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想象一下。”

“在主要利益都被瓜分殆盡、就剩下一點殘羹剩飯的時代。”

“一個新人,硬是於這樣的背景下崛起,並且走到巔峰……會簡單嗎?”

後土祖巫眸光閃爍。

“眼光、智慧、能力,缺一不可。”

“有了這些,才能勉強抵消別人對他的先發優勢,為自己爭取到同等發育速度的機會。”

“但也僅僅是‘爭取’而已。”

“別人先手建立的遊戲規則還在,就能永遠壓你一頭……而且,拿大頭的坑位就那些。”

“想真正突破天花板?”

“太難了!”

“必須在眼光、智慧、能力之外,還要具備一個‘城府’!”

祖巫歎息。

“城府?”風曦眨巴著眼睛,有些迷惑。

“對,就是城府。”後土笑了笑,“很深的城府,很可怕的耐心,千萬年、上億年的等待,就為了刹那出現的機會。”

“站在天地巔峰的棋手,一樣會失誤……畢竟有的時候,不是他們想失誤,而是局勢所迫,被失誤。”

“這個時候,作為這棋手的心腹重臣,徹底完整的接手了上司財產地位,繼續維持經營……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嗎?”

風曦聽得目瞪口呆。

後土雖隻有三言兩語,但信息量太大了!

接管大老板的財產地位……說來簡單,可真要實際操作起來?

太難了!

首先,得混進人家的產業之中。

然後,讓上級器重,將一應大事交托——最起碼也是決策的時候傾聽意見。

這不是單純的佞臣、拍馬屁就行的。

還要非常有能力。

——沒能力,大老板為什麽要將重任交給你?

得具備洞悉天地一應大勢走向的本事,可以帶領公司做大做強!

到了這一步,就算完了嗎?

還不夠。

考驗城府的時候到了。

如何化解“自己太優秀,從而被上司忌憚”的問題?

因為功高震主,而被打壓的例子,可是數不勝數。

除了以上的內部博弈,還要考慮外在。

畢竟,當一個龐大勢力陷入了群龍無首狀態,外麵那些同層次的獵食者,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們一定會出動,搶占“市場份額”,主動被動的拆解瓜分失去了靈魂的勢力。

這時,就該輪到平日裏城府心機積攢的底蘊發揮作用——

對內部團結人心,用比曾經領袖還要超卓的人望,調度統合,穩定住局麵。

對外部運籌帷幄,洞察大老板與其他同層次棋手之間的關係,明晰彼此的利益矛盾,該對誰拉攏,該對誰妥協,該對誰抗爭……憑借對大局脈絡的深刻理解,合縱連橫,轉嫁矛盾,迫使想要分食整個勢力的獵手在考慮整體的長遠大勢之後,做出適當讓步。

經過一係列的步驟……

好了。

下屬就可以合情合理的謀朝篡位,將曾經的參謀身份,變更為領袖身份,借殼上市,占據原本的坑位!

從慘烈的競爭中,一躍掙脫桎梏,再非原本在泥潭裏掙紮的狀態。

成為棋手,而不是延續棋子的命運。

……

“少陽此神,心有山川之險,胸有城府之深。”

後土祖巫神情嚴肅,很直白的表示對少陽帝君的忌憚。

“龍鳳時代,龍祖器重過他……但是最後,龍祖殞落在了羅睺手裏,這一位卻全身而退。”

“並且,事後以‘人人如龍’口號發起人、龍族集團壯大者的身份,幾乎無損接收了全部的龍祖遺產,包括人脈、資源、勢力……從此,一躍登天,站在了諸神巔峰!”

“一身實力,可以論道祖巫,征戰妖皇,橫行洪荒,鮮有敵者!”

“甚至我懷疑,當年龍祖的死亡……與這位脫不了幹係。”

後土道。

風曦臉上露出詫異神情,“大人……這是真的嗎?”

“不好確定……因為很難找到證據。”後土搖頭,“但從事後他的個人收益分析,他的嫌疑太大了。”

祖巫不講證據,隻事後算賬,看看誰賺的多。

誰賺的多,誰就有嫌疑。

“不管怎麽說,一個不忠貞的帽子,是可以給扣過去的——作為祖龍嫡係,在穩定住龍族局勢後,卻沒有將遺產轉讓給龍祖的指定繼承人!”

作為領導,後土對於這樣的行為,持最敵視的看法。

——區區打工仔,竟然不感恩戴德曾經上司的器重,篡取老板資產,另起灶爐?

如此冷酷!如此無情!

太可恨了!

後土強力的批判著。

而作為聆聽者,風曦的心中卻升起了一點別樣的情緒心思。

是讚歎?

還是敬佩?

很複雜。

‘雖然照後土祖巫所說,少陽帝君很有必要進行批判……可是?’

‘這樣一來,他卻是實實在在的代表了一種不屈從於現實的精神……是草根逆襲的偉大勝利!’

能以草根的身份逆襲,殺穿了所有天花板,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強勢登頂……

多麽勵誌的故事!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大丈夫當如是也!

風曦心中有熱血在沸騰,直想為之喝一聲彩。

畢竟。

他眼下所處的時代,與少陽帝君麵對的情況,何等相似?

都是有前人占滿了坑位,分完了利益,製定遊戲規則,操控時代大勢,將油水都分得差不多……底下人哪有出頭的餘地?

看看不久前發生過的事情罷!

一位沒有拜山頭、無證突破的大羅,是怎麽被做成了先天靈寶?

而少陽帝君,他的事跡就仿佛是在親身示範“逆襲的正確方式”……雖然難度係數高了些。

‘這麽看的話……諸般小道消息中,被黑得慘烈的準提,其實在某些方麵也有可取之處。’

‘即使考慮諸多版本,他都被說成不擇手段,撒潑打滾……可是,人家成功了!’

‘從一窮二白的屌絲草根身份,混成跟盤古嫡傳同樣的席位,同樣的成就……誰有資格笑話呢?’

‘絕大多數人雲亦雲笑話的,不過就是嘴炮而已……他們自己都做不到麵對利益寵辱不驚,恨不得天高三尺搜刮好東西,一件先天至寶砸在他們麵前,估計腿比誰都軟,喊爸爸喊的比誰都親切。’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否則,縱使說的天花亂墜,也會被慘烈現實教做人。’

風曦念頭轉動,思緒清明。

將一切迷離表象給撕破,真實的本質不過爾爾。

少陽帝君的所作所為,也並非不能理解——畢竟,人家沒有標榜過自己道德楷模的形象,跟風曦對話時流露出來的也是徹徹底底的“投機派”嘴臉。

更形象些的形容,這就是——

梟雄!

……

對於少陽帝君,在簡單的了解其過往之後,風曦是很敬佩其能力手腕。

當然。

在後土麵前,他是不能這麽表態的。

否則,後土祖巫心底就要開始嘀咕了。

——這小家夥,是想幹什麽?

——讓我看看他的後腦勺,是不是反骨特別突出?

——不然,為什麽會說那樣‘立場不正確’的話?

——什麽‘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是不是對我英明神武大後土有意見?認為咱倆該真正平等,不想接受我的統治和領導?不想被我壓榨智力和勞動力?

除非風曦活得不耐煩,並且希望將來往十八層地獄走一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遭遇。

否則,他是不會這麽做的。

所以眼下的風曦,頭頂迷你後土光輝閃耀,語氣慷慨激昂,跟後土祖巫站在同樣立場上,對少陽進行正義批判,道德職責。

並且,他還表示。

“既然少陽帝君,如此的不可信……那要不,我們跟他的合作計劃取消?”

風曦試探提問。

“那倒不用。”後土祖巫搖頭,“我們之所以會合作,為的是什麽?是利益!”

“是大局!”

“除此之外,合作對象的道德品質,並不重要。”

“畢竟,就連絕對的忠誠在無與倫比的利益麵前都不存在,何必要求合作方的道德素養?”後土哂笑一聲,“而且說到底。”

“我要落實‘輪回戰略’……初始本心,難道就是好的?”

“自然不是。”

“全都是為了加大巫族的牌麵,切割妖族上下層關係……就實質而言,是為了這天地間的戰火燃燒的更瘋狂。”

“我自己,也不是什麽完美高尚的神聖啊。”

後土長歎一聲。

風曦聽了,微微低下頭,“雖然大人做的決策有些黑暗,但是在我們的心中,卻永遠是光明的,是偉大的,是一位……英雄!”

“我之英雄,彼之仇寇……區區立場問題,大人無需憂慮。”

“倒是讓你這小家夥安慰起我來了。”後土失笑,“這點,你大可放心。”

“我坐看紅塵興衰,天地演變,千萬億年光陰流淌……見過的事情太多了,不會那麽輕易鑽牛角尖。”

“隻不過是有些感慨罷了……但絕不會動搖我的決心,改變我的初衷。”

後土的眸光偏移,透過虛空,跨越了無盡遙遠的時間空間,在凝望什麽。

“我想要得到的東西,絕對要得到。”

“我要做成的偉業,也注定要做成。”

“沒有誰,可以阻擋我……”

後土一字一頓,充斥著一種讓風曦動容的堅定信念。

“所以,和少陽帝君合作、策劃‘仙族戰略’、提高顛覆妖族勝算的事情,該做還是要做。”

“當然,考慮風險,該有的製衡必不可少。”後土看著風曦,“稍後,你代表我的意誌,作為我的使者,去拜訪求見昆侖山中的一位大能。”

“請大人示下。”風曦恭謹道。

“金母……你去拜訪她。”後土淡笑,“少陽不是要逐步打造仙族共識?先從一個個具體的領域做起?”

“那麽,金母這位女性的大能,以保護眾生億族雌性人身安全、尊嚴、利益的角度出發,成立一個女仙盟,入股仙族……不是挺合適的嗎?”

“天地分陰陽,眾生分雌雄——這是通常情況下的定理。”

“遵循它,執行它……為仙族中插入一根釘子,在壯大仙族的同時分攤少陽的權威,從一元獨裁成為雙極並立。”

“這,會成為最合適的製衡。”

後土目光閃爍。

她並不是無牌可打。

“大人英明神武,此計甚好!”風曦吹捧了一句,旋即眉頭皺起,“可是金母……她會同意嗎?”

“你放心。”後土意味深長道,“洪荒的男神們,整天琢磨著怎麽鬥個你死我活,這個稱王,那個稱霸。”

“女神麽……可沒有那麽殘酷,彼此間都是很親密的。”

“呃……這麽說來,大人您可以直接跟金母商議啊?何必要多轉我這一手?”風曦眨眨眼。

“你的出使,就是一個借口而已,擺在明麵上裝飾用的。”後土瞥了他一眼。

風曦嘴角抽搐。

好吧。

他就是個工具人沒錯了。

……

“少陽的仙族戰略,你們怎麽看?”

輝煌浩大的妖皇殿中,四尊至神至聖的強者在商議。

——妖族的決策層,戰略規劃團隊!

羲皇、白澤、帝俊、太一。

三位妖皇,一位妖帥。

沒有媧皇。

也不知道是對其規劃決策能力的不信任呢?

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總之,這一場重要會議,在沒有通知她的情況下召開。

並且,深刻秉持著會議定律。

——人多的會議不重要,重要的會議人不多。

羲皇、白澤,將少陽帝君尋求合作、坑殺巫族的仙族戰略帶回去,進行最後的審核。

參與會議的人員,都很值得信任。

雖然……

羲皇跟青帝不清不楚。

帝俊跟帝嚳曖昧不明。

白澤書寫《白澤精怪圖》什麽的,可能是栽贓陷害。

太一跟人族祭祀文化的東皇太一,完全是巧合的神名相像。

但是,還沒有發生的事情,不能作為證據嘛!

他們還是妖族的英明領袖!

跳槽什麽的……不存在!

有一個算一個,都為了打倒巫族、實現妖族霸權而努力奮鬥!

“仙族戰略,看起來沒問題。”

帝俊仔細審核,片刻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但是,將希望全壓在上麵,有些不妥當。”

“對巫族戰略欺騙、引誘祖巫進入伏擊圈、將之斬盡殺絕……整個過程不能有一絲破綻,被對麵的暗子發現,否則必然前功盡棄。”

“要求太高了。”

帝俊評價。

“我們可以采用,但不可過度倚重,將所有勝利希望都放在上麵。”

“我們還需要有另一套計劃,一套不怕見光,不怕暴露的大戰略。”

“這樣的戰略……”白澤皺眉,“不好設計啊。”

“是不好設計。”帝俊點點頭,“不過……”

“了解過巫族的輪回戰略,還有少陽的仙族戰略。”

“我心底隱隱有了些明悟。”

這位妖族的最高天帝說著,“如今的巫族,根源何在?”

“在人族!”

“雖然,眼下的巫族,完美無缺,從血脈肉體,再到精神內核,都是最優秀的,近乎是無懈可擊。”

“但是……他們還有脆弱的根!”

“你是說……人族?”羲皇若有所思。

“不錯。”帝俊道,“就是人族。”

“殺戮人族,並沒有用。”羲皇道,“你能殺,人家就能造。”

“我並沒有指望,殺戮能有作用……我隻是想借這其中發生上演的種種,動搖巫族的心。最能傷人的,永遠不是敵人的刀槍,而是身後所守護人的質疑。”帝俊眸光清澈。

“這個戰略,我稱之為——”

“屠巫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