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炎帝。

黃帝。

媧皇。

三帝一皇。

他們都是人族的頂梁柱,是人族能戰勝萬族、取得天地主角地位的關鍵所在,是成就了千秋萬代不朽功勳的至強者。

然而在今天,在這一刻。

他們卻對彼此揮刀,一副恨不得將對麵捶得頭破血流的樣子。

偏生這一個個,那都有各自的理由,道理非常充分,絕非是惡俗的爭權奪利。

黃帝,是為了人族夢,決定給巫族這人族的軍事力量套上韁繩,防止失控,因此將女媧作為舊時代的標杆進行打倒……雖然無情了些,但這“大義滅親”的行為,是那些會從此中受益的人族沒有資格去批判的。

女媧,卻是覺得她勞苦功高……打完了勝仗,難道不應該取得自己應有的權利嗎?這也是合乎情理,合乎道義的。

炎帝,則是心思最純粹,身正道直,償還恩情,相助主君……忠心耿耿,義薄雲天,這些形容對他再合適不過了。

至於青帝……好吧,這或許是這裏麵唯一一個道理有那麽點欠缺的存在。

不過,他一開始也沒有出手,隻是看戲,問題並不嚴重……也就是話術犀利了點,紮到別人痛腳,讓事態因此擴大化,炎帝主動找上了他。

可是講道理,他作為女媧的兄長……難道連說教幾句的資格都沒有嗎?

長兄如父呐!

認真評價,世人多半是要對之持認可讚同的態度。

畢竟長幼有序。

誰讓女媧在出生的時候不爭氣,成了妹妹?

當初她要就是姐姐,哪還用受這個氣?!

四尊至高至強的大能,眼下卻是各自都有自己的道理,是據理而“力”爭,所有吃瓜的群眾,沒有半點非議的資格。

當然,就算是誰有資格,多半也是不敢的。

太凶了!

太強大了!

“轟!”

巔峰碰撞,粉碎一切有形無形存在,時間空間都被抹滅……等閑大羅闖入他們的戰場中,那便是瞬間軀毀神滅、隻留下一道先天靈光的下場。

甚至,還要失我!

因為,餘波的追溯絞殺,是哪怕連曆史痕跡、因果牽連,都在誅殺的範圍之下。

有死無生!

四位無上大能,舍生忘死的拚殺,壓上了一切去征戰。

刹那即是永恒,永恒又為刹那。

出入有無,超拔時光,一個彈指的時間便仿佛是征戰了無量劫,分出了高下。

“嗡!”

破滅成虛無的奇異地帶中,有混沌誕生,迷霧洶湧,五太更迭,繼而呈現玄黃,開天辟地!

一方諸天萬界,就此而成。

在那所有世界的最中心,時間恍如凝滯,畫麵定格了。

四位大能,此刻幾乎是站成了一條線。

黃帝手執軒轅劍,刺穿了一具軀體,神聖無暇的神血肆意流淌,染紅了這片被開辟出來的諸天萬界。

女媧至高無上,壓製了青帝,手中雙劍交叉,橫在伏羲的脖頸前,威脅滿滿,再進一步,便是血濺長空!

炎帝站在媧皇側後方幾個身位,一隻手執杖前伸,搭在了伏羲琴上,與之糾纏角力,牽扯了青帝戰力,讓女媧能打出渴望的大圓滿勝利結局。

而另一隻手,則是緊緊的抓住一樣東西。

炎帝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

可是,他剛一開口,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卻是一口血先噴了出來,染紅了女媧的戎裝,觸目驚心。

而再看他胸前……

那裏有半截長劍,透體而出!

軒轅劍!

劍尖,閃爍刺目寒光,彰顯它的鋒芒……而它若是再進半寸,便是要紮到女媧身上,給她來個透心涼。

事實上,若不是有炎帝主動擋在前路上,以自身為肉盾,這一劍早已是命中。

那神血染紅宇宙,就不再是炎帝,而是女媧!

“你……”

女媧回首,有些驚愕,有些歎息,有些感動,“何必呢?”

她卻是對整個過程一清二楚。

不止是她,那些能觀戰的大羅都一樣,洞悉前因後果。

——四位大能,兩兩對決,可對手卻並不恒常。

他們爭鬥,會盡可能的配合,爭取最優秀結果。

上一刻,還是青帝大戰炎帝,下一刻,青帝的對手就成了女媧,炎帝被黃帝纏上了。

本來是這樣的。

隻是在某個關鍵時刻,炎帝做了很出人預料的動作。

原本該是女媧大戰伏羲,炎帝大戰黃帝的戰鬥……他突然改變,與女媧二打一,並且牽製青帝主要戰力,創造了機會。

這無疑是忽視了黃帝……而這位帝者捕捉戰機的能力極強,主動出擊,要給女媧紮心一擊,打掉這最重要的對手。

作為主導這一切的炎帝,對此早有估計。

所以,把自己送到了劍鋒上,成了被穿心的那個人,拚盡殘留的力量去阻礙,為女媧對青帝的勝利做了最大的保障。

用自己的失敗,為隊友的勝利做最關鍵助攻。

如此。

女媧如何能不感動?

她太感動了!

感動之餘,也有著疑惑。

這也是許多大羅的疑惑。

炎帝看著女媧,卻是在笑……盡管神血止不住的從嘴角溢出。

“我受了道友太多的恩情,從弱小到強大的路上,就沒有不受到你照顧的時候。”

“可以說,沒有你的資助,就沒有我的今天。”

“所以,我發過誓……隻要道友需要,哪怕是讓我赴湯蹈火、兩肋插劍,我都是甘願。”

“而在剛才,我感受到了你對青帝的迫切勝利欲望。”

“我想了想,還有什麽比這最合適的報恩機會呢?”

“雖然我是要做出犧牲。”

炎帝在笑,笑得很灑脫。

女媧傷感而歎,“你我君臣,何必做到這樣程度呢?”

她有悲,“明明,我沒有要求你這般犧牲啊!”

“這是我自願的……”炎帝咳血,“我這個人,最是認死理。”

“有恩,就一定要報恩。”

“有仇,就一定要報仇。”

“這恩與仇,我都是心裏有數……想不有數都不行啊。”

“畢竟,我是有寫日記的習慣,記錄每一天的點點滴滴,誰對我好,誰對我甩臉色。”

“時不時呢,就把日記翻出來看看,緬懷一下逝去的青春……順帶著也把那些過往的恩仇,在心頭重新流淌一遍。”

“所以,我也清晰的記住了您的恩情。”

“也一定是要找個機會給報了的。”

炎帝的目光飄忽了,“我呢,從本質來說,是不想欠人恩情的……這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有能力,不夠自立自強。”

“因此,恩要報,仇也要報。”

“無恩無仇,自能悠遊天地,方可瀟灑自在。”

炎帝的笑容燦爛,“而我看您,那麽迫切的想要鎮壓青帝……我自然要上。”

“哪能讓您去開口指使我那麽做?豈不是襯托得您像是挾恩圖報的小人了嗎?”

“而我有此一遭……”

“以後再麵對您,卻也能挺直腰板跟您說話了……”

“這是我個人自尊的小小奢望和要求……您不會覺得我是在犯上作亂吧?”

炎帝的聲音逐漸低下去了,越發含糊……像是要走到了生命的盡頭,硬抗黃帝絕殺一劍,重創欲死。

“怎麽會呢?”女媧眼角有點點波光,歎息道,“既然你希望自立自強,想要有尊嚴的活著……我自然是要尊重你的。”

“從此之後,我和你不再是君臣的關係……恩情已結,互不相欠。”

“但是淵源仍存,我們做很要好的朋友如何?”

這世上的人很多。

可是能到托付生死地步的知己,並不多。

女媧對炎帝徹底放心,真心想要接納他。

“嗯……”炎帝微不可聞的低應一聲,“要好的朋友……像是兄弟那樣的好朋友……”

他越發有氣無力,“唉……女媧你要自己保護好自己……從現在開始,我可沒辦法再為你兩肋插刀了……”

“撐住!”

女媧低喝,“別死!”

“我主號就要回來了!”

“到那個時候,你立刻便會得到救治!”

“連這些跳梁小醜,都會被一網打盡!”

說著,她有些想埋怨,‘你要是穩紮穩打一點,拖延時間,等我盤古身回轉,將他們全拍死不好嗎?’

隻是,看著為她犧牲至此的炎帝,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隻能是鼓勵他撐住。

可是,就在此時。

“嗬。”

淡淡笑聲響起,源自一尊帝者。

那是黑帝。

“女媧,你想的挺好。”

“而且說實在的,也挺有實現的可能。”

“隻是啊……”

“為了自保。”

“我不得不出手,為你的美好夢想小小的設置一下障礙了。”

黑帝冷漠地說道,“一招!”

“被你削弱,我戰力受限。”

“我隻剩下了一招,卻也是我準備萬千歲月的後手。”

“很陰險,很缺德。”

“請君評鑒……希望,你能笑得出來。”

他揮了揮衣袖,便有一個被重重束縛的身影,身不由己的被驅動,展開無邊法相,踏在天地間,像是頂天立地的盤古一般!

而後那身影,無比用力的往一處……撞去!

在這過程中,那身影掙紮著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聲,吼碎了萬古長空。

“我……恨啊!”

這一刻,女媧的臉色驟變。

“爾敢!”

她大喝,就要出手攔截。

然而,這既然是黑帝自言準備許久的陰招,哪裏是能輕易擋下的?

更別說,這位人皇的操作,可是一整套的。

“絕地天通!”

他敕令天下,敕令八荒,要讓世道該換,斬破原本無暇的規則。

絕地天通,神人分隔!

女媧暴怒,“你也配!”

“我當然配!”

黑帝淡笑,衣袖微抖,露出一抹玄色光輝,“誰讓我背後掌握著除盤古之外最大的特權呢?”

一邊笑著,他一邊招呼白帝,“你也別藏著掖著了……該攤牌了。”

“不然,底牌都沒出,就讓人給活活壓死……豈不是虧大發了?”

“唉。”

從始至終,除了壓製祝融祖巫之外一直在打醬油的白帝,發出了意味莫名的歎息,“何苦來哉?”

他遙遙對女媧拱手,“道友,不是我特別想針對你……隻是我身上背負了太多,有進無退。”

“背負著那人的希望寄托,總不好什麽都不做的。”

“同樣,我也隻有一招,希望道友你能滿意。”

白帝側身,對著一片虛空微微躬身。

“請……東皇鍾!”

伴著他的動作,漫漫歲月在此刻開始顫栗,洪荒萬靈在惶恐。

“轟!”

無盡的威壓,震撼了大天地。

一口混沌大鍾,從虛無中飛出,向著女媧鎮壓而下!

“嗯!”

女媧柳眉倒豎,“開天斧我都不怕,何況區區混沌鍾?”

劍光一閃,便劈在了這口大鍾上。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沒有如她所預料的那樣,將這口大鍾斬飛。

它雖然慢了下來,但還很有力的繼續鎮壓,在凝滯媧皇的身形。

威力強大的出奇!

白帝對此並不意外。

“妖族四皇,其實真正的、徹底的戰死的,隻有東皇,唯留下一道先天不滅靈光。”白帝幽幽道,“他其實是能活的。”

“不止是能活,還能跳槽之後,在人族中混個頂尖的位置。”

“但是,他沒有那麽做。”

“說來也是有趣。”

“妖族四皇之中,卻是兩對親屬。”

“一對是兄妹,一對是兄弟。”

“而很出奇共同的……”

“那做兄長的,一個個都是太精明。”

白帝輕歎,“他們永遠能找到最合適的機會,不說堂皇正大的手段,就是投機取巧,都能得到遠超他人的收獲。”

“所以,他們永遠不會虧……這家倒了,那家中他們的事業又起來了。”

“卻是最無所謂陣營的——因為到哪都能混得開。”

“而他們的弟弟和妹妹?”

“相比起來,卻很耿直,很執著了。”

白帝微笑,“他們堅守著信約,腳踏實地一步一步經營……作為領袖,或許手段上不完美,但是品行上?”

“他們都做到了最優秀,待人以誠。”

“無數年的時光積累。”

“哪怕他們最後敗亡,可是必然有人會跨越生死去追隨,死心塌地。”

“東皇,便如女媧你一般。”

白帝輕語,“他,也是有著誓死追隨的麾下啊!”

他揮手,撕開了一片虛空。

在那裏,卻是一個宏大的祭壇,有數百的大羅妖神在獻祭!

正是他們,賦予了東皇鍾最驚豔的刹那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