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風曦不知道該做何表情。

在莫名的推手下,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見到幾個陌生的人……不,這些人裏他有幾個是不陌生的,認識他們的臉,知道他們的名——但也僅僅是風曦知道他們、他們不知道風曦的那種認識。

偏生,他們都用一種很熟撚的語氣來問候。

請問,風曦該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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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曦很清楚,他現在的表情,大抵是一臉懵逼的。

不過沒關係。

那些氣運垂落,覆蓋了身形,能隔絕探查,外人是看不到他臉色神情的。

能見到的,隻有他那高冷淡漠的眼神。

短時間內,還是不用擔憂暴露的——

前提是,他別露了破綻。

所以最後,風曦秉承著少說少錯的道理,點了點頭,用威嚴莊重的聲線應了聲——

“嗯。”

然後,他開始瘋狂思索,辨析局勢。

‘四位大羅,加上我就是五位。’

‘五個大羅,這麽偷偷摸摸的聚首……行跡很可疑啊!’

‘還有他們說的五運……’

風曦不著痕跡的看了他們一眼,透過大羅權能,自然知曉他們所說五運為何。

氣運。

殺運。

末運。

截運。

劫運。

此為五運。

而看這五運名稱,大體便可知曉其個中精義,明白主要闡述的核心思想。

氣運大道,天數第一!

殺運大道,殺生第一!

末運大道,終末第一!

截運大道,截爭第一!

劫運大道,立劫第一!

‘嗯……這裏麵,好像有什麽畫風不對的地方?’

‘氣運好像沒另外四個那麽凶?看名字就知道,氣運之外的運數大道,個個都挺能打,逞凶鬥狠什麽的,甩了氣運四條街啊!’

風曦心底輕歎一聲。

而事實上,這些也就罷了,充其量是旁枝末節。

真正讓他感覺造化弄人、世事離奇的,是這些家夥的臉啊!

除了不能見光的風曦之外,剩下的……

“唉!”

“我們一直神交已久,卻始終沒有機會見麵。”

一位道主開口,他是幾人中風曦唯一感到有些陌生的,“今日,終是會麵,卻是大喜事!”

“是啊是啊!”

其餘幾人都附和,風曦也在隨大流。

“從此之後,我們便可以力往一處使,互幫互助,爭取一個個時代的大機緣……稱尊做祖,何等快哉?”那道主笑道,“不如,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也好讓彼此心中有數?”

“沒錯,正是此理!”

一個聲音讚同,一道亮光閃過,落在風曦的眼底。

啊,那眼熟的反光,那眼熟的麵容,不久前才見到。

對於大羅來說,記性是不用擔憂的。

所以,他立刻就能認出誰是誰。

魔劫之中,主動寂滅鎮魔的接引古佛!

對。

就是這位很古老的神聖。

而今偷偷摸摸聚會的成員。

很奇怪嗎?

風曦再看了看不遠處的兩位,又不奇怪了。

畢竟……

“我就先說說我吧。”

“我是殺運證道……注意,是殺運,不是殺戮。”

那最先提出建議的道主說道,“一字之差,天壤之別……對不對?”

“所以,我跟血海裏的那位冥河魔祖,一點關係都沒有。”

“至於為什麽會與他長的像?甚至是一模一樣?”

“意外!純粹是意外!”

“巧合!純粹是巧合!”

殺運道主笑眯眯,“你們相信吧?”

“相信!我們相信!”

其餘四運的道主一起默契點頭,光頭的神聖還說道,“連腰間那很別致的十二品血蓮都一模一樣,巧合到這種地步……果然,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啊!”

殺運道主聽了,“嘿”了一聲,“臉長的像,那的確是巧合……至於這個血蓮嘛?則是因為我在知道跟冥河魔祖長得很相像之後,特意做的,就為了以後哪天能派上用場,偽裝成那位來嚇唬別人!”

“你們看……這就是個贗品!”

殺運道主把血蓮抄起,用力掰掰扯扯幾下子,像是要把它揉碎,證明真偽。

隻不過……那朵血蓮似乎很不給麵子,花啊、葉啊,掉都沒掉一片。

這片禁地的空氣,頓時變得微妙了起來。

好在關鍵時候,那位光頭大羅一臉認真的審視了血蓮幾眼後,鄭重點頭,“沒錯,這是贗品!”

“我曾經有幸去血海,見過真品。這血蓮雖然仿得跟真的一樣,但在我看來它就是假的!”

“還是道友有眼光……沒錯,它就是假的!”殺運道主欣慰道,“我把這些東西坦白,就是希望幾位朋友以後可千萬要注意,別把殺運做冥河,尤其是重要場合!”

“要是出了問題,大家都很難過。”

“到時候,冥河魔祖兩劍砍下來……嘖,那場麵會很慘烈的。”

殺運道主鄭重叮囑。

“沒問題!”

包括風曦在內的幾位道主都頷首,表示絕不會犯下這種錯誤。

“殺運道友既然介紹了自己,那我也說說我吧……我是截運成道。”

“不過你們要相信我……截運的截,跟靈寶天尊截教的那個截,絕對沒有一丁點關係!”

神似靈寶天尊的截運道主開口,“我會以此定下大道的名稱,隻不過是因為我對那位天尊的精神誌向很崇拜,立誌要學習他的高尚品德,為眾生爭一線生機。”

“但其實呢,我跟靈寶天尊,一點都不熟。”

“大家……可以理解吧?”

截運道主環視左右。

“理解!絕對理解!”殺運道主深以為然。

“個人誌向嘛……我也是理解的!”光頭神聖點頭,“畢竟,我跟道友情況類似啊!”

“我劫運,也是因為曾經受過佛門的理念影響,‘成、住、壞、空’四劫的道理讓我非常受觸動,最終才創出劫運大道。”

“且,我覺得那位接引古佛心靈崇高偉岸,為了見賢思齊……所以我刻意修改了自己的容貌,向他貼近。”

“就連大道名稱,讀快了都跟接引相似……這些,全部都是為了多從冥冥中受到他的影響,改造提升自我!”

劫運道主說罷,跟截運道主對視,兩人一起默契的笑了。

風曦注視著這一切的發生,欲言又止。

說實話。

他們說的那些話,他是一個字都不想相信的。

‘一個個的……真是太優秀了!’

‘講那些話的時候,臉一點都不紅……讓我感到自慚形穢!’

風曦覺得,自己那顆幼小、純潔、善良的心靈,在今天被一盆渾濁的水給洗禮了。

長得跟冥河魔祖很相像的殺運道主。

勵誌學習那位靈寶天尊的截運道主。

自發改造貼近接引古佛的劫運道主。

看……多有趣的自我介紹啊!

‘這就是大神通者的世界嗎?’

‘愛了愛了!’

風曦看向最後一位道主。

由排除法可以得出。

這是末運道主。

不過,風曦還是很有幾分好奇。

別的道主就算了,他這個臨時上崗的氣運道主也不說,這個末運道主……他要怎麽圓?

事實上。

乍一見到末運道主的時候,風曦都被嚇了一大跳。

“我是末運!”

“雖然看起來很像羅睺魔祖……但你們一定明白的,我不可能是他。”

“畢竟大家都知道的!”

末運道主神色隱約間有幾分無奈,“羅睺魔祖因為滅世緣由,被最古老的一批古神大聖不惜代價,給封印先天不滅靈光在魔域。”

“甚至為此還犧牲巨大,付出一部分利益,做通了諸位魔主的思想工作,讓他們就地轉職成為獄卒,讓這位魔祖最好永遠別出來。”

“除非,有至少四位天魔主串通,沆瀣一氣,互相勾連,還得瞞過巡守監視魔域出入的冥河魔祖,才有可能讓那毀滅魔祖出逃小部分力量。”

“而且,世人皆知。”

“羅睺魔祖最是一根筋,很硬氣,死也不悔改,執著滅世不放棄,拒不接受諸神招安……這最後一種可能也被堵死了。”

末運道主歎息,“所以你們大可放心,此地隻有末運,沒有羅睺。”

“至於為什麽,我會長的與那位魔祖相像?甚至連大道氣息都快一般無二?”

“這就涉及到一個很大很大的布局了,你們且聽我細細道來……”

……

末運道主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

大體上來說,就是一些很有遠見的古神大聖在策劃,特意培養一個心性善良、熱愛洪荒的傑出人才,修行魔祖的毀滅之道,並且幫助他抵禦了這個過程中,被毀滅魔祖感染成化身的危險。

這大費周章的,為的是什麽?

據末運道主所說,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抵達某個限度後,在諸神幫助下,合力篡奪毀滅魔祖的道果成就,顛倒因果,廢掉這集合了三千混沌魔神精粹誕生的終極毀滅洪荒魔神!

將毀滅洪荒的時間、方式,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既廢掉了混沌陣營的一員幹將,還為洪荒宇宙增添了一員大將!

就算最後,無法幫助洪荒渡過無量量劫,可決定滅世的魔祖就站在諸神身邊,那大羅天意們不就有了足夠的準備時間去轉移資……不,是攜帶眾生取巧偷渡過毀滅大劫!

“所以,我才會長得跟羅睺魔祖那麽像。”

“就連大道精義,都相差無幾。”

“全是準備著有那一天,我能在諸神的幫助下,欺騙魔祖的本性靈光,將一位蓋世巨頭的過往,給煉成我的化身。”

“隻是這裏麵,風險也很大……要是諸多古神大聖掌控不好,我就等於是把自己搭進去了,成了羅睺的化身,讓這位蓋世魔祖複活。”

“唉!”

末運道主長長的歎氣,情感很複雜的樣子。

“不要唉聲歎息了……”殺運道主寬慰他一聲,“你要對古神大聖們抱有信心,還要對盤古大神抱有信心。”

“別說羅睺魔祖能不能出來。”

“就算他複活了,歸來了,甚至出獄了!”

“當初能把他弄死一次,就能弄死他第二次!”

殺運道主意味深長的說著,“我想這個道理,當年羅睺魔祖不明白,現在也應該明白了。”

“滅世?”

“沒有前途的!”

“隻有接受招安,跟著組織走,聽高層指揮,不要對上級有抱怨、有異心,才能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一旦升出不該有的心思,比如說打壓後進、想要實現個人獨裁……那必然會遭到古神大聖們聯合一致的打擊!”

“是啊!”末運道主連連感慨,“道友所言甚是!”

兩位道主說了不少,風曦聽的都很清楚。

這一番話,他覺得有兩層意思。

字麵意思。

腦洞大開、想到另一個匪夷所思的可能後,還是字麵意思。

不過,他總覺得……好像還有第三層意思?

很可惜,風曦隻是直覺感到很不對勁,卻沒有一點信息幫助解讀。

他因此沉默了片刻。

直到,風曦察覺四位道主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等待他的發言,才不得不退出了大膽猜測、小心印證的狀態。

清了清嗓子,他準備說話。

可是這一刻,風曦愣住了。

他該說他是誰?

誰能告訴他?

看其他幾位道主,盡管偽裝的很不走心。

但是好歹還用了點心,去碰瓷一個天地聞名的大能。

道理上,竟然還能說得通。

隻不過究竟是大道碰瓷大能,還是大能碰瓷大道?就不好說了。

但是風曦呢?

‘氣運大道該碰瓷誰?’

‘這種全宇宙流通、價值巨大、連洪荒天地本源都承認的東西……我覺得碰瓷盤古都不成問題。’

‘但是……我說我是盤古?’

‘這怕不是要成為本紀元中的最大笑話誒!’

風曦用他那高冷淡漠的眼神,配合水波般垂泄的氣運,將自己變幻萬千的神色表情給遮掩住,勉強拖延了一會兒。

但,逃避是不能徹底解決問題。

終究要勇敢麵對。

‘除非能有絕對的實力,讓所有知情人閉嘴,否則要掩飾一個謊言,就要創造千千萬萬個謊言,直到最後穿幫,徹底信用破產……算了,我照實說罷。’

風曦心底輕歎,最終選擇了誠實。

他本就是一個赤誠君子。

“我誰都不是,誰也都不是我,隻有氣運,唯有氣運。”

風曦用一種很冷漠的語氣說道。

隻是,那四位道主聽了,卻一個個麵露恍然,“我們明白!明白!”

“不小心觸碰了道友的痛處,這是我們的不對……”

風曦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