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稀裏糊塗從官員手裏接過聖旨。

“秦……道長。”官員暗罵,一個道士混官場,又沒個表字,叫他名字秦行之吧,顯得太不尊敬,叫他的官職吧,無論侍讀還是禮賓使,都上不了台麵。思來想去,還是叫他“秦道長”比較合適。隻不過,這麽稱呼他,任誰都感覺低一頭似的。

表麵還得保持微笑,這是陛下麵前的紅人,自己一個小小官員,千萬不敢得罪他。

“秦道長,禮賓使一職至關重要,可見陛下對道長的厚愛,真是讓人羨慕呐。”官員笑道。

秦行之不確定的問:“您的意思是,貧道升官了?”

之乎者也的一大串,小道士根本沒聽懂。

官員暗中鄙視小道士不學無術,嘴裏說道:“嗬嗬,秦道長倒是直白,也可以這麽說吧。”

“禮賓使……工資比侍讀高嗎?”

官員:“……”

高升在旁邊咳嗽一聲,說道:“小道士別急,陛下派咱家來,就是知道你會有疑問,讓咱家給你細細解說的。這位大人宣旨辛苦,還不請他入內喝杯茶?”

官員謙讓幾句,隨秦行之等人進屋,沈憐兒李春娘還有雙胞胎自動回避,二柱子被老道趕走,熊六梅和狐狸精卻不肯走,非要在一旁看熱鬧。至於李奉常,一開始就沒露麵,聖旨這玩意兒他一點都不稀罕。

下人奉上茶水,官員喝了幾口閑扯一通,就站起身開口告辭。

高升在老道耳邊嘀咕了幾句,老道不情不願的抽出一張銀票,不動聲色的塞給官員。

官員袍袖一卷,就把銀票收了進去。

老道看得又是心疼又是羨慕,想當初道爺賺點錢還得辛辛苦苦跳大神,看人家,收銀子收得多輕鬆。寶貝徒弟果然還是得做官才行呐。

天使收了錢心情大好,發自內心的笑著離開了。

秦行之這才問高升:“禮賓使到底是做什麽的?”

高升沒直接回答,而是皺眉看著秦行之:“誰能料到,當初騙一百兩銀子都樂得找不著北的小道士,居然成了陛下身邊的紅人?我說師侄呐……”

“停!”秦行之叫道,“當初道爺讓你分老道點銀子養老,你死活不給,還說什麽親兄弟明算賬。現在見道爺混好了,這是準備拉關係?你也太勢利眼了吧?”

高升翻了個白眼:“拉你個頭!要不是太後知道咱家以前是鴻蒙派的人,我寧願和你們不認識。你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大禍臨頭,誰喜歡和你拉關係?”

“大禍臨頭?什麽意思?”

“聽說過伴君如伴虎嗎?”高升歎息著問。

小道士想了想,臉上露出明悟之色:“道爺懂你的意思了。不過你錯了,我和胖子是好朋友,不是君臣,才不會出現那種情況呢。”

高升氣急敗壞:“聽聽,這都什麽不知死活的稱呼?!你給陛下做侍讀,如今又做禮賓使,陛下發給你俸祿,連聖旨都有了,這還不是君臣?”

“男人間的友誼,你一個太監不懂。”

“你……唉,事已至此,咱家又能如何?說實話,若是你能離開京城躲得遠遠的,咱家寧願把自己的積蓄全部送給你們師徒。”

這家夥連錢都肯送給道爺,難道真那麽嚴重?

秦行之被高升詐唬的有些心裏沒底:“沒那麽嚴重吧?”

“怎麽沒那麽嚴重?陛下宅心仁厚,太後身居大內又心善,他們可以接受你,那些朝臣們可不一定。你一個道士做官,置他們於何地?告訴你,朝臣們心黑著呢,這次答應讓你做禮賓使,咱家認為用意就很歹毒!”

“說了半天,禮賓使到底是什麽玩意?”

“一個虛職罷了,就是在陛下大婚期間,負責安排外國使者觀禮。大婚完成,也就取消了。”

秦行之大驚:“那還不如侍讀呢!”

“薪俸比侍讀高。”

“高也不行啊,這是一錘子買賣,侍讀好歹能多拿幾年錢哩。”連貔貅都懂長久之計,道爺當然也明白。

高升沒好氣地說道:“放心,按我大齊官場慣例,你在做禮賓使的同時,仍舊是陛下的侍讀,拿雙份薪俸。”

秦行之樂了:“這規矩不錯,我愛大齊!”

高升哼哼:“就怕你沒命拿錢。”

秦行之不以為意。

不用高升解釋,知道了禮賓使是幹什麽的,秦行之稍微一分析,也就明白朝臣打的什麽主意了。得罪人的事兒道爺來,他們坐享其成。萬一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責任都是自己的,趁機落井下石也不奇怪。

那又如何?

別說以道爺的聰明才智不一定會鬧出事端了,就算真鬧得不可收拾,胖子到時肯定也會不顧原則替自己開脫。

原則這種玩意兒,在胖子那裏不好使。

秦行之對孫蒙很有信心,因為他設想,如果自己和孫蒙交換一下,孫蒙是小道士,自己是皇帝,自己肯定會這麽幹。

高升完全不懂小道士的信心從何而來,隻好按皇帝要求講述了一番禮賓使的職責,夾雜著對小道士的訓斥和告誡,最後見效果十分不佳,氣呼呼的站起來告辭。

“吃了飯再走吧。”秦行之挽留。

高升斜眼看他:“咱家是苦命人,還得回稟陛下呢。”

“胖子那兒不急,我還有點東西要你帶給他呢。他給我弄了個新官兒,我怎麽好意思不表示表示,這不是做朋友之道。”

“跪求能不叫陛下胖子嗎?”

“嗬嗬,習慣了,您忍著點。”

留下高升吃飯,秦行之找到李奉常,跑後麵房裏搗鼓了半天,弄出一堆符咒。

心裏發狠:讓你再亂跑,道爺榨幹你!

可惜要一次性榨幹李奉常的法力,顯然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李奉常還沒什麽感覺呢,小道士已筋疲力盡。法力是別人的,可精神損耗卻是自個兒的。

李奉常再次大開眼界。

小道士竟然又發明出不少新符咒!

而且可以看得出來,有些符咒根本就是他臨時想出來的,連名字都沒起,功效也是十分另類,比以前的美顏符之類還要奇葩。

毫無疑問,小道士確實是在真心誠意的“回禮”答謝皇帝封官,這些新符咒完全不以實用為目的,隻有一個原則,那就是好玩兒。

李奉常簡直要瘋了,發明新符咒這種不可思議的事,到了小道士那兒,跟吃飯睡覺一樣輕鬆,這太不講理了!

到現在,得到秦行之幾道新符咒的那些道觀,還沒人相信是小道士設計的呢。都以為要麽是鴻蒙派的傳承,要麽是李道長因為符咒功能不太嚴肅,假借小道士名義弄出來的。

對此,李奉常隻能苦笑,普通神仙都不敢說能做到的事兒,他一個元嬰期的道士何德何能?

秦行之專門寫了一卷洋洋灑灑的說明書,連同符咒一起交給高升,讓他送給皇帝作為答謝。

原話是這樣的:“一定讓胖子先看說明書啊,否則整蠱到自己樂子可就大了。嗯,您告訴胖子,我這麽辛苦給他弄出一堆好玩意兒,下次入宮陪他‘讀書’,他得在桌上多擺點好東西方便我不小心順走……”

高升權當沒聽見小道士的胡說八道,臨走時再三囑咐:“千萬別忘了,明天大朝會就是陛下接見使節的日子,你作為禮賓使必須去參加。”

“您放心,上朝這麽長麵子的事,我怎麽會忘呢。”

高升走了幾步,還是無法放心,回頭說道:“聽說你上次得罪過契丹人,那些家夥野蠻得很,咱家年輕時跟宮裏一位老太監練過些武,見了他們都打怵。”

“咦,你年輕時不是鴻蒙派弟子嗎?”

“咱家說的是入宮以後。我要是沒練過,你以為我敢帶幾個隨從就往嶗山跑?還有,我能隔老遠聽到廣場上的花魁大賽,也是練武的功勞。”

秦行之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巴巴跑台上瞎扯呢,原來是聽見了……有多厲害,比我家梅姐如何?”

熊六梅輕蔑的哼了一聲:“就他那沒卵子的,老娘讓他一隻手。”

高升毫不動怒,笑道:“咱家練武是為了防身健體,和你們江湖人物比個什麽勁?我武功不高,自保足矣。你武功再高,還不是窮得要命,靠小道士養活?”

熊六梅大怒:“放屁,誰靠他養活了!”

秦行之一本正經:“梅姐別聽他的,這家夥身上少點東西,難免心眼小,這是分化咱們呢。貧道是你的手下,替你賺錢,我的就是你的,說養活也是你養活我。”

“這還差不多。”熊六梅滿意的點頭。

高升心想這便宜師侄太沒底線了,瞧把人一大姑娘騙得,看來熊六梅這輩子是逃脫不了他的魔掌嘍。

“不打岔了,咱家的意思,你要小心明天契丹人故意找茬,讓你出醜。”高升說出擔憂。

秦行之詫異的看了眼老道,心想這便宜師伯挺關心自己的嘛,罷了,畢竟曾經是鴻蒙派傳人,道爺不能和他一樣勢利眼,就不和他計較了:“多謝師伯提醒,貧道自有對策。”

高升愣了愣,點頭:“但願如此,那咱家走了。”

他才懶得關心小道士出不出醜呢,問題是至少太後知道,他曾經是鴻蒙派的人,小道士出了醜被治罪,那些大臣若是知道他和鴻蒙派的關係,輕饒他才怪。

提醒小道士,完全出於自保的心理。

既然秦行之沒看出來,高升也樂得他誤會。

高升認定小道士正在作死的道路上闊步前進,可他根本無力改變什麽。況且,萬一小道士走了狗屎運,作死而不死,自己身為“前師伯”,說不定也能撈點好處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