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之其實很想問李奉常:“您眼瞎啊?”

在夢中世界,善良樸實似乎不是個好評價,和“你是好人”有異曲同工之妙。但在大齊朝,這個評價絕對是滿滿的褒義。秦行之捫心自問,自己還當不起這四個字。

這種美麗的誤會,小道士自然不會拆穿。

李奉常是神仙般的存在,又是世代交好皇家的嶗山道長,更不用說他還是先帝的至交好友,他這麽評價小道士,劉太後即使仍舊不喜歡秦行之,對他的人品也不再有疑慮。

“是哀家多疑了……確實是首好詩。”

劉太後毫無誠意的誇獎了一句,隨即話鋒一轉:“不過小道士也別驕傲,詩詞畢竟是小道,治國之道才是大道,朝廷取士靠得主要還是策論。”

秦行之很不服:“太後講點理行嗎?我一道士,您讓我研究治國之道……當然,我神馬都會,策論什麽的隻要我願意玩兒,也沒什麽大不了。”

“大言不慚,那你寫篇策論哀家看看。”

“不幹!”

“為何?”

秦行之一本正經地說道:“您讓道士寫策論,置天下文人士子於何地?我神馬都會固然是真理,可我不能砸人飯碗呐。

再說了,道家講究無為而治,身為道祖苗裔,若是讓貧道治國,我給您來個君主立憲,皇帝立馬變成吉祥物,陛下可能沒意見,您肯定不樂意了。”

劉太後聽不懂什麽叫君主立憲,不過想想讓小道士寫策論確實有點過分了。人家隻是做個侍讀陪皇帝讀書,又不是打算頂替中書侍郎處理國政。

孫蒙忽然問:“小道士,剛才你說還會琴棋書畫,真的假的?”

本來小皇帝是不信秦行之有什麽本事的,他喜歡和小道士廝混,隻不過是因為兩人同樣不著調得百無禁忌罷了。沒成想小道士說能作詩,居然就真做出了詩,而且還是絕妙好詩。

那豈不是說,琴棋書畫、天文地理什麽的他也有可能會?這不錯,閑來沒事兩人下個棋,對極度缺乏娛樂活動的小皇帝來說,吸引力也不小。

秦行之肯定的點頭:“我神馬都會。”

“真的,圍棋還是象棋?”

“飛行棋。”

“沒聽說過……”

秦行之輕蔑一笑:“跟你們古人就沒共同語言。”

劉太後算是看出來了,小道士倒不是品行惡劣,而是天生就那麽個不著調的性子——嗯,這評價其實很熟悉,她對自家兒子也是這麽看的。

聽劉大人說,小道士平時好像也挺沒大沒小。

如此看來,皇帝和小道士能成為朋友,也情有可原。

兩人毫無顧忌的對話,可不就是朋友應有的狀態嗎?你不能要求陛下和先帝一樣,即使麵對至交好友李奉常也彬彬有禮啊。再說了,若是陛下和先帝一個性子,也不可能跟小道士成為朋友。

劉太後啞然失笑,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大齊和曆朝曆代不同,皇權雖然仍舊神聖不可侵犯,得益於太祖皇帝定下的基調,皇族並不是很在乎身份地位上的差距。

隻要皇帝肯讀書,劉太後不覺得讓小道士做個侍讀有什麽問題。唯一讓她擔心的,是這兩人都不像是喜歡讀書的料,湊到一起八成隻會玩瘋了吧?

唉,無所謂啦,反正皇帝已經夠瘋了……

琴棋書畫,孫蒙隻對棋感興趣,音樂書法什麽的那是敬謝不敏,除非是秦行之弄出來的神曲。可神曲這玩意兒主要在於搞怪,它就不是用來欣賞的。

於是孫蒙迅速轉移目標:“天文地理……這個似乎也沒什麽可玩的啊。你還有什麽有趣的本事?”

“我神馬都會。”

“停,能不能別說這句了?怪惡心人的。”孫蒙瞪眼。

秦行之心說,好玩兒的東西多了,電腦算不算,手機算不算,可你大齊朝也沒有呀。想道爺在夢中世界,那日子過的才叫多姿多彩,你們古人除了生活能腐敗點,也沒多大意思了。

所以說才必須想辦法修煉,神仙法術什麽的,勉強能比夢中世界那些玩意兒有趣點。

至於在現有條件下好玩兒的,還真有,不過你是皇帝,你老娘肯定不願你玩物喪誌,道爺不傻,這種場合下怎能亂說?

果然劉太後開始皺眉:“陛下乃一國之君,切不可貪玩誤事。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雖不算大道,那也是君子之藝,小道士能寫出幾首好詩,已經很不錯了。”

孫蒙大喜:“您也覺得小道士人不錯?我就說眼見為實嘛,那些風言風語根本就是造謠。”

劉太後瞪了他一眼:“什麽叫風言風語,前些天你們帶進皇宮一個漢子,難道也是謠言?”

“那是妖怪!”

“不得胡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世人誰見過妖怪,妖怪會任憑你們扛著進宮?”

“母後既然聽說了這件事,難道就沒人告訴你,當時李道長也跟著。您不相信自己的兒子,總該相信李道長吧?”

劉太後看向李奉常。

李奉常苦笑一聲,起身道:“貧道確實在場。說起那漢子,其實隻是個打家劫舍的匪徒。您也知道,陛下平時喜歡……那個,行俠仗義。本來當街抓住匪徒應該送去杭州府,可陛下非要親自審問,因此……”

孫蒙急了,萬萬沒想到啊,道貌岸然的李道長,撒起謊來居然臉不紅氣不喘。

撒謊也就罷了,你拿朕說事兒幾個意思?我好歹一皇帝,親自審問匪徒沒什麽,還帶進宮審問,我丟不丟份?

剛要分辯,耳邊傳來李奉常的聲音:“無知是福,想必陛下也不願太後擔憂吧?”

孫蒙一怔,看看李奉常,又看看太後等人,發現似乎隻有自己聽到剛才的話,頓時就呆住了。

太後擔憂什麽的,孫蒙還真不在乎,李奉常太高看他了。這小皇帝一輩子養尊處優,又是老皇帝的獨子,沒人跟他爭皇位,硬生生被嬌慣成一個長不大的性子。

沒心沒肺的性格,基因遺傳固然是主要原因,後天條件也是不可忽視的。

孫蒙發呆,是因為李奉常這類似“傳音入密”的神奇道法。

“會法術就是牛,不張嘴就能說話,太讓人羨慕妒忌恨了!”孫蒙想道。

劉太後歎息:“李道長這麽說,那就肯定沒錯了。”

秦行之暗中撇嘴,你未免太信任嶗山道長了,殊不知李奉常這種貌似忠厚的,他也會騙人。

劉太後滿臉憂愁:“先帝還在時,陛下就一向頑劣。哀家本以為他年紀還小,登基後就好了,誰知……唉,如今眼看大婚在即,陛下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哀家真不知以後如何有臉去見先帝。”

秦行之暗笑,胖子那是隔代遺傳,沒治的。

李奉常搖頭:“陛下本性純良,太後無需過於擔心。另外,本朝自太祖皇帝立國,便主要靠士大夫治理天下,需要皇帝處理的政務不多。曆代以來,也不是沒出現過比較懶散的皇帝,還不是一向國泰民安?”

當麵評判一國之君,乃至曆代皇帝,也就是嶗山道長有這個資格了。

饒是如此,李奉常也沒敢直說,象孫蒙這樣的奇葩,您孫氏皇族不是第一次出現了。

他不說,劉太後也懂。

孫蒙很鬱悶,被人點評,無論好壞話都不舒服,可這倆人,一個是自己的母後,另一個是嶗山道長,都是他治不了的存在。

“母後,沒什麽事的話,我和小道士先走了。”孫蒙起了撤退之意,“公務繁忙,朕還得處理國家大事呢。”

劉太後擺擺手:“陛下忙去吧。”

孫蒙招呼一聲小道士,兩人站起來掉頭就跑了。

劉太後目送小皇帝離去,苦笑道:“李道長您看看,這風風火火的樣子,哪有半點皇帝的威嚴!哀家是真擔心呐,你說他這性子,朝堂之上如何能服眾?”

李奉常正色道:“太後此言差矣,皇帝乃真龍天子,他的身份就代表了無上權威,何須靠威嚴服眾?不瞞太後,貧道入京後也曾擔憂過,但卻發現陛下超宗越祖的命格越發明顯,貧道對自己的眼光還是比較自信的。”

有句話李奉常沒說,他偷偷卜算過,皇帝的命格,似乎和小道士息息相關。兩人交往越多,孫蒙的氣運就越旺盛。

這肯定不能告訴劉太後。

否則以劉太後對自己的信任程度,說不定會如何優待小道士呢。

以小道士的品性,估計才不管原因是什麽,越優待他越高興。可李奉常明白那並非好事,無論對小道士,還是對皇帝都是如此。他認為,任其自然才是正道。

再說了,和李奉常不信小道士是未來之人道理一致,未來還沒發生,誰敢保證自己的卜算一定就是正確的?命運固然存在,可如果它是不可改變,也就沒有“逆天改命”的說法了。

你跟古人說時間可逆,他根本理解不了。

不過這話也不能說得太絕對,佛門就有說法,在佛祖眼裏,並沒有過去未來之分,顯然佛祖他老人家已經看透了時間的本質。

神仙也不見得不懂時間的本質。

甚至到了道祖佛祖的境界,逆轉時間都是有可能的,隻不過神仙的世界虛無縹緲,凡人接觸不到罷了。

不說別的,前輩留下的典籍,連地球是圓的都故意隱瞞,可見他們毫無普及真相的興趣。

李奉常很牛,可惜離飛升成仙還差了很遠,關於時間,他的認知還和普通人沒多大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