瀘羽民突然感到一陣心寒。

“即使是在被惡鬼汲取靈魂的時候?”

“對。確切的說,我是親眼看著自己怎樣一步一步邁向死亡的。”

“你不怕死?”

“對我來說,死是必定的,隻是需要選擇什麽樣的方式。比如你布餌的那天夜晚,我就覺得那中方式比較適合我。”

“所以你沒反抗,而且一直沒表現出任何異常。”

“我自認還偽裝得比較成功。”

瀘羽民不動聲色地望著伍人剛,想確定這是不是他所使詐的一個手段。

“不必懷疑,我很坦白。”伍仁剛頓頓,“或者說,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奈、無賴以及決心。”

“我不敢相信你。”雖然經過了十幾世,身為一個黃金鬼捕,要洞察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仍然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人心隔肚皮。”瀘羽民對伍仁剛解釋。

“相信不相信是你的事,既然我已經告訴了你過程,那麽按照約定,我也想聽聽真相。”

“我的真相?”

“對。你的真相,以及你接近我女兒的真相。”

“你會相信?”

“你且說來我聽,我自會判斷,這個你不必多慮。”

“你應該已經知道一些。”

“對。你和章墨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在心裏,隻是信息缺失嚴重,我隻知道你不是一般人,至於具體是什麽人,完全猜不出個大概。”

“具體什麽人我不會讓你知道。我隻想說,我是這個世界上能幫你解脫噩夢的為數不多的人之一。”

“哦?噩夢?”伍仁剛的表情奇怪。

“杜金死了,唐分死了,劉向金也死了,據我觀測,似乎輪到你了。”瀘羽民的語氣裏有了威脅的口氣。

“我都說過了,死是必定的。我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死的結果其實沒有什麽好痛苦的,可是,死的過程……”

伍仁剛臉上的肌肉輕微抽搐了一下,被瀘羽民牢牢看在眼裏。

伍仁剛點了一支煙,拖著鞋在臥室裏走了幾步。

“這些你都是怎麽知道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有句老話說得好,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你什麽都知道,何必再來問我?”伍仁剛夾著煙的手指發抖,煙灰灑了一地。

心計、毅力和心理素質如他,現在也會手指發抖,可見瀘羽民所說的事是何其重大。

瀘羽民看著伍仁剛的手指,心裏一喜,其實他隻是知道一些外圍的情況,對於事情的本身,還如墜霧裏。兵不厭詐,這招用在伍仁剛身上,居然也會見效。

“隻是想知道一些細節。”

“接近孜涵,也是為了這件事?”

瀘羽民沉默了一會兒,“說對了一半。我確實是為了查探這件事和伍孜涵在一起,不過我並沒有接近孜涵,相反,是她主動來接近我的。”

“我聽孜涵說,是你先在公安局的會上注視她。”

“錯。我是注視你。”瀘羽民糾正伍仁剛的錯誤。

“你在狡辯?”

“我們都談到這個地步了,我還會在細枝末葉的事情上狡辯?”

“你注視我什麽?”

“我是一直跟著杜金、唐分和劉向金的死追蹤到你的,當時我在公安局的會議上第一次和你麵對麵。當然,我是見過你多次了,你應該是在公安局的會上第一次見我吧?”

“你跟了我多久?”伍仁剛這句話也承認了在公安局會議之前,他沒有見過瀘羽民,甚至在公安局會之後,他對瀘羽民也沒什麽印象。

“很久。‘它’注意你多久,我也差不了幾天。”

“他(她、它)是誰?”伍仁剛並不清楚瀘羽民口裏的代名詞。

“你所害怕的人。”

“你想通過我找到我所害怕的人?”

“對。”

“所以你打算通過我女兒接近我,再接近我所害怕的人?”

“對。”瀘羽民補充,“當時在公安局會議上我盯著你,是想知道應該通過什麽樣的方式接近你,而伍孜涵卻以為我喜歡她,後來直接來找我,我將計就計。事情就是這樣。”

“說到底,你還是欺騙了孜涵的感情。”

“孜涵是個好女孩……”

“可你依然傷害了她。”伍仁剛盯著瀘羽民暴怒,腦門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我有我的任務,在當時的情況下,通過伍孜涵,是最好的接近你的方式。”

“我不知道你的任務是什麽,但是我知道任務是一時的,而一個人的感情付出卻是終生的。孜涵最熱烈、最純潔的感情,就被你這樣當成了完成任務的籌碼?”伍仁剛幾乎怒不可遏。

“你沒有孩子吧?”伍仁剛明知故問,他當然知道瀘羽民沒有孩子。

不過瀘羽民卻低下頭沉思。

這幾百年來,每一世都匆匆而過,他都從來沒有過孩子,即使活得最長久的那一世,名義上有孩子,也隻是從路邊揀來的棄兒,嚴格地說,他確實沒有過孩子。

瀘羽民點點頭。

“那麽你就體會不到看到自己的骨肉被欺騙、被傷害的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

瀘羽民低著頭,第一次在一個比他“小”很多的人麵前難堪,雖然他自認為自己的舉動可以避免無辜生命的隕落,他是在維持世間的公正。奇怪的是,即使這樣的大義,也不能讓他的心稍稍得到一點安慰。

“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伍仁剛擺擺手,虛脫一樣倒在**。

張媽輕輕推開房門,等著送客。

陳蕭揚從自己臥室裏走出來,鐵青著一張臉,這個頑劣不訓的少年正用憤怒的眼光看著他。

陳蕭揚偷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我來吧。”陳蕭揚把張媽輕輕推進廚房。

陳蕭揚為瀘羽民打開了大門,瀘羽民一條腿剛邁出去,後腦勺上就挨了重重一擊,頭冒金星,幾乎站立不穩。

“這是為我姐!”陳蕭揚在後麵惡狠狠壓著語氣,使勁把門關上。

這樣小兒科的偷襲自己為何沒有反應?

伍仁剛的話回響在耳邊。走在回城的大道上,瀘羽民第一次開始拷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