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祖大喝，帝君失手……這都發生在短短時間中。
同樣的，隻是眨眨眼而已……氣氛就變了。
即使跨越了時空，兩邊也保持著驚人的一致性。
在影像中，羅睺與少陽之間相視無言。
在影像之外，一群大神通者衝“老實人”模樣的帝君偷偷看去，也沒有人說話。
氣氛很尷尬，並且在尷尬中有暗流湧動。
直到那塵封的影像時空裏，少陽帝君重新鎮定自若的將墜落酒杯撿起，並且輕描淡寫的說了什麽，才似乎衝淡了尷尬的氣氛，擺平了湧動的暗流。
“不好意思，我手抖了……”帝君似乎在自嘲，似乎在感慨，為自己先前的意外行為辯解，“最近的工作有點忙碌……先天神聖組建最大統禦洪荒機構，我在裏麵日夜操勞，嘔心瀝血，殫盡心智，雙眼都沒有合上過，一天有十二個時辰，我就扭曲時間工作到一千二百個時辰……那麽繁忙的工作，快壓垮了我的身體，我的神經，怕是離進入重症病房的時日不遠了。”
“剛剛再被道友那很有衝擊性的說法一驚嚇……唉，所以就出了點小問題。”
少陽帝君臉上重新掛上了笑容……但這笑容，總讓人感覺有些牽強，有些假。
——許是羅睺的話，給他人留下的先入為主印象。
“嗬。”魔祖隻是淡笑一聲，仿若一切都在不言中。
“道友呐，你什麽時候有了愛嚇唬人的惡劣愛好？”帝君搖頭，“我經受不起呀！”
“雖然呢，我對你將我評定為超世英傑，是很高興的……但是也用不著之前先貶損大批的神聖大能，再順手給我扣上這莫名其妙的事跡嘛！”
帝君唏噓，“什麽坑害領導？什麽接收遺產？什麽洗白上岸？”
“不是那樣的！”
“那都是道友你的手段，當年我淪為你手中的棋子而已。”
少陽歎息著，道出一段往事。
“想當年，有凶獸大劫，洪荒天地正值危難之際，連先天神聖落單了都有可能遭遇不測。”
“大劫時代中，抱團是最正確選擇……也正是因此，最早、最大的團體，以蒼龍和元凰為首的組織，成功在這個時期脫穎而出，並且在鎮壓凶獸劫數過程中取得了先天神聖陣營的實際領袖權。”
“隻可惜啊。”
“這神，有了權，就容易變壞……”
“當嚐到了統治的甜頭後，有些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蒼龍建立的神庭，元凰建立的神殿，都想著一統洪荒……並且，他們還付諸了實踐。”
“靠著本身最多的先天神聖加盟，靠著大量修行人才的奉獻，成功讓修為境界為時代領先，掌握了最終極的戰略力量。”
“然後，神庭與神殿互相掂量，確定短時間無法奈何對方，硬拚結果就是兩敗俱傷，容易被別人撿了便宜……於是決策智者很默契罷手，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散人、小勢力身上。”
“兩個超級霸權，一起瓜分了洪荒……甚至還不是單純的占領和壓榨，而是徹徹底底吞吃下去，消化的幹幹淨淨。”
“劃分地盤上，所有的先天神聖，都被強製邀請出來，同不同意根本由不得你，必須要為組織效力；各個種族的優秀天驕人才，都要上貢，經由組織培訓，進行思想上同化。”
“若是不加入？偷偷摸摸的潛藏？”
帝君輕歎一聲，“不說有大羅天意巡查洪荒，這戰略力量無可抵禦；即使真有誰運氣好，得到了混沌時代殞落魔神先天靈光所化靈寶守護？”
“在證道大羅的時候，必然被阻道打死！”
“那是一個隻有兩超，沒有多強的時代。”
“而兩超的內部，還有各種嚴苛考核，每個元會放出去的證道大羅指標都是固定，要評價是否足夠對組織忠誠，才允許突破晉升。”
“晉升之後，萌新大羅還要被老前輩觀察審視，看翅膀硬了之後會不會就飄了，不知道尊敬前輩了。”
“有這樣心思的……他們最後都死了。”
少陽搖頭，“龍鳳兩大陣營，時常開戰……其實，掌握大權的神聖都清楚，打倒對方是假，清洗內部是真。”
“大家心照不宣的，清除各自勢力中刺頭，不會給任何心懷鬼胎後來者，踩著他們肩頭爬上去的機會。”
“活著的大羅，心懷異誌……那也隻好‘忍痛’、‘含淚’把之變成先天靈寶，乖巧，還聽話。”
“事後，一邊盤算小金庫裏進賬如何，一邊順便做一下複仇宣言，以後要將對麵如何如何，以報隊友戰死的不共戴天之仇……唉！”
一位親身經曆過最真實龍鳳時代的大能，幽幽講述過往，徜徉在回憶中。
曾經那最早一批發家的大神通者，一個個都不簡單。
他們一步領先……就真的沒有後來者什麽事了。
想等著他們兩敗俱傷，撿他們的屍體崛起？
想都不用想！
什麽都給安排好了！
不跟他們同路的，除了彼此外，都給盤弄得死死的！
那個時代，所有的大羅，隻有三個陣營——龍、鳳，還有先天靈寶。
獨立在他們之外的選項？
幾乎不存在。
總要站隊，表明立場。
龍鳳雖然敵對，但是在對付後來者的態度上，卻是完全一致的。
這便是最頂層棋手的布局。
“這是一盤大棋……”少陽突然深深吸了口氣，“隻是呀……”
“有些棋手現實功利到了極致，卻忽視了人心，忽視了理想。”
“他們或許也沒有想到……有的天意呐，他們不是單純為自己利益出發的野心家、刺頭，而是真正背叛了自身立場的理想追求者。”
“我就是其中之一。”
“人人如龍……我當年其實是想喊人人如神的。”
“而魔祖……你也不愧是魔祖，看透了人心。”
他看向羅睺，“當年你為了掌控自己的命運，鋌而走險毀滅洪荒，為了擊潰那兩塊最大的絆腳石，卻是利用了太多的理想者，並且玩弄人心，讓太多人為此而犧牲和付出，去打破那枷鎖——事實上是為毀滅洪荒推波助瀾。”
“我，當年著了你的道。”少陽揉了揉眉心，“許多事情才跟你打配合……蒼龍當年死的那般淒慘徹底，我也是有那麽一點點功勞在其中。”
“祖龍和他的心腹，一直把我的名字記在小本本上……我也是知情的。”
“但……天地良心呐！”
“我那真不是故意的……隻是被忽悠著上了賊船而已。”
“而且我當時也是魔怔了心智，琢磨著如果扳倒鎮壓在眾生頭頂上的大山，洪荒的氛圍會不會變得更自由些？”
“最後，事實證明行不通……關鍵是，龍鳳雖然霸道，但還給口飯吃，你魔祖卻是要連洪荒的鍋都砸了。”
“所以，我接受了策反……這可不是什麽洗白。”
少陽帝君歎氣，“羅睺魔祖，我真沒有你臆想的那麽誇張。”
“什麽算計蒼龍，借他的鍋作我的飯，暗搓搓陰死了他之後，繼承這大老板的大部分龍族財產；並且在與你勾搭壯大後，又再度臨陣跳反，跟冥河一起送你上路，讓你逃都逃不掉，事後還能洗白，平安下場……”
“誰做我的上司和盟友，誰最後就嗝屁歇菜，被迫中場出局……”
“我哪有這麽大的能耐本事？”
“雖然我每次都差不多弄到了最多的好處，最後都成了這片天地頂尖的大能之一……但實質上，全都是機緣巧合！”
“你……猜錯了！”
少陽很鄭重地說道，那表情真的不能再真，讓人看到他的臉，仿佛就徹底明白了他的心，是那樣的鮮紅，那樣的赤誠。
他是一個理想者，可並不是什麽野心家！
羅睺看著他，眉頭皺了起來，一時間有些懷疑起自己來。
——真的是他猜錯了麽？
……
“沒錯的，就是他猜錯了。”
另一邊，少陽帝君在對很多人說道。
“大家稍微想想，就能明白的。”
“若是真的，有真憑實據，那為什麽在之前羅睺魔祖不提，反而是在被女媧道友捶的快死的時候才提？”
少陽道，“就因為是他胡說八道，純粹是莫須有，之前才一字不吭……而到了剛才，要被捶死了，才爆出來……這是指望能拉一個墊背的呢！”
“讓大家對我留有不好的印象，日後出了什麽問題，自然而然成為首要集火目標，死無葬身之地……大家若是真的這麽做，便是順遂了他的心意，為他送上了陪葬品。”
“真的？”
女媧放下了湯鼎，狐疑的看著那影像。
很多大能都是這般，雙眼一眨不眨。
“當然是真的！真的不能再真！”少陽堅守自己的清白，確定自己絕對沒有那麽的壞。
什麽老謀深算、左右橫跳、吃死上家吃下家、最後肥了自己……根本不存在的！
最多最多，他是一個聰明的理想主義者而已！
那些天降橫財，各種遺產繼承，也隻是冥冥中盤古大神的垂青，對他這有理想、有抱負，為了人道蒼生努力發聲的神聖的犒勞罷了！
少陽帝君麵容很誠懇，表情很坦然。
跨越了時空，影像的內外，他都是這般……問心無愧。
“我真的猜錯了？”
曆史歲月中的魔祖沉吟，仔細的看了少陽幾眼，並且順著邏輯去推斷過往……最後他發現，道理還是能說得通的。
這就有那麽一點點尷尬了。
但魔祖嘛！
好歹是聲名顯赫的大Boss人物。
輕易認錯是不可能滴！
錯了，也得堅持堅持，為自己找好台階先。
“哼！”
魔祖冷哼，“諸事已經蓋棺論定，誰知你當初如何想的？”
“但是心態能變，到手的利益卻變不了。”
“你拿著蒼龍的家當，肥了自己，卻是不爭的事實……也不見你原樣奉還回去。”
“要實現理想，空口白牙是不行的，得要有力量。”少陽隻是道，“洪荒的財富分配就那麽點，我又能如何呢？我也很無奈啊。”
“我先向蒼龍借一筆資產經營著，好實現自己的理想。”
“有借無還是麽？”魔祖嗤笑，“這樣來說，你也不過如此！”
“小人行徑，小人行徑！”
魔祖很失望，也很不屑，“我將你與我並列，看來卻是大錯……你大談理想，空說抱負，落到實處的卻沒有多少，靠著機緣來起家……”
“庸才矣！”
“滾吧！”
“不想再看到你。”
羅睺一甩衣袖，什麽酒壺、青梅，都被推得遠遠，仿佛跟少陽坐而論道都是一種對他的侮辱。
少陽微愣，歎息一聲，也沒有再說什麽，收拾一下碗碟酒壺，裝回到籃子裏，然後站起身子，一步一步的就此遠去。
而隨著他遠去，另一邊時空中，影像也虛淡了。
兩尊大能有過交集的這一段曆史……結束。
“不過如此嘛……”
女媧有些失望，有些掃興的道了一句，“我還以為能看到一場大反派的自曝呢。”
“就這個？”
“嗬！”
“無趣！”
她重新拎起了鼎，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隻是，她不在意，卻有人在意。
像是鴻鈞。
他似乎透過了某些表麵，突破第一層，看到了第二層。
……
事實上，有些事情的真相，並不止兩層。
古神大聖，他們知曉了一段影像曆史，滿足了好奇心。
可他們並不知曉，那其實並沒有完結。
在那一段時空中，在少陽帝君離開沒多一會兒。
有一尊朦朧的身影走入。
他看著羅睺，鼓了鼓掌。
“好。”
“你表現得很好。”
他這麽評價道。
之前還一副傲氣，喝了幾杯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羅睺，瞬間就變得冷靜理智，“道友過譽了。”
“沒有過譽，你在這方麵的天賦的確很不錯。”那莫名的來者輕笑，“少陽隻是開了個頭，讓你表演，你都能演的那麽自然流暢，合情合理。”
“看來，關於你出獄的事情，我可以著手安排了。”
羅睺大喜，“多謝……多謝！”
“不用謝我。”那人說道，“這是你應得的。”
“你選擇站隊，並且站對了隊，說對了話，明白了我們的遊戲規則，那自然就有這待遇。”
“日後，你當可在星空有全新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