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天大的利益麵前，竟然還能保持清醒。”

黑日天誇讚道。

“唉，哪有什麽清醒不清醒？我隻是遵從心聲而已……人族這裏的水便如此之深，別的地方又會淺了嗎？”

姬寰宇搖頭不止，“我雖然有點小聰明……可若不把局勢看清楚，是絕對不會下水的。”

“很多被淹死的，都是會遊泳的。”

他遵循“穩”之大道，表示要觀望再觀望。

畢竟，這洪荒的博弈有些喪心病狂，一種又一種的套路層出不窮，一個不小心怎麽栽的都稀裏糊塗。

“小兄弟你說的這話，對也不對。”

黑日天摸了摸蒼白胡須，“能被淹死的，是隻會遊泳的。”

“要是不隻會遊泳，還會飛……那最多就是狼狽些嘛！”

“淹不死滴！”

“飛起來的那是鳥……可槍打出頭鳥啊！”姬寰宇眯著眼，“飛的越高，身上的色彩越燦爛，那便越是禍非福！”

“我聽說巫族有一個大巫，喚作羿，擅使弓箭，所發無不中。”

“要是被類似這樣的人物瞅上了，順手來一箭……怕是不好過。”

“所以老哥你別坑我啦……我這小身板，也就是給打打助攻什麽的。”

“太跳的話，我自己都有些虛……再說了，我的專業側重，也不是教化和輿論宣傳嘛！”

“若是為了眼前利益，便更改了行踐的大道，扭曲本心……到頭來怕是得不償失。”

姬寰宇擺擺手。

“唉，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強人所難了。”黑日天歎息，“人各有誌，終不得強求。”

他這樣表態，不過說完之後，嘴裏卻嘀嘀咕咕的。

姬寰宇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好騙，一個個鬼精鬼精……我忽悠了好幾個，卻是一個上鉤的都沒有，更別提吃上回扣、賺點小錢錢了……”

黑日天小聲的感歎。

瞬間而已，姬寰宇的臉就拉得很長。

‘世風日下，人心險惡啊！’

他心底如是感慨，覺得自己又被上了一課。

“唉，小兄弟……”黑日天碎碎念完，恢複了先前的老神在在，“你要是什麽時候改變了主意，可以來聯係老道我，我再把你引薦給管理這些事務的人族領袖。”

“對於這輿論的方麵，能給人族做宣傳的理中客、公共知識者，人族可是來者不拒，表示多多益善。”

“嗬嗬。”

姬寰宇笑而不語。

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直到過去了好一會兒，他才發問，“這人族，好有進攻性。”

“精神、文化、思想……各方各麵的輸出，這是要同化妖族嗎？”

姬寰宇通過之前的交談，梳理核心，敏銳嗅到了暴風雨將至的氣息。

在現在看起來平靜無比的人族表麵下，已經有了暗流在洶湧……似乎有什麽最危險的東西發展，將要一觸即發！

“輿論上的陣地，你不占領，別人就會來占領。”黑日天淡笑，“人族那領袖層的想法，其實也不多複雜。”

“與其被妖族拿捏主動權，把人族的形象給定格成特定的樣子，還不如主動些出擊，從底下去偷家。”

黑日天解釋道，“人族呢，雖然是天庭的媧皇所造，背景不凡，地位特殊……但是在麵對天庭整體上，卻是遠遠不夠資格。”

“天庭，掌握了主動權，還有話語權。”

“想折騰人族，實在是太容易了……比如說舉辦什麽文學藝術之類的活動，然後將獎項頒發隻描寫人族如何落後和不堪的生靈，全然無視人族的積極向上發展麵貌。”

“通過確立所謂的高雅文學，用自身的權威性做擔保，那在廣大的妖族生靈群體眼中，人族的形象便是堪憂。”

“對於這個前景，人族又如何會被動承受？所以依托自身擁有的特殊市場地位，招攬喉舌，自下而上的宣傳進擊，以攻代守，也算是情理之中了。”

“原來是這樣。”姬寰宇頷首，驟然一挑眉，“不過，我有些好奇。”

“人族……何其之艱難！”

“妖族，為何要這麽針對人族呢？”

“多大的仇怨啊！”

“我看這人族新生，都還沒積攢什麽恩怨因果，便遭受到了這樣壓力，心有憐憫。”

“這個嘛……”黑日天攤攤手，“隻聽說是天庭中有天機術算的高人占卜未來，得到啟示，人族或許有推翻如今妖族、爭奪天地主角的可能。”

“也就是這一種族為媧皇親手所造，目前又沒有做過什麽破壞天庭條例的大逆不道事情……不然早就有天兵天將降下，斬盡殺絕了。”

“所以輿論打壓什麽的，很正常啦！”

“倒是這人族，也挺剛烈的……換作是一般情況，臣屬為君王所忌，多半是自汙以存生機，忍耐以待天命。”

“他們卻好，反擊的架勢都拉開了。”

黑日天笑道。

“是啊，很剛烈。”姬寰宇讚道，“不過這樣的人族，我卻挺喜歡。”

“族群初生，最是應該激昂向上，充滿了血性。”

“現在便學會了妥協……當這樣的理念刻入了骨髓，以後還能挺直身軀嗎？”

“忍耐，隻能對講究規則的對手使用……當敵人得寸進尺，便是無用功。”

“還不如以牙還牙、以血換血，震懾十方，殺出一條通天坦途。”

他興致勃勃的說著，給提一些建議。

“我覺得吧，人族要是單純靠精神的對外輸出，那還是不夠的。”

“或許能吹起一陣風潮，可終究是無源之水。”

“對妖族可以有影響，但不能長久。”

“你的意思是？”黑日天反問。

“我的意思是，在思想上的輸出外，還應該配合上一些轉換族籍的法門……”姬寰宇雙手在空中比劃，“思想上的認同，推動身體上的改造。”

“當身體形態趨於同一，能在感受、理解世界的基礎上達成共識，便更能加深思想上的認同。”

“這可以形成一個正向的反饋。”

“當然我知道，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姬寰宇補充，“人族要有足夠鮮明而獨特的優勢，讓其他種族向往……在這方麵，我卻是不清楚人族有沒有這樣特長了。”

“人族的特長……”黑日天搖頭，“在身體上，卻是找不出太多優秀的地方。”

“對比那些頂尖優秀的妖族，什麽龍啊、鳳啊、麒麟啊、金烏啊……差之甚遠。”

“除非變異。”

“不然一般的人族，實在是夠嗆，能欺負一下最普通的妖族，殺雞殺鴨不成問題，懟狼懟虎……嗯，單挑起來有些麻煩。”

“人族真正的強勢長處，在靈魂悟性上……然而這卻是最難參考的。”

“單純的身體變化，難以擁有這樣的優點。”

“除非……”

黑日天話音一頓，跟姬寰宇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笑了，“除非有特殊的修行道統，能夠引導妖族真正在蛻變成人族形態後改造靈魂，擁有這般特殊的悟性潛能！”

“這等若是創造一條通天大道，難度太高了……”姬寰宇搖頭，“非得是在教化領域造詣震古爍今的無上師者親臨，才有這樣的手段吧？”

“而那樣的師道成就者，會那麽賣力氣的站在人族立場嗎？我看挺懸的。”

“這個麽……卻是不一定了。”

黑日天臉上笑容變得神秘起來，“說不定，就會有什麽意外發生呢？”

“是嗎？那就衷心祝福人族能撐到那個時候罷。”姬寰宇輕歎，“我們這一路走來，見了許多場景……人族成為眼下時代最具有發展潛力的龐大交易市場，固然是成就了人族，讓他們日新月異。”

“可是同樣的，在對外交易的過程裏，不可避免被妖族那邊給同化和浸染了不少地方，開始有意識注重財富積累，向妖族那邊的價值觀對齊。”

“別到時候，妖變成了人的形體。”

“人，卻有了妖的心。”

“放心，不至於走到那一步的。”

黑日天慢悠悠的掐指算了算，“三天！”

“再有三天！”

“人族便會迎來一位思想成就上的頂尖成就者。”

“他將在這裏開創流派，為人族的精神發展做定義和框架，指引出光明的未來！”

黑日天斬釘截鐵道。

這讓姬寰宇有些動容。

“三天麽？”

“也好……我的生意什麽的，也不急那一時半會。”

“便等上這三天，看一看道友所推崇的是怎樣人物，能有如此盛讚！”

……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就在這一日，不周此地落下無盡祥瑞異象，天降金蓮，地湧神泉，陰陽交泰，日月同輝。

一頭青牛，背負著一位老人，踏過無窮山河，於此降臨！

當是時，有最飄渺超然的神音響徹此方時空，像是諸天在禱祝，像是萬古在禮敬。

一位天尊……道德天尊！

貫穿了蒼茫星海，一道絢爛無邊的紫氣垂落，讓整個不周山脈都是紫意盎然，有一種至尊至貴的氣象。

這異象，持續了很久很久。

直到青牛背負著道德天尊，降臨到了人族的地界，才稍稍收斂，不再那麽喧囂顯赫。

人族有幾位領袖者，早已經在此地等候。

他們作為地主，迎上了來訪的尊貴賓客，率先行禮，以示尊重。

道德天尊隨後回禮。

兩方見麵，俱是一笑。

允婼率先開口，“天尊能接受人族邀請，駕臨此地舉辦講座，人族上下不勝歡喜……”

“老道亦是歡喜的很……”道德天尊含笑道，“我輩師者，最喜教化蒼生，使萬靈心性通達，與道合真。”

兩邊相談甚歡。

等到簡單的寒暄完後，允婼把手一伸，“裏邊請。”

他當先引路，天尊便隨之進入到人族的核心腹地。

下一刻，震天的禮炮聲響起。

一條寬大無邊的橫幅拉開，上麵寫著對道德天尊來人族講道的熱烈歡迎。

與此同時，一個個的大喇叭重複宣傳，傳遍了整個人族的地界。

那是人族領袖的命令。

讓每一個人族的成員暫且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參加聆聽一次最盛大的講座。

……

人族的領袖動員，讓族人去參加講座。

這是一場有正規組織的活動，非常的正式而有格調，算是給足了道德天尊麵子。

最起碼，他不用像是個路邊的神棍攤子那樣，隨便逮到了誰，就神神秘秘、一副地下接頭的樣子，壓低著嗓音，“小朋友，我看你骨骼驚奇，這裏有一本‘金丹大法’便傳授給你了！”

“從此之後，你就是我道德天尊的門人！”

——這是不存在的。

道德天尊的講座，在人族這裏掛上了號，那人族的領袖層便給他動員族群。

浩大的會場，千萬兆億的石椅擺放，一個個人族成員有序的入場，按照身份證件在指定的位置坐下，手裏頭還拿著或是紙筆，或是玉簡之類的東西。

聽講座，那是要記筆記的！

事後人族的長老們、領袖們，會進行抽查。

誰筆記記的不好？

那就等著接受教育罷！

當然。

除了人族的成員之外。

其他各種族的生靈，也被允許參與到這次的講座之中。

體現著人族的心胸廣大，算是給刷上一層光環。

事實上。

縱然人族預先做好了準備，會場的椅子也差點不夠用。

實在是道德天尊太出名。

他本身便是享譽洪荒的大神通者，是道門的最高精神領袖之一，名傳諸天，流芳萬古。

當聽到人族請了這位天尊來舉辦講座，還不設規矩，允許任何人去傾聽……門檻都要給踏破了！

隻是。

一些想要聽到什麽神功妙法的生靈，他們注定會失望。

因為天尊此行，不講術，不講法。

他要傳授的，是道，是德。

《道德經》！

或許，是《德道經》！

在廣大無邊的會場裏，在萬萬億生靈的仰視目光中，道德天尊微笑，開始了屬於他的表演。

應人族之邀請而來。

並且背後還有一些人情往來。

加上天價的演講費。

這一次，道德天尊是用上了真本事。

一道迷蒙的紫氣，在他的身軀中沉浮，連接著偉大的根源——

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