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時而倒流,時而加速,歲月的盡頭,是一場大逃殺在上演。

女娃追殺文命,上天入地,踏破古今未來,走遍了諸天萬界。

十年。

百年。

千年。

……

文命憑借著河圖,使用著非凡的手段,每每於被捉拿鎮壓的絕境邊緣,總能捕捉到一線生機,得以逃出生天。

河圖洛書,無愧於是被太昊承認的易道至寶。

它既是總述了天道四九,也掌握了一線生機,在萬變中求不變,在不變中求生機。

一路逃亡,一路險死還生,讓追殺的女娃都驚到了。

她有太易道行,直線追捕,自然是無解的。

可,掌握了河圖的文命,那彎道是真的快!

她望著隻差一線就逮到的、倉皇逃竄的背影,不禁發出了感慨。

“難怪!”

“伏羲會如此器重你,讓你掌握了河圖,潛入了我掌控的地府……你在對他的道路的領悟上,的確是驚豔,堪為衣缽傳人。”

“可惜啊!”女娃邁步,繼續追了上去,“你要是能拿著所謂的開山斧,還有點看頭。”

“說不得,還有一線逆伐於我的希望。”

“可惜……可惜!”

“久守必失,久逃必殆。”

“你如此逃亡,總有逃無可逃之時。”

女娃很淡然,因為她自覺勝券在握。

隨著那時光的推移,她的道痕、氣息,逐漸釘死了一種又一種的生機變數,封鎖了河圖能變化的根基。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總有一日,文命會無處可逃!

不是河圖不行,不是易道太差。

隻是兩人表現出來的道行差距,比天地更遙遠,比滄海更廣闊。

文命能逃到現在,河圖已經是立大功了!

正常來講,等閑水平的大神通者,麵對女娃,此刻早已經是骨灰都涼透了。

“投降吧!”

女娃惜才,再度勸降,遙遙傳音,“我可以不殺你,隻是要你給我跑跑腿。”

“做夢!”

文命亡命天涯時,也不忘冷哼回敬,寧可活受罪,也要死要麵子。

這讓女娃歎息。

——又是一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家夥。

歲月悠悠,這一對警匪上演著生死時速,速度與**狂飆。

直到某一天!

在無盡時空的一角,在歲月長河的一段支流,文命站定了腳步。

河圖垂下的霧氣覆蓋著他的身形,天機被錯亂,讓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是迷蒙的。

“咦?你不逃了?”

女娃緊隨其後降臨,咂咂嘴,有些意外,又有些意料之中,“也是,你也差不多無處可逃了。”

“怎麽樣?是不是認命了?”

女娃摩擦著小手手,意味深長。

這番姿態仿佛在表達著什麽意思——

你不體麵,我就幫你體麵!

不過,文命卻是絲毫不在乎。

“認命?”

他輕笑,漫不經心的摘下了一直以來的倚仗——河圖,信手就擲入了歲月長河中,也不知道會砸到哪個幸運兒。

“我覺得,這個問題……其實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文命的氣質變了。

在此刻的女娃眼中,他一下子多了不可測度的神秘尊貴,滄桑深邃覆蓋了雙瞳……被其凝視,女娃一下子渾身上下汗毛倒豎,如同是調皮搗蛋的熊孩子撞到了嚴苛的長輩手中!

大危機!

女娃瞬間悚然,腳步在倒退,要從此間遁走。

然而,莫測的法度,不知何時籠罩了此地,自無中而生,從未名而至,凶險無邊,打斷了她跑路的步伐。

“其他的地方,都差不多了……唔,也該是攤牌的時候了。”

文命抬頭,仿佛凝視著什麽,而後自言自語的判斷著。

如此姿態。

如此作為。

渾然不把女娃放在眼裏。

他也的確是有這份能力的!

當一片朦朧的仙光自其體表散發而出,華麗的變身,讓女娃瞪大了雙眼,幹咽著唾沫,深深的懷疑起人生來。

“怎麽樣?”

“意外不意外?”

“驚喜不驚喜?”

文命……不,是東華帝君!

他微笑的看著女娃,話音中很是意味深長。

“不僅是你沒有死……”

“其實……”

“我也沒有死透呢!”

“我即使死了,都要從棺材裏蹦出來找你……怎麽樣?”

“開心嗎?”

“激動嗎?”

“不要謝我……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東華帝君語氣溫和,可女娃卻隻覺得,自己仿佛是墜入了黃泉地府最冰冷、最絕望的地方。

夭壽啊!

“兄長……可太看得起我了!”女娃有些熱淚盈眶了,“不惜詐死,也要蹲我一手!”

“可我記得……當初明明是帝俊駕馭屠巫劍,引動人道力量將你打死的啊!”

女娃覺得,自己應該做個明白鬼。

“你不是早應該有所察覺了嗎?”東華似笑非笑,“太昊跟人道暗中交易,父子間沒有隔夜的仇……”

“你殺了飛廉,都能給拉起來……人道殺的我,又怎麽不會暗藏玄機?”

“畢竟,我死的這些年,宇宙法度缺失,人心不走正軌……還是很需要我這樣兢兢業業的打工人的!”

東華淡笑著,自嘲了一番。

可女娃笑不出來,她艱難的咽著唾沫,“咕咚”的好大一聲,“你都說了……連太昊和人道,父子間都沒有隔夜的仇……”

“兄妹的話,更不應該了對吧?”

“理論上是這樣的沒錯……”東華的眸光閃爍,“不過……”

“我東華揍的你,跟太昊又有什麽關係呢?”

他一個大喘氣,貫徹著不當人的真實。

“我可是超記仇的……畢竟遲到的正義,我可不喜歡。”

“總要給不知死活的家夥以製裁!”

東華說的話,殺氣騰騰,很嚇人。

“你看……帝俊在羽山殺了我。”

“結果呢,我化身文命,直接拿開山斧劈了重華!”

——我!東華!記仇!

就是這麽幹脆直接。

“不過,看在我們之間的關係,我還是願意給女娃你一點機會的……”東華帝君垂著手,含著笑,“你可以先逃一陣子。”

“然後,我再追上去,對你鎮壓。”

“怎麽樣!”

“夠可以了吧!”

“真噠?”女娃眼神亮了。

“嗯,真的。”東華點頭。

“嗖!”

一瞬間,女娃就動了。

很果斷的,她開始了逃亡,一點戰意決心都沒有。

不是她慫、懼戰……而是真的打不過,上去就是白給!

是。

沒錯。

女娃這個身份,是女媧傾注了不少心血,有不弱的戰力,可橫掃普通大能。

可是,這也要看跟誰比!

東華帝君!

從龍鳳紀元就開始活躍,先後擔任龍族總參謀長,天庭大法官,妖族大司命,人族東夷最高領袖,銘刻尊號於萬古,世稱“東王公”,是仙道魁首,眾仙之王!

對上他,有蒼龍大聖前車之鑒,被生生殺成了太易中的地板磚,鬱悶了好長一陣子,才重新爬回來。

這樣的對手,不是媧皇歸來,亦或者是後土降臨,根本沒法打!

就憑女娃這小胳膊小腿……還是算了吧。

女娃第一時間選擇了開溜。

然而……

她溜著溜著,又溜回到了東華的麵前。

女娃悚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知何時。

規則早已被改寫,徹底封死了退路。

想要傳訊,卻也被遏製了!

“你耍詐!”女娃苦悶,很想吐血。

“跟你學的呀。”東華隻是笑笑,“是誰?在地府裏釣魚來著?”

“所以……我現在做的事情過分嗎?不過分!”

“玩心眼……你玩的過我嗎?”

東華嘖嘖感歎,“什麽是請君入甕?這才是!”

“現在,你逃完了吧?”

“逃完了,那就該我表演了。”

東華微笑著,伸出了魔爪。

女娃英勇的抗爭,她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竟然是那樣的悲壯!

……

無前無後,難定過去未來的歲月支流中,有著曆史性的反轉。

不過,這就不為世人所知了。

在至強者定下時光的法度中,它或許是發生在過去,也可能是發生在未來……一切,由贏家說了算!

太易的道果成就,本就是不怎麽講理的。

一位至強的帝君,親自出手封殺靠詐屍偷渡到新時代的英雌,讓她繳交這些年欠下的稅金,並且還是強製執行。

相關的知情人,默默的為女娃祝福了一下,而後便施施然的降臨了地府。

——軒轅!

他一步一個血腳印,傷的很重,人道的戰車更是不知何時都凋零了、失落了。

女娃曾經猜對了一些東西,卻也猜錯了一些事情。

的確。

考官和考生,那的確是一夥的。

頂替名額,更是其中自有微妙。

但!

最關鍵的地方,考官沒有放水!

而考生……也沒有作弊。

正如屠巫劍被羲皇斬出,直指蒼生內心深處的喝問一般。

——這作弊,能欺騙別人,難道還能欺騙自己的內心嗎?

人道的內心清楚。

盡管……它上房揭瓦,淘氣活潑,翻臉如翻書,屬實欠揍……

但!

它依然是個好小孩!

或者說,它期望能變成一個好小孩!

所以,它將直麵暴風雨,親自走一段自我救贖的路。

它拒絕了所有的救世主。

它要自己成為自己的救世主!

為曾經年輕時候犯下的錯,自己去進行改正!

‘犯錯,不是問題。’

‘誰能永遠正確,絕不犯錯呢?’

‘所以,犯錯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錯再錯,一錯到底,死不悔改。’

人道回首過去,風曦代其反思。

如果沒有犯錯,教育的意義又何來?

這就是為了不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人道要自我拯救,承認過往的錯誤,直麵過去失敗的人生。

因此,當屠巫劍斬下,當開天斧殉爆,當跨時代的兵戈降臨,它沒有逃避,也沒有作弊。

它去直麵,承受無邊的傷害。

軒轅首當其衝,戰車都破碎了,隻為去給世間化解一份災劫。

否則。

九州結界,能不能頑強的庇護住一方淨土,還是個問題!

不過,這僅是開始。

人道,還要擊敗過往的舊痕,證明自己在前行!

而且,是堂堂正正的擊敗,而非取巧!

這一次,軒轅徹底跟後土分道揚鑣了。

他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後土殺到了歲月的源頭,決定要靠絕對的武力,生生捶爆羲皇,以打死考官的方式通過考核,避開意識形態的交鋒論證。

她選擇的是解決製造問題的人的途徑。

而人道呢?

它決定腳踏實地一回。

於是,軒轅來到了地府。

甲衣染血,但他的腳步卻依舊堅定。

出入於輪回的本源重地,這裏早已被殺伐的劫光所籠罩,凶險至極——這才是常態。

像先前那樣,能被文命平安踏入……這純粹是女娃在釣魚。

尋常時候,那都是無差別轟殺!

隻是。

這一次,當軒轅邁入,無盡殺光罩體,卻沒有傷到他絲毫,反而有種溫暖與契合。

隻因他身上多了種氣息……那是曾經風·九九九·曦,擔任酆都大帝的一段經曆,在地府中留下的最深沉痕跡!

酆都!

他在位的那些年,以身背負了人道無數的罪孽,感受萬千亡魂的痛苦,重燃他們的一點善念。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那,若是已經體會了蒼生的那份痛苦了呢?

是不是可以有資格去勸說一聲,讓亡魂們清醒理智,短暫的為世界、為時代,抱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善念?

酆都的實力,在地府算不上無敵,跟後土差距不小。

但,他折服了太多的鬼神亡魂,讓他們尊他、敬他……於是,不王而王!

地府之中,鬼魂當家作主……所以,酆都便是半個地府的主人!

後土不出,誰與爭鋒!

不過,單隻有善念還是不行的。

隻是一個“聖母”,品行高潔無瑕,讓人敬重,令世人尊崇,但於大局無益。

於是,一柄長劍出現了。

軒轅劍!

其前身,是東華帝君耗費無數心血,鑄就的神劍,承載了律法之道。

它要讓世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平息亡魂念頭中的最後一點不甘,貫徹陰德,銘刻千秋。

從此之後,不止有理想,還有行動!

酆都大帝,東華帝君……兩條道路匯聚,共呈於軒轅之身。

他讓地府的天……變了!

浩瀚的殺伐劫力,於他無損,輪回在親近他,不願也不肯傷他絲毫。

甚至,主動應和他的意誌,自動自覺的助他瞞天過海,欺騙蒙蔽了女娃落於此間的意誌!

這種情況若是被女娃知道了,怕是一句“小沒良心的”,就已經嚷嚷出來了。

軒轅沒有理會這些旁枝末節,僅是平靜的行走著。

他走過千宮萬闕,看著似曾相識的景,眼底中有幾分感慨。

莊嚴的淨土。

神聖的殿堂。

這其實就是當年,後土打撈後世人族英傑的場所再現啊!

也就是在那時。

人道覺醒的閃光,被女媧給撈上來了,為這個時代帶去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由此,女媧開啟了大起大落落落落落的愉快神生。

她衝上了高峰,卻也一腳踏空,下麵是萬丈懸崖。

軒轅眼中有回憶,有緬懷,進入到了後土辦公的殿堂。

他並不擔心會被逮住……因為他知道,早已有人去反手釣魚了。

他也不擔心會被徘徊於長空的後土意誌所發覺,因為鬼神亡魂齊心,為他所承負的那份人道的希望的種子,遮掩了後土的視野。

推開殿門,軒轅靜靜的看著華麗無邊的地府兵符,手伸了出去。

不過,在行將觸碰到之時,他忽然笑了,手收了回去。

“今朝……”

“我何須此物?”

“得國須正,萬戰餘生。”

“人道蒼生,要為自己的命運當家作主……”

“所以……”

“區區兵符,區區大義,區區名分……”

“重要嗎?”

“不重要的。”

軒轅幽幽歎息,再不看一眼,轉身便走了。

他的背影很灑脫,看淡了這份地府的權威。

還有誰的權威,能勝過這天下無數的蒼生子民?!

他為蒼生而戰,為千秋萬世的子民而戰……當他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更是貫徹了這樣的決心,付諸於行動。

在那一刻,他便是最尊貴的領袖者!

又何須地府主宰——後土的印信權威加持?!

他……理應是後土的上司!

軒轅方是主帝,後土僅為屬神!

“沒有兵符。”

“沒有授權。”

“我一樣能帶領蒼生,打贏這一戰。”

“從地府借兵……”

“如果沒有正式的調令,那就讓亡魂鬼神們誌願參戰吧……讓他們自己決定時代的命運,決定洪荒的命運,決定未來無數紀元,後代蒼生的命運,究竟走向何方!”

“此去泰山招舊部,旌旗億萬定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