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梟搖公(1)

我是魔。

魔,結萬世陰暗穢氣所生,生來便是與善良無關的。

在這世上活得久了,便知道世間萬物此消彼長,相生相克。

就像魔族和神,對立了這麽多年,各有勝負,雖然誰也不可能滅了對方,但是神依然手握天道眾生,是這五行三界的主導。

每次魔族和天庭對峙,導致天道失守,凡間的人們也就跟著打得不可開交。

可是,這次不一樣。

這次三界動蕩和往常不同,這次的動蕩出現在天神曆劫的空隙中。

沒有人再去守著什麽天道了,因為這群成天隻會把無量渡人掛在嘴邊的虛偽之徒,有點本事的都去人間曆劫了,天尊知道他自己獨木難支,也跟著下界了。

所以這百年以來,京都反複易手,帝王沒有了天神的庇佑,也漸漸的開始亂了人倫綱常。

可人還是太天真了,他們太弱小,卻還占著三界眾生中最龐大的數量,也許就是因為人如此強大的繁殖力才有了他們百靈之長的地位。

可他們終將活不了多久,短短不過百年,和我這種活了千百年的魔物不可同日而語。

所以我決定率領族眾控製住帝王,借王候之手左右人族的未來。隻要能贏得這個數量最龐大的種族,魔取代天神成為正統指日可待。

即便是沒有了那群天神的阻礙,控製人族的路依然很不好走。可畢竟魔族數量太少,無法真正的統治整個人族,所以我派手下炎魔去看管皇帝,自己帶著一幹同族去人間網羅勢力。

沒想到事情就這樣出了變故,炎魔出手狠厲,製造了一場兵變,又替皇帝平定了叛亂,一場戲便迅速奪取了帝王的信任,之後便開始忤逆我。

漸漸地,炎魔拉攏朝廷勢力,在朝堂中占盡上風。幾次三番我都在想,幹脆帶人殺進皇宮,改朝換代免得如此麻煩。

可細細想來此法不妥。天神曆劫十有八九輪回在了人族,若大殺四方導致眾天神曆劫期滿,眾神歸位,那時可正是我和炎魔殺個你死我活之際,天庭製住魔族便可不費吹灰之力。

再者說,人的感情極為複雜,我要的是一群支持者,而非一群奴隸。奴隸麵對天庭討伐會揭竿而起,而支持者才會真正的和魔族站在一起對抗天庭。

然而這個想法顯然和炎魔的不同,她認為隻有嚴刑立法才能真正的讓眾生臣服,反抗,就該打到他們不敢反抗。

我也曾麵對族人同樣的質問,有些族人覺得我婦人之仁,選擇追隨炎魔,可我卻從未質疑過自己的想法。炎魔才是錯的,錯的離譜。

我手下的族人越來越少,就在這時,我在凡間結識了一個人,這人很是奇怪,他自稱趙太賓,也有人叫他東岩子,還有些官場上的人叫他趙蕤。

此人極為聰慧,言語談吐之中和我的想法常常不謀而合,世人敬重他的才學,朝廷也多次征召,他卻避而不見一家人住一間破舊的小茅草屋,埋頭苦修帝王之術。

我幾次三番的以為,他是想當皇帝,可當我試探幾次之後我才發現,他真的隻是想學而已,至於能不能用得上,他並不在乎。

難得遇見一個良才,我不願放棄,經常找他去喝酒。

漸漸熟識之後我發現此人並非那麽簡單,他有能力將前人的想法收歸己用,世人所稱得儒家、道家、法家、兵家、雜家、陰陽家他無不精通。

我們很快成為了朋友,他的博學和思考問題的高度,讓我心生敬佩。即便他真的無法效力於我,我也不願他死,因為每次來找他喝酒談天,我都有種睥睨天下運籌帷幄的豪邁。

他為人正直,從不見對外物有什麽執著,曾經玄宗皇帝下令征召,我見他當真是喜愛隱居的生活,便放他歸山,替他擋去了抗旨不尊之罪。

自那以後,他的話也漸漸多了起來,有時還會主動來找我喝酒。直到那天,我和他講了我的處境,我的想法,他卻顯得並沒有那麽意外。

我對他向來直言不諱,問他為何不奇怪。

他卻笑著對我說,你有治世之才,雖然是魔,你卻比皇帝更適合當皇帝。比起這個你得想法便不顯得奇怪了。

我嘲弄的笑了一聲,可我現在這般處境用不了多久便要受製於炎魔了。

他笑了笑,喝了口酒說不會,即便真的短暫壓製了一段時間,也會很快消亡。

我有些聽不懂,皺眉看著他。

他拿著酒杯問我可知道許久之前,有一個皇帝叫嬴政。

可我活了那麽久,皇帝見了上百個,我怎麽知道每個人的名字?

他說,嬴政暴戾,二世而亡。新語有雲:秦始皇設刑法,為車裂之誅,築城域以備胡、越。事愈煩,下愈亂。法愈眾,奸愈縱。秦非不欲治也,然失之者,舉措太眾、刑法太極故也。

我當時聽得雲裏霧裏,皺起眉頭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以為我是在質疑他的回答,笑著解釋道,末世之法,高為量而罪不及,重為任而刑不罰,危為難而誅不敢。人困於三責,即施智以詐上,雖峻法嚴刑,不能禁其奸也。這可是文子說的。

我笑了,告訴他我雖然活了許久,可人世間的書,我甚少翻閱,不知先生講的是什麽道理。

他笑著耐心解釋,話語中沒有絲毫的鄙夷,就如同往常閑聊一般。

他說,剛剛說的這位嬴政,世人稱之為秦始皇,他設立非常嚴酷的刑法,百姓獲罪被車裂的懲罰,修築長城用來防備胡人、越人,事情越繁雜,下麵百姓就更加混亂。

法律越多,壞人就越放縱。秦國不是不想治理好,但國家滅亡,卻是因為所實施的舉措涉及的人太多,刑法太嚴酷的原因。

我立刻回想起了炎魔的所作所為,告訴趙蕤,書上的東西並非是真的,事實是隻有嚴刑峻法才能被同族人接受。

他笑了笑輕輕嗔怪了我一句,原來我的話你一點也沒有聽懂,其實人寫的書也很不錯的,你有那麽多的時間,多看看吧。

一時間,我覺得被一個活不過幾十年的小輩訓斥了一頓。正打算起身走人,他卻笑著拽住我說,再和我聊聊罷。

我黑著臉坐下,等著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