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天辟地的盤古,當年逝去了。”

伏羲笑個不停,“在最巔峰的時候身化萬物,為這洪荒奉獻上了一切。”

“於是,他成了後來者難以逾越的豐碑,成了所有想要貪婪侵占人道所有的野心家頭頂的利劍。”

“說句公道話。”

“沒有盤古站在那神壇上,用無私的德行光耀千古,指不定現在這洪荒要亂到什麽程度呢。”

“正是因為有盤古。”

“所以很多大羅都要講究吃相,被盤古遏製了許許多多胡作非為的心。”

“他們在怕。”

“怕第一任盤古雖然已經遠去了,但是一個不好?千千萬萬的盤古從人道中走出,每一個蒼生黎庶,都在精神上化身盤古。”

伏羲的笑容很玩味。

“盤古詐屍,誰能不懼?”

“誰敢輕視?”

“現在的天庭?現在的帝俊?”

“不行滴。”

“小妹你也一樣。”

羲皇看了女媧一眼。

頓時,本來還用崇拜眼神望向自家兄長的媧皇,大大翻了一個白眼,皺起小鼻子,輕哼了一聲。

“小妹,你不要不服氣……”伏羲悠悠的跟女媧說著悄悄話,莫測的神通法力隔絕了外人的窺探與聆聽,是隻有兄妹兩人交談的空間,“我知道你有想法,想要成就至高,匹敵盤古……隻是呢,你也要認清現實。”

“盤古雖然身化萬物,成就天地,從物質存在形式上算是消亡了。”

“但是他的精神意誌還在,徘徊於死生的邊界。”

“越強大的生命,越是難死個透徹。”

“說句實在話。”

“你得感謝鴻鈞。”

伏羲笑眯眯。

“哈?”女媧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哥你在說什麽?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伏羲笑意更濃,“你得感謝鴻鈞,去幫你抗雷……如果你有一天成了盤古,一定得給他包一個大大的紅包,感謝他這些年的付出。”

他看著自己妹妹似有不信的目光視線,補充道,“你不會真的覺得,你糾集了巫妖兩大陣營,運籌帷幄達成合作,是迫使鴻鈞合天道的全部原因吧?”

“難道不是嗎?”

“怎麽可能?”伏羲嘿了一聲,“固然你的行動很有效果,但鴻鈞又怎是好相與的?”

“你太看輕他了……還有帝俊也是,覺得自己這麽努力下去,能讓道祖垂拱而治,毋須‘操勞’洪荒大事……”

“這些想法,錯的有些離譜。”羲皇哂笑,“鴻鈞合天道,看似被逼退讓,實則他有不少以退為進的心思。”

“他是要給那身化萬物的盤古,釘死了棺材板,免得揭棺而起。”

“莫要忘了天道的本質……這是唯一有名正言順權利調禦萬物的。”

盤古,開天辟地,身化萬物。

而天道……若視洪荒為人體,則其為大腦。

以這大腦為跳板。

鴻鈞將與盤古的殘留意誌有一場對抗,使其消磨破滅。

“鴻鈞想要盤古,這是他必須走的一步棋。”伏羲咧嘴一笑,“前任盤古的痕跡不消去,後來者怎麽能真正上位?”

“要消去痕跡,方法很少……要麽是超越覆蓋,要麽是顛覆破滅。”

“超越覆蓋太難……因為凡事都怕對比。”

“鴻鈞對自己的品行才能還是心裏有數,知道超越太難,不想活在陰影下,索性行大破大立,來一場顛覆。”

伏羲迎來了自己妹妹逐漸鄙視的目光,卻毫不在意,接著說下去,“這個時候,你的機會也到了。”

“因為第一位盤古的精神被鴻鈞消磨徹底,在人道中功績清零幹淨。”

“所以呢,你就可以把那條路撿起來,擦一擦後借鑒著使用……做了多少成績,那就是多少功績,不用擔心被拿去對比。”

“這是你彎道超車的契機——隻要你能給人道證明,你使用的道路比鴻鈞的道路效果更出眾,哪怕你的本事能耐不如第一任盤古,那也會是得到蒼生擁護的。”

“說到底,這就是一把比爛局。”

“小妹你菜沒關係,隻要對麵比你還菜,那就行了。”

伏羲調笑道。

“你才菜!”

女媧登時脾氣上頭了,“第一任盤古為什麽會身化萬物,是被哪位至聖至賢、功德無量、澤被蒼生的女神鄭重談話導致的,伏羲弟弟你這麽快就忘記了?”

媧皇很飄。

她有非凡的膽魄,都敢無視家中法度,稱呼伏羲為弟弟,體現自己對姐姐位置的強大覬覦之心。

伏羲對此笑而不語,無聲中似乎在傳遞那樣一種意念——

且讓你得意一時,事後再清算總賬。

“這一場遊戲的規則,便是這樣。”伏羲轉移話題,“先行者有優勢,但有禁手;後落子者在大局上稍處下風,最後結算時卻有帖目。”

“總得來說,先手勝算較大,但是後來者未嚐沒希望反殺……全看雙方能力如何。”

“眼下小妹你這手底下的頭號馬仔,屬實給力……再搭配你手中資源,這勝算不小嘛。”

伏羲讚賞道。

“那是。”說到自己的事業,女媧也不計較家庭關係了,神情有些小得意,“也不看看是誰的手下?”

“我這麽英明神武的領袖,手下有個把聖皇人物,那再正常不過了。”

她很是滿意看著積蓄起磅礴大勢的曦,開始琢磨事後要不要給這得力幹將提升一下待遇的問題。

媧皇,她可是個良心滿滿的大老板!

同樣。

正是她有著“貴在知心(薪)”的優秀品德,才拉起了一支忠誠心滿滿的巫族隊伍,能跟天庭放對。

女媧,用自己獨特的方式和魅力,走一條盤古的道路。

……

曦神威凜凜。

他此刻就差指著帝俊的鼻子大喝,指責其忘了本。

“盤古祖神,那般至高無上大神通者,尚且不計較虛名,以身化萬物,給人道蒼生一個美好未來而不求回報……你們天庭比這位大神的能力還強大嗎?!”

曦的眸光像是實質化了,有非常可怕的鋒芒,“隻看所謂的禮物貴賤,卻忽視最本質的內涵……這般天庭,也敢談天地正統,自稱傳接了盤古的崇高精神?”

他一甩袖子,話音鏗鏘有力,“你們要是想圖名,那就演的逼真一些。”

“若是想逐利,就不要那麽虛偽,先將盤古祖神從神壇上請下來,不要舉著他的名號,卻汙了他的清名。”

“你們不想供奉他,不想學習他……那有得是後繼者在種種苦難打磨下,去借鑒汲取他的智慧,踐行他的道路。”

“隻是到那時,我等道不同,卻該是不相與謀的時候了。”

曦的精神意誌震懾人心,頭顱高高昂起,有一種大英雄的氣魄。

“這麽說,你們人族時刻準備著造反。”帝俊怒極而笑,“顛覆我天庭?挑戰千萬兆億的妖族子民?”

“造反,那是有永恒的道理支撐的。”曦昂首挺胸,“再說了,你們不是承認過我人族在天庭中地位,等同皇者子嗣血脈?”

“我們的事情,怎麽能說是造反?”

“那不過是清君側罷了!”

曦聲音洪亮,“天庭之中,既有溜須拍馬的小人,亦有高潔偉岸的皇者——比如說我們敬愛的媧皇陛下、羲皇陛下。”

“皇者沒有問題,所以天庭如果出了嚴重事故,一定是出在那些小人身上。”

“我等人族豈能坐看?”

“自然是要興正義之兵,伐無道小人,正本清源!”

曦很機警。

他深刻把握著核心,盡可能多的團結起隊友,孤立敵人,鎖定需要打擊的目標。

曦表示。

即使有那麽一天,人族出動了大軍,那也不是全然挑戰天庭秩序,而是代表正義去替天行道,為蒼生黎庶討一個公道!

“……”

帝俊臉頰肌肉微微跳動,冷冷看著人族的使者,卻沒有再說話。

而台下的那些妖神妖帥,也一個個呐呐無言,很難找到太合適的反駁語言。

至於來自千山萬嶽,各處仙山道場的大羅神聖,他們倒是很想發言,高聲喝彩。

不過考慮一下實際情況,沒有曦那樣堂皇正大的身份,可以有足夠力量支撐其膽魄……終是沒出聲。

但是他們的眼神目光很是讚賞,對人族的興致高了不少。

管中窺豹。

‘人族的一個使者,領袖的團體成員之一,都有這般能力本事……或許,我是該重視一下人族,加大一下投資力度了?’

‘唔……是不是還要考慮一下,投資支持一下這位炎帝,攀扯上一些利益關係、人情交際?以他所表現出來的才能氣魄,就算人族沒能取得勝利,他個人也是能取得巨大成就的。’

‘支持人才……多份交情,也就多條路……’

諸神思慮萬千。

於是乎,沒人發聲,殿堂中的空氣一時僵硬凝滯起來。

直到有羲皇開口,做起了和事佬,緩解氣氛。

“人族的使者,還請不要太過激動。”

伏羲笑眯眯的,“我天庭呢,治理洪荒向來是從現實出發,因時製宜,因地製宜,從來都是恰到好處。”

“盤古的理念,我們是不會忘記,而且也一直在宣傳……你看那道門。”

“要不是我們放縱。”

“他們能大操大辦的宣傳盤古正統,還鼓搗那麽多年嗎?”

“不可能的嘛!”

伏羲作為一尊天庭皇者,表示天庭還是那個天庭,是那個對人道親善友好的天庭,以民心為己心。

隻要時代沒有劇變,這種根本的道路是絕對不會調整的。

“所以,人族的使者請放心。”

“相信天庭,相信道祖,始終對最古老的聖賢抱以崇高敬意,不會逾越了分寸,將盤古留給人道蒼生的美好世界竊為己有。”

羲皇娓娓道來。

“怎麽,看人族使者的表情……你是不相信嗎?”

“是因為之前帝俊道友過分激烈的言辭,所以產生了懷疑和不信任?”

“哈!這卻是你太敏感了。”

“帝俊道友這個人呢,比較認真,有精益求精的鑽研精神,很多事都想論個是非公道……兼之這些年操勞甚多,為蒼生快操碎了心,精神上的疲勞壓力比較大。”

“而人族使者你突然奉上這一條芻狗,先前又沒有解釋到位,難免讓這位陛下傷到了心,覺得一番苦心付諸流水,功勞苦勞被人輕賤。”

“一時怒火,語氣衝了些……大家要互相理解、互相體諒啊!”

伏羲大聖是個妙人。

他睜著眼睛胡說八道的本事,儼然是點滿了技能點的。

不過,在場的神聖都明白,現下氣氛卻是最缺這麽一個台階。

畢竟,撕破臉的時機還不到。

不能通過語言壓迫、武力威懾,讓人族吃癟丟人……那也隻好暫時擱置了,當做無事發生。

頓時,殿堂中此起彼伏應和之聲,有做客的大羅吆喝著“以和為貴”,有天庭任職的妖神叫嚷著“人族也是天庭一員,內部矛盾不要升級,當以調解為主”……

帝俊和曦彼此對視,都知曉怎麽回事。

所以,帝俊臉上扯起了一個別扭的笑容。

曦也是趁好就收。

他散去了屬於炎帝的氣場,深藏了人皇的理念和道路,恢複了原本的正常姿態,拱手一禮,以作歉意,“竟是如此……卻是我誤解了帝俊陛下的用心,認為天庭看不起我人族的這凝聚了萬千喜悅、對天地感恩之心的重量級芻狗。”

“還有,擔心天庭玷汙了盤古大神的清名,為這位不圖虛名的高潔神聖抹黑。”

“這是我的錯誤,曦深表歉意。”他再一禮,“對於這份錯誤,對於這給天庭帶去的困擾,我願做補償。”

“所以,我想捐獻財物,自費給媧皇陛下修築宮殿。”

曦說的很認真。

認真到帝俊差點沒把那條芻狗甩出去,砸到他的臉上。

——你得罪的是我!

是我!

是我!

你給媧皇修個錘子的宮殿!

隻是,帝俊的城府很深。

殺機雖動,卻藏在心中,臉上隻做微笑,“何須如此?這裏麵也有我的不足之處,在耐心上還需要多多打磨,才能更好的帶領人道蒼生前行啊!”

兩個人對視著,一起笑了。

然而,那笑聲讓很多大羅神聖都是毛骨悚然,有站起來拔腿走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