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裏,金三胖和裏正等“首惡”是被關在一處的。對於普通犯罪來說,還需要隔開頭目防止他們串供,可這些人犯的是謀逆大罪,反正都是個死,無所謂串不串供的。

別看被關入天牢,這些天對金三胖來說是最輕鬆的,因為大家都成了罪囚,他終於不用挨打了。

當然,輕鬆指身體上,心理上的壓力其實更難受。以前雖然每天挨揍,至少不用麵對死亡,現在倒好,日子得數著過,不知道哪天就會被押赴刑場斬首。

“大伯,你說我們還有救嗎?”金三胖問裏正。

裏正瞪了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

“我總有種感覺,上次那些契丹人會救我們。您也講過,他們說我是什麽白馬山血統,我們又確實是從白馬山下搬到大齊的……您說,我有沒有可能是流落在外的王子什麽的?”

裏正劈頭就罵:“我呸,你做了幾天皇帝就害得大家陪你一起死,還不死心?王子……你看你那身肥肉,像個王子嗎?”

金三胖縮了縮脖子,不服氣的嘟囔:“胖就不能是王子了?我就覺得自己不是一般人,否則當初那金冠為什麽就給我撿到了?”

“根本沒有金冠!”

“你們看不見當然以為沒有了,愛信不信……”金三胖自言自語,“金家莊就我們一家是胖子,這肯定是有原因的,說不定我們本來就是富貴人!”

裏正冷笑:“三胖子,這件事其實我略知一二。你知道為何你是三胖,而不是四胖五胖嗎?那是因為,你爺爺是你家的第一個胖子,你的太爺爺根本不胖。”

“怎麽會這樣?”金三胖不解。

“很簡單,你家和大夥兒本來沒什麽兩樣,直到你太爺爺娶了個胖女人,對了,就跟你姐姐大丫差不多……現在明白了?你胖,那是你太奶奶的遺傳,她絕對是土生土長的大齊人。所以,你死心吧。”

三驢子心有餘悸地叫道:“還好老子沒兒子,否則我家以後豈不是也一窩胖子?”

裏正憐憫的看著三驢子:“咱都快死了,還談什麽以後?要讓老夫說,如果能留下後人,就算是個胖子也比斷了香火強。”

三驢子黯然不語。

“反正,我就是覺得白馬山血統很重要。”金三胖猶自不甘心,硬撐著道,“那個獨臂契丹人肯定會想辦法救我。”

正在這時,天牢裏進來幾個人。

為首的一身官服,在簇擁下來到金三胖牢房前,抬手展開一卷金黃色的綢布,拉長聲音道:“聖旨——”

眾人一個激靈,心說完了,這是打算砍頭了!

裏正和三驢子麵如死灰,金三胖嚇得差點尿褲子,金大丫扯著嗓子哀嚎,聲音雄渾有力,在牢房內回**。其它牢房關押的金家莊村民也都戰戰兢兢。

官員不悅的哼了一聲。

一個獄卒甩開鞭子狠狠抽打金大丫:“嚎什麽嚎,給老子閉嘴!”

金大丫連忙往角落裏躲,倒是不敢大聲哭了。

官員這才開始讀聖旨:“金家莊村民妄行大逆不道之舉,罪無可恕……但念其山野村夫不通教化,朕秉上天有好生之德,心有不忍……故,朕決定隻問首惡金三胖之罪,其餘人等一概免除罪責,發放回原籍。望諸人從此棄惡從善,安心勞作,安居樂業。欽此。”

官員收起聖旨:“謝恩吧。”

大齊朝廷很人性化,下給村民的旨意,文字不算深奧晦澀,普通村民聽不太懂,裏正卻聽明白了。

可他不敢相信啊。

“大人,陛下的意思是……”裏正問。

官員板著臉:“聖旨裏不是都說了嗎,陛下心軟,念你們不通教化,決定將你們無罪開釋。”

裏正撲通一下坐在地上:“真的?!”

官員沉下臉:“你敢質疑陛下的聖旨?”

“陛下仁慈呐!”裏正的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他絕對沒想到,金家莊犯下如此嚴重的大罪,居然會被無罪釋放。在他心裏,就算皇帝心眼夠寬大,那也得罰他們服一輩子苦役才行。

村民們總算聽明白了,頓時和裏正一樣,一個個嚎啕大哭,這種死裏逃生的感覺實在太刺激了。當然,他們沒忽略,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的恩典。

即使是沒見過世麵的村民,也知道自稱皇帝是多麽不可饒恕的罪過。

金三胖固然罪有應得,判他們死罪其實也不冤。

要知道金三胖幾乎把全村人封了個遍,最“沒出息”的村民還混了個皇家侍衛當呢。

皇帝居然就這麽輕飄飄的饒了他們,這讓他們如何不感激皇帝?

謀逆這種事,從來都是寧可殺錯絕不放過的,有時明知是鬧劇,也必須嚴懲。為什麽?這是個態度問題,皇帝絕不允許任何人拿皇權開玩笑,更要讓天下人明白皇帝撲殺謀逆者的決心。

從秦始皇到前朝大梁,就沒聽說過這種情況下還能留下性命的,何況連苦役都沒有,直接無罪釋放?

天牢裏,哭聲、真心誠意的謝恩聲響成一片。

官員揮揮手,獄卒挨個打開牢房,把眾人的腳鐐解了,放他們出來。

金三胖一臉興奮:“發力了,契丹人果然發力了。我就說我不是一般人吧,老姐,我這白馬山血統肯定了不得,好日子絕對來了。”

金大丫用力點頭:“對,我們要發達了……哼,三驢子你敢休了老娘,我才不帶你享福呢,後悔死你!”

腳鐐解開,金三胖就要往外跑。

官員帶來的人中走出兩個,笑嘻嘻上前,一人一條胳膊架住金三胖:“小子,我們走吧。”

金三胖愣了愣,大叫:“幹嘛抓我,不是無罪釋放了嗎?”

官員鄙夷的看著他:“沒文化真可怕,聖旨上說得明白,隻誅首惡,其餘人等無罪開釋。他們是沒事了,你不一樣,誰讓你想做皇帝呢?”

“這不對,我也不通教化啊!”金三胖掙紮。

兩個押著他的人輕輕一抖手,金三胖慘叫一聲,豆大的汗珠就冒了出來。官員帶來的人,可都是大內高手,專門來押送金三胖的。

“帶走。”

官員示意眾人將金三胖圍住,帶領他們往外走。

金大丫反應過來,想都沒想就撲了上去:“小弟——你們不能帶他走!”

“滾。”

一個大內高手毫不客氣的將金大丫踢了個跟頭。他是高手不假,可也是太監,根本就沒有憐香惜玉的習慣。再說了,就金大丫的尊容,也沒法讓他興起憐惜之情。

三驢子抱住金大丫:“大丫別過去,他們真敢殺人!你弟弟犯了死罪,你救不了他。咱們回家,把休書撕了,跟我好好過日子吧。”

金大丫狂吼一聲,一個過肩摔就把三驢子給扔了出去:“放屁,那是我弟弟,我怎能不救?”

三驢子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呲牙咧嘴的指著金大丫怒叫:“你個傻老娘們不知好歹,你拿什麽救他?”

“我弟弟是白馬山血統,契丹人既然救了我們,肯定會救他,我去求契丹人。”

“我呸,大家無罪開釋,是陛下仁慈,和契丹人有個屁的關係。如果真是契丹人出力,應該隻放他才對,憑什麽隻判我們無罪?金大丫,你少癡心妄想,老老實實跟我回家過日子吧。”

“我不回去!”

三驢子氣樂了:“這可是你說的,別後悔。當初老子就不願娶你,是金大伯等人勸說,我爹才答應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既然大家都無罪了,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老子願意繼續和你過日子。現在你不回去,那老子可不管你了。”

金大丫咬著嘴唇瞪視三驢子。

此時押解金三胖的人已經走遠,金大丫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她體重有先天優勢,做閨女時又經常上山打獵,說實話挺能打的,但讓她靠自己救弟弟,那根本不可能。

三驢子說得也有道理,應該不是契丹人出力,否則沒理由大家都沒事,弟弟這個所謂的白馬山血統卻被押走了。

無論怎麽想,金大丫都找不到救弟弟的希望。

放棄弟弟,回去和三驢子過日子,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其實金家莊事情敗露,大家被押送京城那些天裏,金大丫一直挺怨恨弟弟的,甚至盼望皇帝隻殺首惡,自己能和三驢子繼續過日子。

可當她的願望真正實現了,她才發現,讓她當作沒有金三胖這個弟弟,安心回金家莊,她做不到啊!

金家莊的人陸續走出天牢,牢房內隻剩下裏正、金大丫,還有期盼著等她做決定的三驢子。

獄卒不願意了,叫道:“還不趕緊滾出去,住上癮了是吧?”

裏正連忙陪笑:“這就走這就走……三驢子,大丫,咱們先出去。”

金大丫沒反對,三人走出天牢。

裏正顧不上這一對冤家,他是族長,還得想辦法帶領大家回金家莊呢。來的時候坐的是免費囚車,往回走可沒人發路費,這一路吃點苦頭是肯定的了。

還好這是大齊,如果換成前朝大梁,沒有路引不用走多遠就會再次被抓。

三驢子看著金大丫:“走不走?”

金大丫吸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我知道我救不了弟弟,可我不想就這麽回去,我要留在京城,就算他最後死了,也有人替他收屍。三驢子,要是你還顧念夫妻之情,就和我一起留下。”

“憑什麽?”三驢子連連搖頭,“我們留在京城,你弟弟什麽時候死我不知道,我們肯定比他早餓死。再說了,三胖子就是個混蛋,他連累了一村的人,我才不替他收屍呢。”

“那你就滾!”

“走就走,老子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

三驢子也沒繼續勸,轉身去找其他人了。

三驢子很了解金大丫,她舍不得放棄親弟弟,那是血緣的關係。可要是真以為她注重和自己的感情,那就完全錯了。別看她說得挺好,什麽“顧念夫妻之情就留下”,三驢子敢用腦袋發誓,她是想利用感情套住自己,這事兒她以前沒少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