚喜地叫道:“小老兒還尋思,到底是哪位俊傑如此春風得意,竟然攜雙美同行,原來是小道長啊!”

秦行之十分訝異:“這不對呀,您的角色定位就是個賣餛飩的,文采突然這麽好,真的沒問題?”

老板笑道:“其實我也念過幾年私塾。”

“原來如此,怪不得當初能和貧道演對手戲呢,這就科學了。”小道士歎息:“還真是古今相同,讀書不一定有用呐。梅姐不識字,如今混得風生水起,可見靠臉吃飯,比靠本事吃飯靠譜多了。”

熊六梅一握拳:“你找抽是吧?老娘靠拳頭吃飯!”

胡一菲興致盎然發表意見:“小道士,我覺得你的說法不對,你沒讀過聖賢書,也不能打,就長了一張小白臉,以前混得就挺慘。”

“那是貧道誤入歧途,明明應該靠嘴吃飯,偏要靠臉,不慘才怪呢。靠臉吃飯這種事,也要分情況,我要是晚生一千年,迷倒幾個年輕多金的富婆不要太輕鬆。現在這個世界嘛,女人沒人權呐。”

“那你還說靠臉吃飯靠譜?”

“貧道指的是女人。”

老板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暗中後悔不該亂賣弄,瞧把這三位引得,說起來還沒完了。

秦行之吩咐:“來三碗餛飩。”

“好嘞……您二位呢,每人一碗?”

“老爺子你耳朵沒問題吧?貧道又不是豬,一個人怎麽吃得了三碗?這三碗,本來就是每人一碗。”

老板擔憂的看看小道士,心說半年不見,他這飯量降得也太厲害了,難道身體出了問題?

秦行之當年那是餓極了,如今生活富足,當然不可能繼續猛吃海塞,別說他了,二柱子的飯量都大減。

慢吞吞夾起一個餛飩,秦行之問:“老板,三江縣最近可有什麽新聞?”

“新聞?”老板愣了愣,臉上就多了幾分怒氣,“小道長你不問,我還想說說呢。三江縣倒沒什麽新鮮事,朝廷把皇帝弄丟了,算不算新聞?”

“這丟人事都傳到三江縣了?”秦行之訝異道。

“兩天前,契丹人堂而皇之從縣城穿過,逢人就說他們抓了皇帝,你說還能瞞過誰?小老兒聽說,縣尊大人躲在縣衙哭了一夜,第二天都沒升衙辦公。”

“殺入聖居然不躲了?”小道士隱隱覺得哪裏不對頭。

“我一個賣餛飩的,都知道看護好自己的家,您說,朝廷居然讓人把皇帝劫走,那些做官的難道就不羞愧,皇帝花錢養著他們有什麽用。”

“老板有所不知,皇帝已經獲救了。”

老板不以為然:“官字兩張口,他們那麽說,誰又知道真假。既然皇帝救回來了,為什麽朝廷大軍還緊追不舍?你說是為了找回麵子吧,他們又不敢進攻契丹人,幾萬人眼睜睜看著十幾個契丹人沒辦法,我一個賣餛飩的都看出來了,這分明是有顧忌啊。”

秦行之啞口無言。

總不能告訴老板,大軍不敢進攻,是因為皇後也被抓了吧?認真說起來,皇後失陷敵手比皇帝被抓還嚴重,她畢竟是女人,落在一群大男人手裏,後果不敢想象。

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朝廷的事,我一個方外之人不感興趣。我是想問三江縣……嗯,具體來說,百花閣可有什麽新鮮事?”

老板茫然:“百花閣能有什麽新鮮事。”

“白牡丹奪了魁首,百花閣就沒來個大發展?”

老板笑了:“她們倒是想,可惜白牡丹回縣城就閉門謝客,說是以後都不招待客人了,百花閣生意大不如前。我聽說八姑都拿她沒辦法,隻能重新物色花魁。”

秦行之臉上露出微笑:“這可不就是新鮮事嘛。”

“我一賣餛飩的,百花閣那點變動跟我真沒什麽關係。不過照我說,白牡丹這事兒做得可不地道,人家花錢栽培她這麽多年,不就是得了個魁首嘛,哪能立馬撂挑子不幹?”

“您覺得應該多久撂挑子合適?”

“半年……不對,多久都不合適!小道長啊,花魁就是招攬客人的,除非她從良,就該本本分分幹活。小老兒也奇怪,八姑手裏攥著白牡丹的賣身契,說是手握生殺大權也不為過,怎麽就肯容忍她呢?”

秦行之站起身:“貧道吃飽了。”

老板呆愣愣的看著幾乎沒動的餛飩。

熊六梅和胡一菲也站起來,兩人同樣沒怎麽動筷子。說實話,三江縣這家獨一份的餛飩攤,分量那是絕對充足,口味就一般般了。

秦行之掏出一錠銀子扔在桌上。

老板嚇了一跳,這是一錠製式十兩紋銀:“小道長,小老兒找不開啊。”他平時都是收銅板,碎銀子輕易都見不著,何況這麽大的銀錠。

“不用找,剩下的賞你了。”

秦行之暴發戶般揮揮手,帶領熊六梅兩人轉身就走。

“這不成啊小道長!”老板在身後大叫,當初小道士從懷裏戀戀不舍摳銅板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他相信倆道士是高人,可也是沒錢的高人。

“無妨,貧道視錢財如糞土。”

秦行之嘴裏風輕雲淡,心中爽得不要不要的!

話說,人要顯擺,最爽的還是在熟人麵前,特別是曾經見過你窘況的熟人。有句話說得好,“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哪兒不能顯擺,為何非要還鄉?就是這個道理了。

小道士從不是品格高尚的人,遇到機會,當然要學土豪有錢任性一把。

三人轉到百花閣門前,秦行之抬手砸門。

一條漢子抱怨著打開門,看到小道士雙眼一亮:“原來是小道長!”

“你認識我?”秦行之摸銀子,“賞你的。”

繼續往裏走。

“小道長來了!”

“賞你的。”

“啊呀,密州府一別,小道長可想死奴奴啦。”

“賞你的。”

“咦,您不就是……”

“賞你的。”

熊六梅忍不住嘟囔:“得瑟什麽呀,拿老娘的錢亂送人,真浪費。”

大清早的,百花閣來了個腦殘的土豪,見人就發銀子,而且還是十兩的大手筆,頓時驚動了所有人,連留宿的客人都出來湊熱鬧。

八姑聞訊趕來,笑成了一朵花:“哎喲,盼星星盼月亮,小道士你可終於知道回來了!你要是再不來,奴奴說不定就帶著女兒去京城找你了。”

秦行之大窘:“八姑別亂講呀,讓人聽了,還以為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你要帶孩子認祖歸宗呢。”

八姑愣了愣,隨即笑得直不起腰。

好容易止住笑聲,八姑也不用秦行之開口,直接帶著他們來到白牡丹房門前:“女兒快開門,小道長來啦。”

房門打開,小桃紅哇苦著臉瞅瞅眾人:“大清早的也不讓人睡個安穩覺……”

八姑一瞪眼:“小蹄子膽子越發大了,欺老娘家法不犀利麽?趕緊請小道長和這兩位姑娘進去!”

小桃紅一縮脖子,不敢反抗八姑,卻狠狠剜了一眼小道士,那意思是,小騙子,又來忽悠人了。

秦行之邁步走進房間,發覺房內的擺設有了極大的變化。地上鋪設的華貴地毯不見了,**原先的粉紅色的輕紗帳幕,換成了又厚又沉的粗麻布。奢侈的紅木桌子也已撤走,被一張小小的茶幾代替。

變化更大的,是端坐在茶幾旁,含情脈脈凝視小道士的白牡丹。

一身淡灰色粗布衣服,樣式極為保守,將她全身遮得嚴嚴實實,臉上也不見絲毫粉黛。

秦行之勃然大怒:“八姑你太過分了!白牡丹退隱江湖……呃,金盆洗手……也不對,反正就是撂挑子不幹了,好歹也曾為你招攬了不少客戶,你怎能把她的福利降到這麽低?簡直不可理喻、令人發指!”

八姑茫然:“奴奴沒有呀。”

秦行之還想批判,白牡丹開口道:“公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您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