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

絕對的鬼鬼故事。

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女娃“咻”的一下蹦出來,著實是過於考驗人的神經了。

不僅恐嚇了凡人。

連神聖一流的大人物,也給嚇的夠嗆。

——尤其是心裏有鬼的心虛之輩!

問題來了。

接引……他心虛嗎?

當然!

做了虧心事,夜半鬼敲門……他還是很慫的。

若非是有一顆大心髒,能最快的時間調節心態,恐怕此刻已經被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活了,你……似乎很不開心?說話都結結巴巴的。”

女娃眯著眼,目光上下掃視接引,似笑非笑。

“哪裏的話?”接引深吸了一口氣,臉上擠出的笑容更燦爛了些,“我剛剛隻是震驚的失去了完整的語言表達能力而已……實在是您的歸來,讓我感覺到驚喜,天下蒼生有救了!”

“啊!”

“在這魔劫喧囂的時代,在這諸聖隱退的時代,您的複蘇,您的歸來,就仿佛是人道中的一抹耀眼曙光劃破了黑暗啊!”

接引把天下蒼生在嘴邊一掛,熱情的吹捧起女媧,妄圖使用阿諛奉承的糖衣炮彈腐蝕女娃敏銳的神經。

要是能把女娃給忽悠著離開須彌山,那便更好了!

——接引如是想。

隻可惜。

今天,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女娃是提著劍來的!

這注定了,她將成為一名惡客,佛門不大出血一回……是挺不過這一關的。

“是嗎?”女娃漫不經心的彈了彈手中長劍,可怖的劍意縱橫,無聲無息間懸在了整座須彌山上,隨時會傾覆下來,將一座傳承了浩瀚歲月的淨土給破滅成空,“我怎麽不知道,我竟然有這麽偉大?”

“你不會是在欺騙我吧?”

小女娃言笑晏晏,手裏的大寶劍卻是更閃耀了。

接引額頭的冷汗更多了些。

他感覺到了女娃來這裏搞事的決心,不放血恐怕是躲不過去的。

“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畢竟您的品行高潔,道德出眾,全心全意都在為人道蒼生的事業奔波了,哪裏還顧及得了他人對自身的評價呢?”接引苦著臉,“也就是我,站在理智、客觀、中立的角度上去看,才能匯總起天下蒼生對您的認知。”

“你這話說的,讓我很是歡喜。”女媧悠悠然的點頭,“沒想到啊,我會被評價為好人。”

“不過啊……接引你說。”

“好人……就應該被人拿刀在背後指著嗎?”

“有這樣的道理嗎?”

女媧手裏的大寶劍,鋒芒更盛了。

接引一頭瀑布汗,怎麽擦都擦不過來。

這話太嚇人了。

尤其是,作為五運道主的一份子,曾經與氣運道主合謀,在輪回中摻上一手,妥妥的背後搞事,拿刀指著後土。

雖然吧!

這都是氣運道主的盛情難卻,開出的價碼很高,讓他管不住自己的手,不能堅定本心。

但是呢!

做了,就是做了。

此刻,女媧登門,話裏話外談到了敵友關係,這讓接引很慌。

“自然是沒有這樣的道理……好人,怎麽能被人拿刀指著呢?”接引賠笑道,“那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娘娘這是在哪裏受了委屈嗎?”古佛做出一臉義憤填膺的樣子,很是憤慨,仿佛在為女媧抱不平,“跟我說說,我之後找人串聯,一起為您討回公道!”

他掙紮著,嚐試蒙混過關。

可,無用。

女媧的眼神這一刻瞬間變得幽深,像是看不見底的深潭,黑暗、死寂。

那黑暗的最深處,透著一點萬世寂寥的殺機,讓接引古佛不寒而栗。

一下子,古佛就不說話了。

“串聯?討回公道?”女媧搖了搖頭,歎了口氣,“我看,是通風報信吧?”

她慢悠悠的在這片淨土中踱步,偶爾駐足,打量了幾眼八寶功德池。

“這池子不錯。”

“功德化水,雖然是透支信用倒騰來的東西,卻也挺賞心悅目的。”

“就是我很好奇啊……誰給簽的字、放的款?”

“而你……”

“又為了做通這方麵的工作,請那天地銀行相關方麵的負責人,好吃好喝好玩了多久?才打通關節,滿意簽字?”

“這麽看來,某些人……這些年來,作風很成問題啊!”女媧自顧自的說著話。

“沒有!絕對沒有!”接引瘋狂搖頭,連連否認,“我沒有請客吃飯,沒有桑拿陪玩……”

“哦?沒有這些嗎?”女媧驟然回首,意味莫名,“竟然沒有物質享受方麵的賄賂嗎?”

“那……問題似乎更嚴重了。”

“成了意識形態的傾斜了啊!”

“讓我猜猜……”女媧語氣幽幽,“是互相串聯勾結嗎?你送了幹股?還在某些事情上,達成了利益交換,成為發聲的白手套?”

接引頭上冷汗嘩啦啦的流。

他感覺問題很嚴重。

女媧……這表現出來的智商心機,跟往常不太一樣啊!

女娃瞥了接引一眼,這一眼如刀鋒一般淩厲,似乎直接捅到了接引的心髒,將他看的透徹分明,什麽心思都一覽無遺。

她仿佛知道了接引的想法,是對她怎樣的腹誹。

“我從來不傻。”

“隻是更多時候,將人將事往真善美的方向去想。”

“可不代表,我就不懂你們那些套路……我僅是平時本能回避罷了。”

女媧微笑著,“說起來,你們的那些套路,也不過就是來回來去的幾種罷了,變化再多,可根基就那樣。”

接引呐呐無言。

“說吧,給我老實交代。”女媧見已經拿到了對話的主動權,便乘勝追擊,“伏羲……不,羲皇,他去了哪裏?去做什麽?”

“想好再說,不要騙我。”

女媧幽幽一歎,“雖然吧,我的後土之身被壓製了,掌握的盤古戰身也出局,可就憑我這一個化身的戰力,屠滅了你這佛門卻不成問題。”

“誰讓魔劫興起,迫使諸神不得不頂上呢?”

“結果好了。”

“當時還活蹦亂跳的,事後都廢了大半……反倒是我,因為死的夠早,醒的又夠晚,躲過了征召,成為了巔峰戰力。”

“將這須彌山上下殺一個遍,殺到死絕,還是可以做到的。”

女媧字字殺機,凍結了人的魂魄。

接引能感受到女媧堅定的意誌,主修心靈的他對這方麵十分敏感。

“娘娘您這麽做,有些犯忌諱啊……”接引嘟囔道,“不怕成為公敵嗎?”

“趁著魔劫喧囂的時候,肆意殺戮,破滅他人道統,還是我這樣中立的勢力……”

“中立?”女媧就是笑笑,“什麽時候,魔門大劫的帶頭人——劫運道主,他的勢力也成了中立陣營?”

接引心髒漏跳了一拍,卻還強自鎮定,“啊這……娘娘您不要汙我清白,人道都可以作證,我跟劫運道主莫得關係。”

“哈!”女媧失笑搖頭,看著接引,“我覺得,你搞錯了一件事。”

“呃……什麽事?”

“當我提著劍,上門來跟你說話的時候,我已經不想講道理,隻看我懷疑誰。”女媧一字一頓,“你這佛門……我殺了就殺了。哪怕真的殺錯了,我也不在乎。”

“佛門倒下後的人道債務問題也好,還是莫須有證據肆意殺戮、成為公敵也罷,我都可以接下來,無懼一切挑戰。”

“路上一坨屎,我避過,隻是覺得惡心,不想去踩,可不代表我怕了。”

“逼急了我……你猜,我能幹出什麽事情來?”

“掀桌子……我也會啊!”

“如果今天,我不能得到一個讓我滿意的結果,那麽最後我能做出怎樣的事情來……我也不好給你保證呢。”

女媧眉眼逐漸變得溫和,可卻讓接引再說不出哪怕一個字的反對。

他慫了。

哦不,是從心,是遵從本心。

“娘娘您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我知無不言!”

接引看著女媧手裏的大寶劍,很誠懇的表示。

“還是剛才那個問題……羲皇,去哪了?”女媧詢問,“不是太昊,不是青帝,就是羲皇!”

太昊。

青帝。

羲皇。

這對尋常人來說,隻會認為是同一個人物。

好吧。

他們就是同一個偉大的存在。

但是。

卻是不同的定位,彼此有微妙區別。

太昊天帝,坐鎮界外,是為盤古。

青帝庖棲,掛名人族,是為人祖。

羲皇伏羲,掛名妖族,是為妖皇。

他們之間是有關係……可要是死鴨子嘴硬——太昊犯的事,與我羲皇何幹?

——這樣子折騰,人道也是無可奈何的。

這方麵上,人道雖然小心眼,可也要講規矩,講流程!

無規矩不成方圓,洪荒也就亂了套。

也正是因為如此,人道即使擁有了自我的智慧,也不可能親自下場去殺戮諸神,得要扶起一尊領袖,去在框架內處理問題。

這很重要。

多少前人,努力的將路子推向法治,總不可能開倒車,變回了人治。

不否認,有時候人治會更解氣,但是人也是會被欺騙的,會被誤導的,反轉再反轉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更不要說,還有的時候,根本不存在對錯問題,隻有立場矛盾。

人道覺得太昊做錯了,太昊還罵人道小沒良心的呢!

折騰到最後,彼此間還是劃定了規則界限,在這其中鼓搗。

而這,便有了微妙的變數。

魔劫興起,女娃戰神歸來,第一個要探查的,便是羲皇!

太昊早已出局。

庖棲在先前召喚盤古道果時,也被出局。

唯有羲皇!

這一位,不聲不響的銷聲匿跡了,行蹤成謎。

這讓女媧很不安。

“我不知道。”接引搖頭不止,“娘娘您其實太看得起我了……羲皇陛下何許人也?”

“其心其誌如淵難測,怎麽會叫我這樣的人物能知道的清楚呢?”

“在這個問題上,您就算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就算把我殺了,我也是回答不了的。”

接引坦誠。

“哦。”女媧哦了一聲,沒有表情,讓人很難知道她是信了,還是沒信。

“不過,我坦白一些事情……”

接引察言觀色,總覺得有些危險,生怕女媧說出一句——一問三不知,留你性命何用?抬手一劍,把他給劈了,再把須彌山給劈了。

前者還好,後者……就太傷了。

接引不是太怕死,畢竟在他的修行中,還有主動走向死亡的寂滅,講究看破生死外相。

但是須彌山……這是佛門的根基!

須彌山被滅了,他再想以佛門為手牌去競逐盤古,就會很難很難。

畢竟那時候,哪怕是因為不可抗力而經營失敗,理由正當,可在人道中留下的印象就很糟糕了,幾乎是不可能再被信賴了。

不能得到人道的支持,還盤什麽古啊!

所以,接引決定履行一下剛剛才說過的“知無不言”。

當然!

知無不言是知無不言,可到底是不是“言無不盡”嘛……

那就是很微妙的事情了。

接引招惹不起現在的女媧,但伏羲……他也得罪不起。

隻能在這兩者間尋求一個平衡。

“氣運道主是跟我交易過,就輪回的股權問題上達成意向……”

“這是這些年來,氣運道主從我這裏支取的股份紅利賬目……”

接引上了一些幹貨。

不過。

他雞賊的全說真話,卻沒有把真話說全。

他說了氣運道主,卻沒有說他自己的懷疑——那氣運道主究竟是不是伏羲?

這隱隱算是一種誤導了。

至於股份紅利什麽的……女媧都已經猜到了勾結交易,且已經上升到了不講證據就要幹掉人的地步,得了這些證據又能如何呢?

接引交待了許多,卻又仿佛什麽都沒有交代。

隻是,這誠意倒是做出來了。

女媧的表情逐漸緩和,似乎有點滿意了。

但,僅僅是“有點”,不是“十分”。

“沒想到啊,幕後竟然有這麽多的暗流洶湧。”

女媧幽幽一歎,“天下蒼生,都被蒙在鼓裏,遭受欺騙。”

“作為代表洪荒真善美的女聖,我看不下去了,非要給某些人一個教訓。”

“我要起兵,聚勢,伐無道!”

“接引!”

“你佛門……會將功補過的吧?”

女媧似笑非笑。

接引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知道最大的考驗來了。

過不了這一關,前麵做的戲都無用。

女媧不好糊弄了!

不是說兩句好聽話,表一下忠心,就能大度的放過別人了!

‘以前的女媧,不是這樣的啊……怎麽現在這麽一副霸道的模樣?’

‘是哪個混賬東西,把她給帶壞了?這是她哥想做卻都沒做到的事情啊!’

接引心底腹誹著。

——慶甲:不好意思,正是區區不才!

——我以性命為祭,為女媧娘娘的人生增添了一抹負重!

“我佛門,願意鼎力支持娘娘撥亂反正!”接引心頭滴血,卻還是如此說道。

“八寶功德池的池水,您想要提多少,就提多少吧!”

戰爭債券白給,掏心掏肺支持,接引說著話,心髒都在哆嗦。

“不夠。”女媧隻是淡淡回道,“我還要你佛門的一些固定產業,以及你們的信息係統、情報部門。”

“所有的一切,我都要挑選!”

“像是那靈山……歸我了!”

“不過明麵上,你們要注意好給我打好掩護,不要讓我做事的行動暴露了出去。”

女媧什麽都要。

要錢。

要山。

要係統。

佛門不大出血一回,怎麽對得起過去對她的欺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