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

丹朱眸光一厲,“欺我等刀不利乎!”

他溫和不複,唯有的是殺伐果斷,冷漠無情。

不管怎麽說。

龍師,仍舊是如今人族中的四大流氓之一!

火師,鳥師,雲師,龍師!

龍師哪怕遇到了挫折,遭到了嚴重的打擊,可家底擺在那呢!

被天庭打擊、被鳥師暗算,這些也就罷了。

可是什麽時候?

阿貓阿狗也敢欺到頭上來?!

嘲風歎息著,“我們之前不是透支信用,透支未來,用以發展當下麽?”

“如果一切順利,自然是無所謂的。”

“但今朝橫生變故,整體就不再看好我們了。”

“看好不看好又如何!”丹朱淡漠說道,“我們披甲執銳,為的就是不用在乎世人的看法。”

“這是最大的威懾,弄死個把出頭的是不成問題的!”

“誰敢輕易越雷霆一步?”

丹朱計算的清楚,“隻要沒有出頭的,引爆擠兌的可能性並不高。”

“理論的確是這樣……可現實……”嘲風低聲說著,“有人第一時間就出頭了。”

“而且理由,讓我很是為難。”

“因為,他們是以災情為前置,救民如救火,不惜代價搶救子民,急需資金物資,所以不得不從我們這裏提現出來。”

“這或許不合理,違背了當初的協議,沒有保持多少年的持有,認同我們發行的債券。”

“可它合乎人情!”

“現在,這些持有人寧願蝕本,也要度過眼前的難關……我又能說什麽呢?”

嘲風長長歎息,“如果強硬的拒絕,咬緊牙關,表示隻認白紙黑字的協議,那不是不可以。”

“隻是自此之後,我龍師的信譽就徹底的崩潰了!”

“一個絕對自私自利的領袖,有誰願意支持?”

“我個人的能力和權威,無法決斷這樣的大事,所以才會提到兄長你的麵前,由你來裁決——我們龍師該如何做?”

“我們未來的道路……在何方?”

嘲風低低道。

丹朱陷入了很久的沉默中。

——事情好端端的,怎麽就發展到了現在的情況呢?!

丹朱的眸光深邃,心中梳理著脈絡。

一切,都要從治理天河弱水開始。

大水衝了龍王廟!

然後便有……

屋漏偏逢連夜雨!

“呼!”

長長吐出一口氣,丹朱沉下了心,一字一頓,“事已至此,我們要放棄所有的幻想,以有死無生的心靈意誌去做抗爭。”

“顯然,這是我們敵人的精心策劃,一環套一環。”

“一場有預謀的行動,隻為置我龍師於死敵。”

“治水……這一開始就是個陷阱。”

丹朱並不愚笨……事實上,哪怕是夏後氏的領袖——文命,都不得不稱讚其聰慧,是個能成就大智慧的人傑。

如今失利,隻是因為年輕而少了經驗,缺乏絕對的權威,又被老前輩不講武德的來偷襲、來騙,吃了信息不對稱的悶虧。

不過,雖然吃虧了,但是很快便能反應過來……做個明白鬼,還是不成問題的。

“是我們的敵人,拿這樁看起來與我們專業對口的好處,引我們入局。”

“因為這是我們的領域,我們因熟悉而自信,卻疏忽了父王早已不在,對天地間的水道管控不再那麽強勢,所以難以發現敵人預先埋好的隱患,遍布山河各地,隨弱水之波逐流。”

“等時機一至,便絞殺了我們無防備的人員,奪取了治水的閥門,引爆所有的節點,造成大禍患,大損失,讓我們難辭其咎。”

“而這樣的時機,還是被創造出來的……有一隻黑手,一直在牽引我們的腳步。”

“從我們拿錢開始搞生產、複蘇經濟開始,到軍事實力提升的需要……那一個個被裹挾參與進來的氏族,都成為了棋子。”

“那隻黑手運作的很巧妙……每一個棋子的進場,看起來壯大了我們的聲勢,但因為其訴求,卻是一直在分散我們的力量,牽製我們的重心。”

“但賬目上是沒問題的,且從長遠去看,也的確增大了包含東夷在內的整個陣營的力量,故此將所有的隱患掩藏了下去,讓我們無法第一時間發覺。”

丹朱字字若泣血,讓在場的龍師高層沉默的聆聽,悲壯慘烈的氣勢醞釀。

殘酷的剝開複雜的現實局麵,令所有人明白——放棄一切幻想,堅決戰鬥到底!

“直到今天!”

丹朱握拳,攥出了血水,染紅了桌麵,他自己卻渾然不覺的樣子,“當我們的沉沒成本已然投入到了最大,再過一步,就可以開始回血!”

“敵人便選擇戳破我們複興的夢想,讓其隻能以泡沫的姿態炸開,而無法自主的選擇平穩著陸!”

“這是不死不休的局!”

“我們龍師,將背負無能、無恥、無賴的罪名,以最不光彩的姿態,狼狽的行走在世間。”

在專業治水的領域,被人搞了爆破,工程失敗——你不無能誰無能?

透支未來、透支信用,最後卻還不上了……你不是無恥、無賴,還能是什麽?!

“我承認,這是我們這一代龍師管理層的重大挫折與失敗,對不起先人的付出……”丹朱語氣沉痛,“我們立於萬族爭霸之林,卻疏忽了這個紀元的險惡,對時代惡劣的估算不足,小覷了敵人突破下限的能力。”

“鳥師背叛了人族!”

他的話音斬釘截鐵,“他們必然和天庭聯合在了一起!”

“弱水……弱水!”

“擅長在其中作戰的,除了我龍族之外,還有天河水軍!”

“而時機的把控,還有誰能比鳥師這東夷一貫的領袖、老牌霸主,更能有微操的空間?”

“所以,我們需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我們不是在麵對單純的陣營內部鬥爭,也不是單方麵對抗外部侵略,而是內外勾結的聯軍!”

“他們想讓我龍師去死!”

丹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

“鳥師卑劣!”

諸多龍師重臣、神將,都是滿麵怒容,齊聲喝罵。

太缺德了!

勾結外人,欺負兄弟……哪怕是爭家產的兄弟,但揍歸揍,把兄弟往死裏搞,這就不對了!

“事情發生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善了了。”丹朱臉上的怒容收斂,歸於平靜。

不過這份平靜中,蘊含著很可怕的風暴。

“必須要有人死。”

“我是其中之一。”

丹朱平靜地說道。

“兄長!”

龍祖九子大驚失色。

“殿下,不可!”

龍師重臣紛紛勸阻。

“你們不用多說什麽了。”丹朱擺手,表示了自己的決心。

“龍師橫遭變故,一朝之間負債累累,這份過錯是要有人來負責的。”

“可我們不是有意的,是被算計的!”霸下神將低吼。

“除了自己人,別人沒有那份義務,不看結果,隻看過程。”丹朱語氣很平和。

當他不在乎生死,甚至自己的生死都作為一枚籌碼擺放在台麵上時,他的心境、智慧,似乎有了一次飛躍式的提升。

“所以現在當務之急,便是分辨出自己人,還有別人。”

丹朱冷靜而理智,“龍師的信譽,不能徹底破產……這樣。”

他看向嘲風,“嘲風,你身上的任務很重。”

“麵對那些前來擠兌的各氏族代表,你首先要信心滿滿的宣布,龍師是肯定會還錢的,讓他們放心,先穩住他們。”

“嗯嗯。”嘲風連連點頭,“穩定人心,我懂我懂。”

“然後,重點來了……狴犴!”他看向另一個胞弟。

“我在!”狴犴神將抬頭,一張麵孔剛正不阿,很是威嚴。

“你的工作,便是在那所有人中,盡可能看穿他們的心思……究竟有多少人,是因為實實在在的災情,真正的憂慮子民。”

“又有多少人,是心懷惡意,趁火打劫,是鳥師的棋子,來做空我龍師。”

“務必以最嚴謹的姿態,寧可用猜疑的眼光審視所有人,也不要便宜了敵人。”

丹朱平靜的安排,“龍師遭劫,但是信譽是不能徹底破產的。”

“不然將來,我們也難以再回返巔峰。”

“因此,穩固可靠的盟友種子,是要保存下來。”

“從我們的庫藏中,盡力擠出來一部分資源,填上一部分的窟窿,針對那些實實在在的受災者……這些,將是我龍師將來回歸複興的助力。”

“至於剩下的……”

“嗬!”

丹朱忽然間失笑,“慢慢排隊吧!”

“我龍師不是不還錢,隻是手續有些複雜,讓他們多擔待一二。”

“如果,在辦理手續的過程裏,我們總部不幸被攻破,連昔日簽署種種文件的最高領袖都戰死了,協議效力存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嘛!”

“舊的龍師政權,滅亡於此。”

“新的政權,在多番輾轉後才艱難成立,不斷流亡……認不認舊賬?這是個問題!”

“因果關係都存疑,法統承接不相幹,承不承認舊時代的債務,卻是兩說了。”

“除非有朝一日,我們實力強大了,底氣充足了,或許可以認可‘自古以來’,將曆史遺留問題解決一下。”

“旁人也別怨……投資嘛,哪有隻賺不賠的道理?”

“有本事的,就來拿著刀槍,逼後來的龍師還錢!”

丹朱說著舒緩氣氛的俏皮話。

隻是,誰都笑不出來。

龍師的大臣、神將,都是麵有哀容。

因為如此一來,丹朱要死,也必須死!

且不僅死了,還要背負不光彩的名譽去死,被龍師從形象上劃清界限!

必然的。

過不了太久,麵向大眾的文章中,將會提到這位龍師的接任領袖,在他父親的口中曾經被說過“不肖”的言論,放勳不想讓他來接班管理龍師。

如此,方能最大程度的為龍師清洗負麵的形象,一連串的重大失誤,都有了背鍋的對象。

——你們看啊!

——不是我龍師有問題,而是這二代領袖想法清奇,不跟他爹走一路,心既頑囂,又好爭訟,爭強好勇,不知變通,少了和順的政治智慧,最終釀出大禍。

——所以出了問題,這完全不是因為我龍師不行!

丹朱用自己的性命和名譽去給未來鋪路。

知道情況的龍師大臣,有誰還能笑的出來?

不過,所有人都嚴肅時,丹朱自己卻還能說著笑著……安排好了自己的命運,他便無比灑脫,“你們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技不如人,被敵人算計,死也是活該的。”

“能死的更有價值一些,我也心滿意足了。”

丹朱眸光清亮,“龍師的信譽破產了,但又沒有完全破產。”

“在倒塌的邊際,我們可以看出那些昔日的盟友,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庫藏裏殘留的財富,去償還那些真心的人,他們將會成為我龍師在崩潰後重建的助力。”

“至於那些假意的‘朋友’……無所謂了。”

“要麽是敵人,要麽是牆頭草……這都是將來能用武力威懾重新確定關係的。”

“再有。”

“我們既然明麵上破產,該有的財產轉移,中央流亡後的轉進安置,都要提前布置……畢竟,敵人是會把我們往死裏搞的。”

“所以,需要一些‘保險櫃’,存放著我龍師最重要的寶物,是將來我們複興再起的資本。”

“好在這些事情,我早有安排……”丹朱自嘲著,“當時隻是以備萬一的準備,沒想到真的發生到了這一步,簡直荒唐可笑啊……”

“不過這樣也好……不使我們最重要的東西失落,敵人縱然殺進來了,也得不到最大的好處。”

說著,丹朱單手一拂,有幾樣東西浮現。

諸多曾經追隨過龍祖的老臣,臉色都變得肅然起來。

那是……

是四海水勢圖,是雲雨之權柄,是天地水元根本!

這些都是龍師最寶貴的底蘊!

一般的財富,對於龍師來說,重要,卻也不重要。

因為那靠時間都可以積攢。

唯有這些東西,才是真正寶貴的戰略級財富!

不是單純的積累,就可以積累出來了……需要是曾經的天地霸主,馳騁一時,橫行一時,才能把持在手中,是洪荒天地最堅挺、最有價值的股權之一!

打殘了龍師,或許用不了多久,龍師自己就靠生育繁衍補回來了。

而這些東西失去了,龍師就是痛徹心扉,呼吸都要停滯。

甚至於,還要擔心,這些東西會成為扼住自己喉嚨的致命點。

——比如那四海水勢圖。

若有人想要對四海動手,鎮壓海浪波濤,有這圖在手,和沒有這圖在手,那難度是一個地,一個天!

這是攻略!

沒有攻略,全靠大力飛磚……能做到這一步的,世上也沒幾個人。

有了攻略,或許隻需要一件工具,便能一槍捅到龍族的肺管,讓之呼吸困難,心態炸裂。

這個道理,龍師自己懂,而他的敵人……自然也是懂的。

丹朱知曉,龍師的敵人千方百計的謀算,收割的時候,絕對不會放過這些東西,將千方百計的去追查。

所以,他不會讓崩潰後流亡的龍師政權攜帶——那是引火燒身!

巔峰的龍師都保不住,何況是流亡的?

既然如此,還不如瞞天過海,找幾個保險櫃,給安置進去。

其實,不用保險櫃也行。

直接轉交給火師,還有雲師……這除了鳥師之外的兩大流氓,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