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對朋友尊重的需求，還真是奇特啊。”
允婼失笑。
“龍師名官……”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話，隻是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霧氣騰騰間，模糊了麵容，讓共工看不真切，難以琢磨其心思想法。
殿中一時寂靜下來，充斥著令人不安的壓抑氣氛。
許久後。
允婼輕輕吐出一口氣，方才打破了死寂的氛圍，化解了僵局。
這位人族的賢者，似乎有非常之多的感慨。
“龍師名官……龍師名官……”他悠悠而道，“龍族的野心，真是不小……這是要以龍族的理念，貫徹入我人族，並且如指揮傀儡一樣操縱人族如何發展嗎？”
“師者長也，以龍紀其官長……這可比道德天尊書寫道德華章，還要更進一步。”
“道德天尊，他也不過在理論上提一點小小的想法……提完後，他可是本分的緊，教派行事以清淨自然為核心，絕不幹涉人王治理。”
“除此之外，道德在收徒上也是謹慎無比，寧缺毋濫，絕不使有野心狂妄之輩能打其旗號，胡亂行事……因為那後果，是要拿他道脈所有徒子徒孫的命去填的。”
“道家的聖人如此。”
允婼透過霧氣，凝視共工祖巫，“煩請共工大帥，事後詢問一下你那龍族的朋友。”
“他做好全族暴斃的心理建設了嗎？”
共工聽著，臉色一僵，而後迅捷的連連擺手。
“賢者誤會了。”
“我那朋友的龍族，如何會有這般心思？”
“對於人族的獨立性，龍族向來都是很尊重的……絕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引來人神共憤。”
“畢竟人族身上可是凝聚了許多大羅同道的心血，吸納了太多太多的投資……龍族要是沒有經曆過一番血與火的考驗，以一次次的勝利鑄就人望，便想靠著單純的投資資本吃獨食……怕是全族上下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共工心底跟明鏡一樣。
人族搞會盟，開啟圖騰模式，團結無數部族。
在這其中，可能會因為投資數量的因素，有股份多少的區別。
但是！
大家，可都算是股東！
地位上，都能作為主人……再不濟，也是正式、被認可的待定接班者。
你龍族，仗著股份多那麽一些，就想玩一言堂操作？
想死？！
女媧都沒有這麽做！
巫族之中，依舊有祖巫與後土平齊，盡管管錢的嗓門大，但是他人意見還是要聆聽，能力過硬如帝江，甚至有時候不給後土麵子，直斥其疏漏……後土都還需要賠一個笑臉，展現虛心納諫的姿態，是創業者應該有的耐心，將小本本記到過了河、能拆橋的那一天。
至於人族裏頭，哪怕安排了忠誠心腹手下，等著允婼下台後去接手，卻也是把流程都走了一遍，讓種子選手展現能力，得到足夠認可，名正言順的拉票上位。
且。
這樣的“暗箱”操作，也僅限於將要立下的“風”氏這一脈——這是伏羲和女媧自己的班底！
對於其他的圖騰氏族，仍然需要最認真的交涉，合情且合理，以族群大義統攝，而非臣民之別。
媧皇之尊，尚且如此遵守這樣的遊戲規則，給所有加盟者誠意表現，為了人族方麵的事業殫心竭慮。
龍族若是敢壞了規矩……
共工覺得，當天晚上，他應該就能看到十一位祖巫聯袂上門拜訪龍族。
想到那個畫麵，共工心髒就停跳了一拍。
雖然說，巫族十二祖巫裏頭，他的實力也算是前列的。
但是若無必要，他也絕對不想知道，圈踢是怎樣的一種感受。
尤其是估摸著，巫族中的一些流氓祖巫如果不講究了……
上門的，可能不僅僅隻有祖巫。
振臂一揮下，那以千數來計算的大巫，或許就並肩子上了。
這年頭。
出門在外，靠的是啥？
是朋友！
是小弟！
都什麽年代了。
誰還跟你玩單挑、擺開車馬一對一？
要開團。
如何能不點齊千八百個小弟，光是體量就讓對手膽戰心驚、不能自已？
對此。
冥河魔祖，這位不久前剛被兩個大流氓聯手“圍觀”的大能，或許是深有體會。
而當時許多看戲的大能，同樣的心有戚戚焉。
圍觀別人很爽。
被被人圍觀……那就真的是糟糕透頂了。
龍族是不弱。
但也架不住這往死裏作。
所以。
共工此刻深深覺得，有些問題需要解釋分明，有些話要交待清楚。
“人龍友誼，天長地久。”
“龍族怎會有圖謀不軌、越俎代庖之心？”
共工一臉真誠，“雖然我那朋友提議龍師名官，但絕沒有多少侵蝕和演變的心思。”
“官職稱呼，盡管是以龍來命名……可在具體的人員任命上，依舊是由人族的諸位大賢決定。”
“龍族，斷無主動幹涉之行為。”
共工說的是信誓旦旦。
這讓允婼啞然。
他把玩著茶盞，臉上表情那叫一個玩味，都將其心中想法活靈活現的表現出來——
‘是是是……龍族是沒有主動幹涉的行為。’
‘但是隻要龍師說法在一日，就等於是在人族裏多打一天廣告，吸引無數族人的注意，去了解和學習……這便是埋下了伏筆。’
‘他日時機一到。’
‘你暗中鼓動宣傳，策劃一出三請三拒，而後在人族內部強烈意願下，才勉為其難的接手人族運營管理——這就不是主動了是不是？’
允婼的目光中含著鄙夷。
共工厚著臉皮，當做渾然沒有感受到。
禪讓的事情，那能叫心懷不軌嗎？
這是德行兼備、品性崇高的聖賢行為！
當然。
共工卻也是清楚。
如果不能解決掉允婼這塊心底明清的絆腳石，那他的雄偉大略，怕是波折很多。
‘人龍合一……人人如龍……帝皇龍氣……’
‘難呐！’
心底輕歎著，他鼓動唇舌，施展三寸不爛之術，竭盡心力說服允婼。
“還請賢者知曉。”
“這龍師名官，卻是大有好處的。”
共工豎起三根手指，笑著分說。
“一來，盡管龍族在其中狂刷流量，讓名聲更響，但廣告費也給的很多不是嗎？”
“二來，龍族的確有可取之處——眼下正值人族大戰略關鍵，構建同盟，熔煉諸族之所長，成為一個共同體。”
“這方麵，不謙虛的說……龍族可以作為人族的老師。”
“龍族，為天下一切水族之宗長！”
“這絕非吹噓，而是實實在在的美譽。”
“其中智慧經驗，人族若能借鑒，這圖騰氏族同盟的磨合期將大大縮減，且內部關係更和諧融洽。”
“三來……”
共工頓了頓，“君不聞‘千金市骨’乎？”
三條理由解釋。
這一刻，哪怕是允婼清楚，共工心中轉悠著許多不可告人的念頭，包括且不限於以後怎樣摸一摸人族取得勝利之後的果實、為自己的盤古大業添磚加瓦……
隻是，很多事情……論行不論心。
他要承認，共工的說辭，還是有那麽幾分道理的。
龍族，能混到洪荒天地狹義定義上的第一種族，的確是有許多方麵值得人族去學習。
雖然這學習的過程中，隱性的學費會很高。
埋下的隱患一旦爆發，人族的主導權便將易手，被龍族竊取。
‘女媧怕是要跳腳，嚷嚷著在天庭的宴席中，多添上幾道龍族為食材的美食佳肴……’
‘又比如說補天的時候，順手宰上那麽幾條黑龍什麽的……’
允婼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神思渺渺。
‘不過……’
‘人族現在這情況，學習壯大才是最要緊的……隱性的高昂學費，算得了什麽？’
‘我們如今抄妖族的戰術體係，可是抄的起勁……這裏麵的坑不少，但還不是抄了？’
‘現在，抄一抄龍族的製度，統禦管理手段……小意思了。’
‘想摸人族的勝利果實？’
‘行。’
‘來摸吧。’
‘龍族計劃的再好。’
‘也要人族贏了，才能有勝利的果實給你摸嘛！’
‘現在從龍族兜裏多掏出的每一個子。’
‘都是給未來戰勝妖族，增添一線微緲到極點的勝算。’
‘你龍族，在人族裏砸的投資越多。’
‘人族要崩盤的時候，你們也就越比別人都著急。’
‘炒股炒成了第二大股東……是賺的盆滿缽滿，還是被套牢的欲仙欲死？’
允婼很有些無良的想著。
龍族加大投資。
隱患是有。
但是眼下可見的收益也很多。
通過？
還是不通過？
允婼簡單判斷了一二，便做出了決定——
通過！
那理由也很簡單。
眼下正是人族拚命團結隊友的時候，最主要矛盾在與天庭的戰爭。
做多盟友，群毆敵人，才是主線。
至於勝利之後的分果果大亂鬥？
‘那是幸福的煩惱。’
‘也是女媧該頭痛的問題。’
‘與我這將立下風氏一脈又要馬上退位、風光不了多久的人，有什麽關係？’
允婼很淡定。
‘當然，若是女媧能認清自己在這方麵能力不足，知道該扶持專業對口的人皇天帝上位——比如說湊一個五方天帝戰隊，去進行製衡打壓，排除隱患？’
‘那就是最好了。’
‘龍師名官，算什麽大不了的？’
‘神農火師火名，以火為紀。’
‘黃帝雲師雲名，以雲為紀。’
‘少昊鳥師鳥名，以鳥為紀。’
‘顓頊民師五正，可堪圓滿。’
‘龍族麽，的確是了不起。’
‘但想單挑這四個？’
‘唔……感覺夠嗆，困難模式開啟。’
‘嘖。’
‘五方天帝，人族巫族，能夠共同搭建梯子，實現某位妹妹人物上房揭瓦的野心夢想。’
‘那這妹妹人物也得小心，等她上了房，調皮的把房頂給禍害了一半，光榮戴上熊孩子之王桂冠的時候，那梯子自己長腳跑掉，把她留在房頂上傻眼。’
‘上了神壇，固然光輝萬丈。’
‘可要是下不來，被餓慘在上麵……’
‘那她還有什麽好豪橫的？’
‘老老實實做上一陣子溫柔嫻淑的妹妹罷！’
‘等幾個量劫過去，才敢有膽氣再度揭竿而起，大喊長幼排序、事在人為……’
一時間，允婼的眸光深邃，像是看到了時光下遊的有趣一角，嘴角浮現一抹詭異的笑容。
這笑容，讓共工感到渾身不自在，頭皮都有些發麻。
好在，那笑容很快消失了，允婼又變得一本正經起來。
他很認真的表態——
“誠如共工大帥所言，龍族確有長處，值得我人族學習。”
“並且，龍族還是洪荒種族水族體係的大家長，出於團結的目的出發，是有必要給予一些尊貴的禮遇。”
“我人族本打算分設春、夏、秋、冬、中，五大官長，以主族群諸般大事。”
“春官司農，夏官司馬，秋官司徒，冬官司寇，中官司空。”
“如今，既然龍族方麵有要求，那……春官亦稱青龍氏，夏官為赤龍氏，秋官為白龍氏，冬官為黑龍氏，中官為黃龍氏……如何？”
允婼問著共工。
“甚好……甚好！”
共工撫掌大笑。
“有此禮遇，龍族上下必歡顏，對人族開啟的圖騰大會盟抱以巨大支持之心。”
“往後的交流中，兩族必然親如一家。”
共工如此道。
允婼莫名一笑，搖了搖頭，對此不想說太多話。
親如一家？
或許吧。
可。
親兄弟，那都有明算賬的時候呐！
不談錢還好。
談錢的那一天……太傷感情了。
允婼眸光閃爍，他覺得有必要打下一針預防針。
他允許龍族這麽折騰，是出於戰略目的考慮，符合人族當下戰略需求。
可不想到時候，被有些人帶節奏，把他掛起來婊。
“雖然我同意龍師名官……但我需要一個合適的理由。”允婼很直白，“別被他人曲解，人族在我手中喪失了自主的屬性。”
“這……”共工沉吟了一小會兒，“祥瑞的名義……行嗎？”
“人族會盟，點燃文明之火時，有神龍負圖而至，高呼人道永昌……”
“這個劇本，你看怎樣？”
共工詢問。
“馬馬虎虎吧……”允婼摸了摸下巴，“不過感覺還能加點什麽的樣子。”
“像是庖羲將興……我覺得就可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