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蒙斜靠在龍椅上,眼皮直往下耷拉。

今天是大朝會的日子,屬於孫蒙最討厭的活動之一,僅次於讀書,一群大臣喋喋不休說著孫蒙根本不感興趣的國家大事,簡直是最好的催眠曲。

大臣們並不在乎皇帝的態度。

說實話,孫蒙管不管,朝政該怎麽處理還怎麽處理。大朝會上給皇帝講述一番,是一種義務,也是一種形式,正像重要奏折必須送到皇帝龍案上一樣,皇帝不批閱沒關係,該有的程序必須做到。

皇帝嘛,就該垂拱而治。

隻要兵權抓得緊,天下亂不了。

當初先帝就做得不太好,抓兵權誰都沒話說,他居然還認認真真批閱奏折,根本沒認識到,這些奏折給他看,其實隻是走個形式。

新皇帝步子又邁得稍大了點,連兵權都不在乎。這可不行,大臣們清楚,過猶不及,皇帝放手兵權固然讓他們一時爽,可萬一出個權臣,頃刻間就會大禍臨頭。

大家都拖家帶口的,老大一個家族需要顧及呢,大齊朝來之不易的和諧社會,可不能出問題。

此時禮部尚書楊旭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大婚之日臨近,各國使節皆已到達,按照禮儀,陛下也該抽時間接見他們一次,並指派一名禮賓使,負責安排觀禮事宜。”

孫蒙有氣無力的抬抬眼皮:“老尚書看著安排吧。”

上次回去,剛開口和楊旭提了提退婚的意思,就差點讓老尚書暴走,那唾沫星子噴得,到現在孫蒙還心有餘悸。這也罷了,老尚書跟小道士提到過的“好學生”一樣討厭,居然去太後那裏告狀……

於是,劉太後又噴了孫蒙一臉唾沫。

孫蒙徹底軟了。

太後肯定是得罪不起,你是皇帝又如何,人家可是皇帝的老娘,夠牛了吧?楊旭其實也得罪不起,老頭兒德高望重,孫女被退婚,跟殺了他有什麽兩樣?

孫蒙回頭一想,娶誰不是娶,楊采薇厲害,朕還省心了呢,以後外麵有大臣管著,宮內有楊采薇負責,朕可以放心鬧騰嘍。

當然,她不能再叫朕亡國之君,否則朕打她屁股!

老尚書答應管教楊采薇,朕姑且相信他吧。

不過無論如何開解自己,一想起楊采薇那張苦大仇深的臉,孫蒙對婚後生活就沒有多少期待感,因此態度上未免有些惡劣,這屬於小道士說的“非暴力不合作”法則。

楊旭點頭:“那就安排在下次大朝會。至於禮賓使的人選,老臣覺得……”

“等等。”孫蒙忽然坐正身體。

眾大臣詫異的看向孫蒙,心想不容易啊,除了剛登基時因為不習慣認真了幾天,陛下在大朝會上睡回籠覺都快成傳統了,今天終於精神了一次。

“陛下有何吩咐?”楊旭問。

孫蒙問:“諸位愛卿覺得,讓小道士——哦,就是朕的侍讀秦行之,讓他做禮賓使如何?”

大臣們是知道秦行之的。就算原先不知道,自從孫蒙把雙胞胎美人送給小道士,又和契丹人起了衝突,也早就打聽過小道士的來曆了。

大齊皇家曆代交好嶗山道長,這是太祖留下的傳統之一,因此大臣們並不在乎皇帝結交一個小道士。隻要小道士不是奸邪之輩,又不幹預朝政,或者煉丹蠱惑君王,愛咋咋地。

聽說嶗山道長李奉常和小道士關係不錯,大家覺得,李道長不反對,那就肯定沒什麽問題了。如果連嶗山道長都不相信,還能信誰?

不反對皇帝和小道士交往是一回事,當皇帝提議小道士做禮賓使,眾人還是認為不合適。

一介道士而已,能做好這麽重要的外交工作?

中書侍郎文良純出班啟奏:“陛下,禮賓使要負責溝通各國使節,安排觀禮事宜,秦行之年輕識淺,又沒讀過多少聖賢書,做侍讀沒問題,做禮賓使恐怕不妥。”

禦史中丞郭常習慣性板著一張臉說道:“臣聽說,秦行之年輕氣盛,和契丹人鬧得很不愉快,他做禮賓使,如何能處理好各國關係?”

眾大臣心知肚明,郭常是話裏有刺,年輕氣盛不僅指小道士,其實也是在指責皇帝。

可惜孫蒙一如既往的糊塗,根本聽不出郭常隱含的意思,笑嗬嗬地說道:“郭大人這話就不對了,你們老說契丹人可怕,聽多了,朕見了他們都有些發怵。小道士就不一樣了,你們想啊,他連契丹人都不怕,做這個禮賓使,才能不給大齊丟人呐。”

大臣們頓時陷入了沉思。

大齊官員並不怕死,真碰上昏庸無道的皇帝,冰天雪地赤身**三百六十度後空翻死諫,估計都得先排隊拿號。當然得益於太祖的懶惰,大齊還沒出過值得大臣死諫的皇帝——或者換個說法,昏庸的皇帝有,大臣們淡然無視之。

死都不怕,怕契丹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大家不愛得罪契丹人,那是顧全大局,怎麽能說成丟人呢?又不是恨天宮傳人,穿皮靴的幹嘛要和赤腳的比狠?陛下畢竟年幼,不懂大家的良苦用心呐。

不過讓人騎脖子上拉屎,還得陪著笑臉說一點不臭,即使心裏充滿舍小己為國家的悲壯感,這滋味還是不好受。

所以朝臣們是不屑於做這個禮賓使的。

一來這是個臨時職位,隻在朝廷需要接見各國來使時才設立,事後就撤銷了。二來,這個職位其實是個虛職,固然在招待外賓時各部必須給予配合,可它根本無權參與朝廷政務。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朝臣們自問都是德高望重的高官,也不願委屈自己。

當然朝臣們不稀罕,也是因為他們早就過了需要證明自己能力的階段。他們不稀罕,不代表急需積攢閱曆的各部屬官不稀罕。委曲求全算什麽,隻要能入老大人們的法眼,前途絕對一片光明。

禮賓使一職,大佬們向來是事先商議好,扔給某個部門屬官擔任的。

皇帝推薦小道士,大家原本不願意,這職務是塊雞肋,好歹也能找出點肉啊。

可小皇帝的話還是打動了他們:讓小道士對付契丹人,聽起來似乎也不壞。

如果小道士軟了,丟人他來,大家開開心心把皇帝大婚完成就是。假如小道士不知死活得罪契丹人,出了問題呢,對不起,都是他的責任。

還不怕小道士立功,因為他根本不算真正的官員,履曆再豐富也沒什麽鳥用。

侍讀確實不算正兒八經的官,否則大臣們非逼著秦行之先還俗不可。道士做實權官,置聖人門生於何地?

大家都看向中書侍郎文良純,等這位帝王之下一把手拿主意。

文良純心中思忖:“陛下一向懶散不理政務,這次好不容易拿了次主意,倒不好打擊他的熱情……罷了,就讓小道士做一回禮賓使吧。”

給自己找到足夠借口,文良純開口道:“陛下愛護秦行之,給他鍛煉的機會,老臣以為也未嚐不可。”

孫蒙大喜:“文大人答應了?”

文良純搖頭:“陛下此言差矣,您是一國之君,臣工們的意見隻能作為參考,哪有問臣子答不答應的道理?您自然可以乾綱獨斷。”

這話當然隻是說說,孫蒙真乾綱獨斷,文良純第一個不樂意。可礙於儒家禮法,文良純還不能不說,否則就算天下人不知情,文良純自己都過不去心裏那個坎。

大臣把持朝政,這是大齊朝的傳統,卻有悖於儒家禮法,有時朝臣們也是挺矛盾的。

文良純怕皇帝把自己的話當真,又怕皇帝年輕氣盛,還沒習慣大齊朝廷的傳統,對大臣們把持朝政早有怨言,頗有些忐忑的觀察孫蒙的表情。

孫蒙笑而不語,心說你以為朕是傻子呢?

我要是自己拿主意,萬一養成習慣,你們豈不是什麽事兒都來煩我?我才不上當呢!

好吧,文良純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

都是人精,楊旭等人當然立刻就明白了文良純的想法,一個個開口道:“臣讚同文大人的意見。”

孫蒙精神抖擻的一拍龍案:“那好,文大人擬旨吧,朕總算能給他下道正式聖旨啦!那家夥老說我給他的中旨不夠隆重,這次可大大不同。”

……

秦行之豪宅。

某座屋子房門緊閉,小道士和胡一菲躲在裏麵,已經有大半個時辰沒出來了。

秦行之:“好爽呐,再來!”

狐狸精:“啊,還來?小道士你饒了我吧,我已經很累了。”

“沒事,晚上多吃點補補嘛。”

“不要!這種事,才不是吃飯能補過來的呢。”

“咦,你不是立了心誓,對道爺言聽計從嗎?我還沒把你擺成十八般模樣哩,你就不情願了,道爺嚴重懷疑心魔大誓的效果。”

“那……最後一次,好不好?”

正在此時,房門被人很不客氣的一腳踹開。

嶗山道長李奉常站在門外,雙眼瞪著兩人,一字一頓:“這不可能!”

秦行之把大拇指收回,微笑道:“那句廣告怎麽說來著?對了,一切皆有可能。李道長,您是高人,總不能和那些半吊子一樣,因循守舊,頑冥不化吧?”

“可妖力駁雜不純!”

“事實勝於雄辯,剛才那道請雨符可堪一用?”

李奉常頓時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