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奉常一愣,好端端的討論大婚,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你一喪夫的女人,問這個恐怕不合適吧?

不回答還不成。

而且作為嶗山道長,李奉常還得說實話。

“嗯,道化陰陽,乾坤分立,此乃天道。”李奉常斟酌著說道,“在我道家看來,後天返先天,化陰陽為混沌,方能得窺天機,這是所謂‘逆天而行’的真意,並非外人誤會的不敬上天。

既是逆天,自然就不是常態,對普通人來講,陰陽分立才是正道。天下萬物皆分陰陽,雖草木頑石也不例外,陰陽和合,才能化生萬物,若是全都不遵守陰陽之道,恐怕天地間終究會變成一片孤寂。”

劉太後點頭:“哀家受教了。”

李奉常擔心的偷偷觀察了一番劉太後,心說您貴為太後,可千萬別起什麽亂七八糟的心思。

“哀家風聞,民間如今有蓄養孌童之風,為此常常深感憂慮。如道長所說,陰陽相吸才是天道,那些歪門邪道之徒,哀家真不知他們是怎麽想的。”

說著,劉太後拿眼瞪小皇帝和秦行之。

這簡直再明顯不過了,李奉常頓時明白了太後的意思。合著劉太後不是春心思動,而是擔心陛下和小道士有什麽超友誼的勾當呐!

仔細想想,還真不能怪太後多疑。

一個是貴為九五之尊的皇帝,另一個則是連度牒都沒有的野道士,地位可謂天差地別,怎麽就成朋友了呢?

雖說友誼有時和地位無關,可皇帝根本不是那種深居皇宮不出門的人,經常溜到外麵轉悠,他要是愛交朋友,按道理說,根本輪不到小道士嘛。

“一見鍾情”用在倆人身上,似乎還挺妥帖的。

孫蒙和秦行之正聊得高興,忽然感覺仿佛脖子後麵有冷風在吹,抬頭發現太後和李奉常雖然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目光卻都在自己兩人身上,不由奇怪的問:“他倆看我們做什麽?”

秦行之搖頭:“誰知道……好像剛才在說什麽陰陽乾坤的,這跟我們有關係嗎?”

“還說了孌童呢,孌童是什麽玩意兒?”

秦行之登時臉色大變:“孌童?”

“是啊,你懂?來,給朕說說。”孫蒙伸手摟小道士的肩膀表示親密。

秦行之往後一縮,抬手把孫蒙的胳膊打開:“還說個屁呀,敢情他們把咱倆當兔爺了!”

“兔爺?胡扯,你我又不是妖怪。”

“兔爺就是……”秦行之左右看看,湊近孫蒙耳邊解釋了幾句。

孫蒙目瞪口呆。

秦行之雙眼冒火:“我說你們皇家都有病吧,沒見過長得帥的還是怎麽地?這侍讀老子不當了,道爺堂堂鴻蒙派掌門,愣是被這老娘們給侮辱了!”

把太後稱為老娘們,大齊朝除了秦行之,估計也沒誰了。幸好談話僅限於兩人之間,秦行之雖然憤怒,聲音還是下意識的壓低了。

當然,劉太後聽沒聽到就不好說了,反正臉色很差就是。

孫蒙愣了愣,隨即大怒,低喝道:“說什麽呢!那是我娘,就算她錯了,作為朋友你也該尊重一點吧?”

“廢話,也沒見你尊重老道。”

“不一樣,我這是親娘。”

“笑話,老道也是我親師父。”

劉太後板著臉咳嗽一聲,提高聲音問:“陛下和小道士在說什麽?”

孫蒙瞪了秦行之一眼,衝太後笑:“沒什麽,小道士剛才自稱才疏學淺,不願做朕的侍讀。這怎麽能成?朕金口玉言,一口唾沫一個釘,正教育他呢。”

秦行之撇嘴:道爺再才疏學淺,也比你這濫用成語的貨強。

劉太後點頭:“陛下願意讀書,哀家甚是欣慰。不過侍讀嘛,哀家覺得還是別麻煩小道士了。他是道家苗裔,陪你讀聖賢書不合適,況且也耽誤修煉。”

孫蒙急了:“不行!讀書講究個趣味,沒小道士陪著,那可沒什麽意思。再說了,您也別小瞧他,他學問不小,就比我差那麽一點點……”

秦行之暗笑,論鬧騰咱哥倆固然不相伯仲,論學問嘛——嘿嘿,你小胖子可不如道爺!

如今的秦行之,夢中世界記憶比以前清晰,學過的東西幾乎都想起來了。不說別的,孫蒙懂什麽叫方程,什麽是圓周率嗎?顯然不可能。

“哦,小道士學問不小?”劉太後看向秦行之,“那哀家可要考考你了。若是真有學問,給陛下做侍讀自然是好事,否則恐怕哀家要幹涉了。小道士,你怎麽說?”

秦行之對這把自己看成兔爺的“老娘們”實在沒什麽好感,雖然還是不敢得罪她,卻也不想繼續奉承。

於是腦袋一甩:“學問嘛,貧道還是有那麽一點滴。”

劉太後問:“你都會些什麽?”

“我神馬都會。”

劉太後心說,這牛吹得就沒譜了,生孩子你會嗎?不過劉太後是大人物,即使不喜歡小道士,也隻打算在秦行之擅長的學問上挫敗他。要是換成秦壽師徒那樣的,這話就是作繭自縛,非讓你生個孩子試試不可。

“可會詩詞歌賦?”

“我神馬都會。”

“嗬嗬,琴棋書畫呢?”

“我神馬都會。”

“你!……天文地理可有涉獵?”

“我神馬都會。”

劉太後終於不耐煩了,臉一沉:“不得胡鬧!小道士,你到底擅長什麽學問?”

“說過了呀,我神馬都會。”秦行之一臉天真。

劉太後恨得牙癢癢,小道士長得倒算清秀,可惜是個狂到沒邊的性子,也不知怎麽活到今天沒被人打死的。好,你什麽都會是吧,那就別怪哀家不客氣了。

“既然如此,你做首詩給哀家看看。”

秦行之樂了:“太後可聽說過密州府花魁大賽?貧道隨便寫了幾首詩詞,輕鬆助三江縣花魁成為魁首。我說這個不是想自誇,而是讓您明白,寫詩作詞對我實在沒挑戰性,您還是換個比較好。”

吹牛誰不會啊?秦行之越是這麽說,劉太後越不信,當即搖頭道:“不用換,就寫詩。”

得益於老道的言傳身教,小道士幾乎不知節操為何物,抄襲夢中世界的詩詞那是完全沒壓力。

說實話,以前要不是夢中世界記憶模糊不清,早把那些詩詞據為己有了,絕不會承認是做夢夢到的。

既然如此,現在還有什麽好客氣的?

一首詩脫口而出:“應憐屐齒印蒼苔,小扣柴扉久不開。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支紅杏出牆來。”

李奉常和劉太後都愣住了。

劉太後沒想到秦行之真能寫詩,而且細細品味,這首詩竟然還是上乘佳作。

相對來講,李奉常更詫異。他比較了解小道士,如果說秦行之能自創符咒讓人無比震驚,那好歹還是專業領域內的事,寫詩作詞……憑什麽呀?

小道士的那點文化底子都來自秦壽,老道能教出個才子來?別逗了。

孫蒙拍手叫好:“好詩,好詩呐!”

秦行之很意外:“咦,沒看出來啊,胖……陛下文學修養還挺高。”

“那是自然,朕也是經過名師**的。如今正是杏花開放之時,你這首詩可應景了。不過,跑人家門前亂敲,你就不怕被人用棍子打出來?”

秦行之茫然:“我什麽時候敲人家門了?”

敢情他抄襲都不夠敬業,都懶得仔細推敲詩句中的意思。

“小扣柴扉久不開——不就是去亂敲人家門嘛。”

秦行之這才明白孫蒙的意思,可他不想露怯,硬撐著把嘴一撇:“我又不是和尚,不化緣,沒事去敲人家門幹嘛?這叫做虛構!

比如李太白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接著就是‘舉頭望明月’,這不就是想象嗎?否則他在屋裏怎能看見月亮,難道他家沒屋頂?”

孫蒙樂了:“那叫留白好不好?”

“留白?”

“對啊,難道李白要這麽寫: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下床打開門,走到院中央。天氣有點冷,緊了緊衣裳。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秦行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這不就是鏡頭轉換嗎?”

換孫蒙茫然了:“什麽轉換?”

“說了你也不懂。”

劉太後忍不住皺眉道:“小道士,你連留白都不知道,這首詩莫非是你抄別人的?”

秦行之暗中惱怒,你們怎麽都這樣啊?三江知縣王好古懷疑道爺抄襲,你劉太後也懷疑,我長了個抄襲的臉還是怎麽地?

這分明是道爺現場作的!

正所謂要想騙過別人,先騙自己,小道士深諳其中的道道,理直氣壯的抄襲遠遠不夠,還得從骨子裏把它當成自己寫的才行。

象那些穿越者,抄完詩詞竟然會愧疚,簡直不可理喻,道爺才沒那些毛病呢。

“貧道抄別人的?你抄首試試……呃,我的意思是,這麽好的詩,貧道就是想抄,那也得有人做出來才行,對吧?我一個道士,根本不認識文人士子。”

劉太後半信半疑。

李奉常開口道:“太後,對秦道友,貧道還是有所了解的。他從小修道,在禮儀方麵確實有點……不太講究。不過,貧道以為,他本性善良樸實,倒不至於信口開河。”

秦行之感動極了:“李道長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