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工祖巫咆哮殿堂,就像是在控訴人世的不公一般,唾沫星子亂飛,彰顯心中的憤慨。

諸強變色,紛紛立起了屏障,隔絕不明物體的打擊。

“他們要是給我麾下的兒郎一個痛快也好……可那麽做,是什麽意思?”

龍祖話音中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滲人的緊,“一點一點割肉放血,這是在練兵?還是在練膽?”

群毆殺敵,雖然不講武德,但是好歹見了血,是與最頂尖的族群——龍族碰撞,這個過程中的收益是無窮的。

即使戰損很多。

這便是練兵。

至於練膽……

看。

聯手之下,普通妖亦能屠龍……龍族的榮光,被踐踏在了腳下,再沒有多少神聖。

誰還會忌憚?

誰還會恐懼?

原來,龍族哪怕是鱗甲一脈的宗祖、血脈進化的一大主流,但他們與我等尋常妖族一般——龍被殺,就會死!

打破龍族的神話,粉碎璀璨的傳說。

而反過來。

對龍族來說,情況就不怎麽美妙了。

承受群毆的壓力,以及作為一個洪荒有數的強族,卻被許多低劣血脈的妖兵靠人數硬生生堆死……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背後是天庭成體係培養模式的強大,龍族是在與天庭這個組織背後的上千大羅的智慧做鬥爭,打的再慘烈也是正常,甚至輸也並不奇怪……

但無論怎麽說,龍族的無敵心也被摧殘了!

殺龍誅心之言,並非虛妄。

龍祖震怒的原因中,也少不了這個方麵。

他想盤古,欲使蒼生化龍。

盡管有大洪水計劃,可若能盡可能的削減蒼生心中的抗拒心理,也是好的。

原本,龍族神聖、強大,是在單純的修行、提升生命本質外,罕有的旁門左道,可以從卑微到強大,有著巨大的廣告宣傳效果。

但現在,這份廣告宣傳,眼看著被嚴重的打了折扣。

龍祖心中自然委屈、悲憤。

於是,便有了咆哮公堂,叱吒祖庭。

“我的龍族,個個精銳,理當用在更關鍵的戰場上,如何能做此炮灰之事?”

“當由他族承擔,正麵牽製拉扯,讓龍族精銳奇襲敵後……”

“以正合,以奇勝!”

“則大事可成!”

共工祖巫握拳,猛的捶在了桌案上,震得大殿轟鳴,都有些搖晃了。

句芒祖巫以大局出發,夾槍帶棒諷刺共工居心叵測;共工祖巫也在反擊,強調龍族的特殊,不應該承擔誘餌的工作,理當保存有生力量,為打出驚人戰果而準備。

大意就是——你們先去開團,跟對麵都殘血了,再由本龍打野位進場收割拿人頭!

當然了,拿的人頭夠多,戰後本龍也是理所當然要被評為“最高貢獻者”——這是潛台詞中的潛台詞了,共工祖巫沒有明說,隻是拐彎抹角的間接提了一下。

隻不過,在場的祖巫,哪個不是古老歲月中熬過來的?

看的妖魔鬼怪多了去了,共工的心思不能說一目了然,隻能說心知肚明。

畢竟,共工也從來沒有隱瞞過。

別的不說,在這競爭的事情上,龍祖還是挺堂皇正大的,行的端,坐的正,就是跟人競爭,而不是玩陰的,在背後偷偷摸摸捅刀。

這點上,被許多大能都認可……所以對龍族,他們敵視其強大,卻沒有因為這份強大而憎恨,下手玩陰的,都在遊戲的規則內處理問題。

大家都是有節操的,都是講道理的。

當然,道理歸道理,立場……也是很重要。

為了立場,合理的安排一些道理,也是理所當然的。

像此刻,共工祖巫想安排龍族轉職,從挨打扛揍的前排位置離開,去當遊走收割搶人頭的打野……這樣龍族是開心了,有人卻不幹了。

“共工同誌,請你冷靜、客觀的看待問題。”人族的代表——炎帝,以人皇之身列席祖巫會議,他始一開口,便是老理中客了,“你的思想很不對勁,把龍族看的過高,把其餘族群看的過低,這並不好,會在日後吃大虧的。”

“我巫族,不興妖族弱肉強食的食物鏈那套,一切所作所為,都隻為人道昌盛之大局,不允許有誰在肆無忌憚的破壞團結!”

炎帝指出,龍祖的心態不行,認知有偏頗,不利於陣營族群團結,以及日後對天庭的作戰。

——雖然龍族族群等級是高貴不假,但你這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破壞陣營團結,就是你的不對了!

有些話,炎帝沒有說出口。

正所謂,打狗也得看主人。

蒼茫洪荒,萬族蒼生……這其中有多少族群,淵源在女媧這裏?!

是其造物,執掌造化之道演化成就。

你龍族藐視我女媧的造物……咋滴?是在拐彎抹角的罵我女媧水平太差嗎?

女媧,是萬族共生、大愛蒼生流派的一大支柱人物。

畢竟,一些因果實在太大了!

人道親善女媧,並非是沒有道理的。

當共工祖巫明目張膽的提出炮灰問題,“炎帝”自然第一個不答應。

不僅不答應,還順手再把大局擺出來,點出巫族大陣營的思想理念。

在這樣的大局之下,龍族也隻是一份子,自然需要聽從高層指揮,該扛傷害就去扛傷害,別瞎琢磨著什麽進場收割,用最小的付出,拿最大的戰果。

巫族之中,不承認哪個族群有特權,可以無視大局,隻考慮自己的利益。

龍族的防線在那裏,撫恤也到位,那就做好所應承負的工作!

聽聞炎帝之言,共工眸中凶光一閃,龍睛圓瞪,刷的就看了過去,眼底盡是冷漠森寒。

這幅態度,仿佛是在說——

炎帝是吧?

本座記住你了!

開完會後,你小子走路的時候小心一點,別不小心意外身亡了!

被這滿是威脅的眼神瞪著,炎帝初時有些莫名,而後眼神目光也變了,雙眼逐漸眯起。

這位帝者,似乎是想起了曾經某些不開心的事情,於是此刻又為共工祖巫在心裏記了一筆。

哪怕是頂著麾下小弟的殼。

但也無改女媧的本心。

敢威脅她?

小本本記上!

日後時不時翻出來看看,等有機會了,一定要給這不知死活的家夥一個教訓!

於是,場麵的氣氛凝滯起來。

一個圓瞪龍睛,一個微眯雙眼。

大眼瞪小眼,是淩冽的殺機在蔓延。

“人皇說的輕巧……是不是死的不是你人族的成員,所以你就很瀟灑輕鬆?”共工冷笑,“當心點,說不好哪一天,人族就要被‘殺人誅心’了!”

“殺人誅心?!”‘炎帝’嘴角一扯,“好可怕啊!”

嘴上說著可怕,但炎帝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的畏縮懼怕,反倒是有些戲謔,反應在話音中,帶著古怪的腔調。

“殺人還要誅心呐……嘖,這可能會很難。”

炎帝收斂了表情,恢複正常,語氣變得淡然,“人族不自視高貴,會秉持著最質樸謙虛的態度,不知道如何會被誅心。”

“我們是要從泥潭中站起來,從一無所有下白手起家!”

“作為一個光著腳的,人族的身上沒有枷鎖,沒有束縛,能承認不足,再謙虛學習他人長處……所以,我很好奇,如何能誅人族的心。”

不自命高貴,就不會有太多的枷鎖和煩惱。

天地主角,不是吹出來的,而是要一步一步腳踏實地,打出來的!

女媧早有覺悟。

當然,這背後也與人族和龍族的不同經曆有關。

龍族,終究是古老時代中的頂尖霸主之一——換句話說,是曾經闊過。

巔峰狀態,名義上執掌過半個洪荒。

如今,時代變了,龍族地盤和勢力都大縮水……但曾有過的榮光,恍如是枷鎖般,是自豪,也是負擔。

拿起來了,卻難以放的下……曾經很牛逼,現在有些落魄就算了,還要被人給按在地上摩擦?

這口氣,咽不下去啊!

反觀人族,這個時代才誕生,戰績上是一張白紙,可塑性強,接受能力優秀,同時也不會有過高的期望,很是放的平心態。

畢竟,有巫族在幫著負重前行了!

回頭去看,女媧昔日的手段,堪稱絕妙。

以未來人族的優秀人才化作戰軍,又另起一族,巧妙的與這個時代的人族切割開,成果能共享,壓力卻分散了,能提供合適動力的同時,又不會讓壓力過強,導致心態失衡。

——這是巫妖大劫!

——不是人妖大劫!

雞蛋,被放在了兩個籃子裏。

巫族引領軍事,人族引領道路,兩者各走各路,卻又能微妙的重合。

並且在這過程中,女媧還順帶著作了一點弊,將盤古的精血力量打包做快遞,讓人族能在肉身上收獲得天獨厚的潛能。

用心至此,可見一斑。

女媧或許在坑人的技倆上,於三千大羅間不能名列前茅,乃至於是出類拔萃。

但是這種查漏補缺、運營周轉的本事,卻是數一數二,真正的蕙質蘭心。

所以,也不怪她的兄長,總是不自覺的壓榨女媧,給她安排事情做……畢竟,誰能拒絕一個好用又不用給太多工錢、甚至還能勒令其零零七的打工人呢!

細微處見真章,女媧作為人族偉大事業的奠基人,功績太輝煌。

當然了,女媧在運營和後勤上沒問題,卻終究在人心上出了謬誤。

她撐起了人族巫族的基業,卻又疏於在變量上的適應和掌控,當自身屢遭磨難,一再被削弱,戰力不夠強大,不能鎮壓全局時,對於一些野心家的壓製就不足,讓異議的聲音響起,嗓門還不小。

在這個方麵上,天皇帝俊、羲皇太昊,反倒是數一數二的猛人。

女媧很忌憚這種人物……因為,經年累月的經驗教訓告訴她,這些都是最能摘她勝利果實的家夥。

對此,羲皇要被掛起來裱上一百次,女媧怨念深重。

……

“龍族麽,說白了就是沒有天下無敵的命,卻得了天下無敵的病。”

祖巫會議上,炎帝紮著共工的心,對其進行精神上暴擊,“蒼龍,時代變了!”

“你那龍族,總是抱著過往的榮耀不放,不肯擺正心態,對自己做準確的定位,也無怪麵對天庭大軍的征討,越戰士氣越低。”

“明明你們的戰損,是遠比敵人少的!”

“一條真龍倒下,往往會帶走數個、十數個同樣實力天河精銳的性命……你們還有什麽不滿足?”

“你隻看到,一次比一次強大的攻勢,壓迫著龍族抬不起頭,喘不過氣。”

“但,換個角度……這何嚐不是龍族的一次又一次勝利,每扛過一輪攻勢,便征服了一座全新的高山。”

“這是成長!這是進步啊!”

在毒舌諷刺之後,炎帝又語氣變得和緩,有理有據的評價,暗含鼓勵和稱讚。

共工祖巫聽著,想了想,點了點頭,似乎是要承認說的有道理。

不過點著點著,那幅度變小了,共工祖巫的臉色也變黑了。

“我差點讓你帶到溝裏去了。”共工嘴角一扯,“什麽成長,什麽進步,能當飯吃嗎?”

他險些被繞進去了。

“再說了。”

“既然好處那麽多。”

“人皇何不遣人族戰軍,趕赴龍族防線,與之攜手抵禦外敵?”

共工淡笑一聲,“別隻在後方搗鼓,說什麽做後勤工作,再偶爾打打小戰,就往臉上貼金。”

他反手將軍。

然而……

“好啊!”

卻見炎帝隻是略微沉思後,臉上帶著笑容,竟是點頭同意了!

“龍族的朋友盛情相邀,我人族自然也是要露兩手,證明一下我人族能引領人道前行的資格。”

“龍族的防線,我人族便也摻上一手好了!”

炎帝說的輕鬆,卻讓共工祖巫臉色變了。

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細打量炎帝,眸子逐漸眯起,“炎帝似乎很有信心?”

“不過,這會不會衝動了些?”

“有勞共工祖巫關心……人族,自有成算。”

“但願如此。”共工祖巫輕哼,有些尷尬,也有些難受。

——一個個都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懟人族,是在賭人族不會冒著風險和損失進場。

怎麽這情況出了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