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沈憐兒坐在井邊,身前是一盆需要洗幹淨的衣物,手裏則赫然舉著鴻蒙派的鎮派之寶“鴻蒙”。

“鴻蒙”還真是一根棒子。

不算太長,大約和一個成年人的小臂差不多,直徑也基本如此。其實這根棒子並非筆直,略有點弧度,並且一頭粗一頭尖。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和放大版的牛角有點類似。

棒子表麵比較光滑,呈灰色,內部隱隱有些雜質。

狐狸精正拿棒子在腮邊摩挲,滿臉享受的表情。

“好舒服……”

這東西冬暖夏涼,比如現在是早春,棒子表麵就溫潤得很,狐狸精雖然不怕冷,卻也非常喜歡把棒子放在臉上,享受那種溫暖的感覺。

當初當鋪掌櫃之所以能以兩貫錢收下棒子,正是因為這東西雖然看起來不像是玉石,也沒什麽賣相,但拿在手裏確實很舒服。

不過對狐狸精來說,帶棒子進宮的原因又有所不同。

她不知道這是鴻蒙派的寶貝,也看不出棒子有什麽神奇的地方。相反,假如她真知道這是道門法寶,說不定早就逃得遠遠的。一個妖怪拿道門法寶玩兒,那是活膩歪了。

但狐狸精第一眼看到棒子,就喜歡上了。

粗碩巨大、光滑中略帶粗糙、重量驚人、看起來威猛有氣勢,讓人心潮跌宕起伏不已……呃,這是開玩笑,狐狸精修煉二百多年,即便有生理需求也能憑妖法壓製啊。

其實很簡單,狐狸精內心深處仿佛已經知道,這是件好東西,對自己有好處,隻是她並沒有意識到這點而已。

正因為對自己的感覺無法理解,並且也搞不懂為什麽喜歡這根棒子,狐狸精才會說“用來洗衣服正合適”,這可不是單純騙沈半城,她對自己也是這麽解釋的。

比如現在,狐狸精就打算用棒子捶衣服。

事實上,這根鴻蒙派的寶貝,淪為洗衣服的棒子已經不是一兩天了。

鴻蒙派的鎮派之寶,居然被用作這種用途,狐狸精沒當即被鴻蒙派祖師降下雷劫劈死,也算是幸運的了……當然,我們也有理由懷疑,鴻蒙派祖師到底是不是存在。

狐狸精沉醉良久,這才依依不舍的把棒子從臉上拿開,將盆中衣物攤開在石板上,掄起棒子一通捶打。

那情景讓人不忍卒睹。

狐狸精心中,其實頗有些鬱悶。

入宮這麽久,狐狸精倒是遠遠看過小皇帝一兩次,可惜根本沒機會接觸皇帝。和當初的高升差不多,狐狸精和國字臉都不了解皇宮,本以為以狐狸精的容貌和媚術,隻要入了宮分分鍾迷住皇帝,誰知對她們這些“新手玩家”來講,連接觸皇帝的機會都沒有。

狐狸精萬萬想不到,即使有機會接觸皇帝,以孫蒙那暫時還不懂女人有什麽好的狀況,有很大可能也不會被她迷惑。

媚眼拋給瞎子是絕沒效果的,同理,媚術再好,那也得看施展的對象是誰。

接觸不到皇帝,自然也完全找不到傳說中的“真龍之氣”。

於是狐狸精隻能老老實實打雜。

以狐狸精的本事,出宮就不算個事兒。她並不是真正的沈憐兒,對沈半城自然沒感情,所以即使偷偷出宮,也隻是為了會見國字臉,一吐心中的鬱悶之氣。

國字臉能說什麽?

自己製定的計劃,就是跪著也必須把它做完。安慰狐狸精,成了國字臉最近的主要工作。

狐狸精正捶打著衣服,忽然全身一陣發冷,背後的汗毛根根豎立。

有情況!

修煉二百多年的資深妖怪,經驗豐富,狐狸精心中升起危險的念頭,身體卻控製住沒有亂動,而是繼續保持捶打的動作,裝作不經意的轉頭向左側看去。

遠處的道路上,有三五個人正在緩緩行走。

其中一個身穿道袍,頭戴道冠,手裏還拿著拂塵的道士,看年紀大約四十多歲,正用平靜的目光看著自己。狐狸精心中狂跳,她可以確定,不安的感覺正是來自此人投過來的目光。

道士和道士是不一樣的。

秦行之師徒那種混江湖的野道士,就算把眼珠子瞪碎了,狐狸精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而遠處那看起來人畜無害的道士,隻是仿佛不經意的看向狐狸精,就讓她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就好像記憶深處,她尚未成精還隻是個小狐狸,被獵人盯上時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無助!

狐狸精差點直接跳起來逃走。

那道士絕對是超級高人,是傳說中可以秒殺自己這種妖怪的可怕存在。也許國字臉在他手裏還能有反抗餘地,自己絕對不是對手。

忽然之間,遠處的道士淡淡一笑,目光收回。

狐狸精身上的壓力感瞬間消失。

道士再也不看狐狸精,雲淡風輕的跟隨前麵幾人,一路消失在皇宮深處。

狐狸精戰戰兢兢擦了一把冷汗,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看來以前的判斷沒錯,身在皇宮,道士果然不會輕易幹涉自己這種存在——前提是皇帝不主動要求。

皇帝根本就不知道皇宮裏有妖怪,怎麽可能主動要求道士降妖?

狐狸精暗中決定,無論如何,絕對不能暴露自己的妖怪身份,否則真龍之氣沒得到,再把自己損折在此,那可就真悲催了。

……

把狐狸精嚇了個半死的道士,正在高升的引導下步入皇帝的寢宮,這是嶗山道長的專屬待遇,一般人,即便是赫赫有名的僧道,也是沒這個待遇的。

羨慕不來,誰讓皇族和嶗山道長世代交好呢。

這種交好從太祖開始,一代代延續下來,已經成了皇族的傳統,沒人打算改變。就連喜歡瞎胡鬧的孫蒙,挑起僧道之爭的目的也僅是好玩兒,絕對沒想過要找個新門派代替嶗山華蓋派。

再說了,即使皇族打算改,以為華蓋派道長會在乎?

嶗山現任道長李奉常,就是個視名利如浮雲的主兒。人家可不隻是嘴上說說,那是真正從內心裏不在乎。

李奉常剛走進寢宮,小胖子孫蒙就大叫著迎了過來。

“李叔,想死我了!”

李奉常苦笑看著孫蒙撲過來,伸手輕輕往外一推,就阻止了孫蒙試圖給他個大大擁抱的動作。

“李叔,這幾年過的還快活吧?家裏老婆孩子都好?……呃,好像問得不太對哈,重新來。李叔,華蓋派的徒子徒孫身體可健康,心情可愉快?”

孫蒙毫不在乎被李奉常阻擋了“龍爪”,亂七八糟的問著。

“看到陛下天真爛漫一如往昔,貧道……甚為憂慮啊!”李奉常歎息道,“陛下如今已是一國之主,怎能還是如此隨便?且不說您是真龍天子,稱呼貧道為‘叔’已是大大不妥。您這熱情洋溢的問候,也實在讓人難以承受。”

孫蒙嘴一撇,委屈的嘟囔:“李叔你怎麽變得和父皇一樣喜歡說教了,記得當初不是這樣的,難道是我記憶出了問題?”

“當初那是因為有先皇管教,貧道何必自討沒趣。如今先皇去了已有數年,沒想到你還是這幅樣子。”

“好了李叔,我還小嘛,慢慢鍛煉,咱不急。”孫蒙毫無誠意的敷衍。

李奉常心想這可難說,你們孫家這隔幾代出個不著調皇帝的傳統,貧道也是清楚的。

“陛下馬上就要大婚,切不可繼續如此……”

李奉常還想再勸,孫蒙有限的耐心終於耗盡,他一揮手打斷李奉常,叫道:“您繼續這麽說話,可沒意思了啊。都是道士,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最近我認識了一個小道士,就和您不一樣,人家就肯陪我胡鬧……不對,陪我玩耍。”

李奉常皺眉:“陪陛下玩耍?那是何人,竟然敢**陛下耽於玩樂!”

“你看你,那麽緊張幹嘛?”孫蒙嚇了一跳,心說小道士挺順眼的,千萬別給他惹去個敵人,這個敵人還是如此強大。

“陛下,告訴我他是何人。”李奉常心中有氣,臉上就帶出了威嚴。

當初李奉常和孫蒙的父皇是好友,他雖然不常來京城,卻也把孫蒙當成子侄看待。普通人家的孩子當然可以隨便玩兒,即使年紀大點也無所謂,可孫蒙是皇帝啊,怎能老是不著調?

帶壞孫蒙的道士,自然是罪魁禍首。

孫蒙貴為皇帝,卻也有點怕李奉常,隻好臊眉搭眼地說道:“他叫秦行之,很有趣……不對,是很有正義感的一個小道士,我們還一起懲惡揚善來著!對了,他是坑蒙派的掌門呢,算起來和您平級。”

“坑蒙派……”李奉常悚然而驚,“你說的是鴻蒙派吧?”

“差不多啦。”

“沒想到,鴻蒙派居然還有傳人。貧道原以為,這個上古名門的傳承早就斷絕了呢。”李奉常喃喃自語。

這事兒還真不怪他,鴻蒙派連續幾代混得淒慘,作為華蓋派道長,李奉常從沒聽說過他們的消息太平常了。

“坑蒙……鴻蒙派很有名嗎?”孫蒙暗喜,看李奉常的意思,似乎小道士很有來頭,既然如此,他應該不會輕易找小道士的麻煩了吧。

胡鬧之人,有時最會察言觀色。

這似乎有些邏輯矛盾,其實不然。孫蒙這種以瞎胡鬧為人生準則的家夥,察言觀色是分對象的,對於在乎或者懼怕的對象才起作用。

李奉常點頭:“以前十分有名。”

“那就對了!”孫蒙一拍手,“您是不知道,秦行之很牛的,連續兩次打敗京城僧道界高手!”

“說到僧道界,貧道路上聽到一些奇怪的傳言,正打算和陛下探討一番。”

“啊?那個……朕公務繁忙,實在抽不開身呐。李叔……李道長您還是先休息,大老遠的趕路怪累的,休息好了咱們再聊,嗬嗬。高升,送李道長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