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2)

杜均搖搖頭:“升官談不上,不過邱院長讓我幫著斟酌挑選一下新中心醫護人員的人選,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看看你願不願意過去。”

“當然願意!”葉知我欣喜地說道,“不過這種好事能有我的份嗎!”

杜均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所以我才讓你和歐陽陽一起寫的那篇論文。”

葉知我揚起眉:“你早就聽到風聲了?怪不得給我們那個選題,我還以為你是考慮到歐陽家裏有好幾個心血管病專家的原因呢!”

“歐陽家不僅有心血管病專家,還有治療心血管病的專利配方,在業內還有很過硬的後台,所以這回心血管中心她是一定會去的,你和她在這個時候拿出一篇質量上乘的論文來,叫歐陽家找幾個權威審閱表揚一下,我再把你選進去,就誰也不會提反對意見了。”

葉知我停下腳步:“老杜……”

杜均朝她眨眨眼:“怎麽樣,感動了吧!”

“老杜,你替我想得這麽周到……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你對我一直……一直這麽關心……”

眼鏡鏡片後麵杜均的雙眼裏滿是笑意:“誰叫你是我學妹呢?誰叫是我從火車站把你接回學校的?誰叫我當年一時失察就當了你們班的輔導員呢?都關心這麽多年了,現在想戒也戒不了了,怎麽辦!”

“老杜!”葉知我眼睛有點濕,杜均大大咧咧往她肩膀上拍了兩下:“抓緊時間,把我給你們的修改意見好好看看,時間不多了,這個星期論文一定要搞定!”

葉知我點頭,握了握拳:“保證完成任務!”

杜均笑意加深,握在她肩膀上的手掌猶豫著,繼續抬高,親昵地在葉知我頭頂上揉了揉,象個寵溺的大哥哥一樣笑道:“快進去吧!”

拗不過喬敏行的堅持,費文傑把她抱上輪椅,推到病房的陽台上。她懶洋洋地曬著太陽,看著下頭的景色,虛弱地笑了起來:“看,葉醫生的男朋友,我上次跟你提起過的,兩個人在一起還真甜蜜!”

費文傑眉梢一抬,向樓下看去,整潔的道路兩邊栽著香樟樹,兩個身穿白大褂的人正在相視而笑,那們姓杜的主任先是拍拍葉知我的肩膀,又撫了撫她的頭頂,無論如何這不是同事之間會做出來的親昵動作。

他轉過臉對著喬敏行笑笑:“好了,你跟我說說這次犯病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兒的怎麽又不肯吃藥,嗯?”

喬敏行心虛地低下頭,兩隻手捏著病號服的衣角:“也沒,沒什麽回事……”

費文傑並不出聲催促,隻是雙手抱在胸前,一邊等待著喬敏行的回答,一邊看著樓下那兩個人揮手作別後,葉知我走進了病房大樓。

喬敏行沒有堅持太久,她泄氣地咬咬嘴唇:“好吧好吧,我說就是了,我是因為……因為……因為聽見哥和老爸說的話,氣的……”

“為什麽要氣?”費文傑好笑地坐在她身邊的椅子裏。

喬敏行不滿地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哥,我聽見他們議論什麽你提出的高爐拆遷方案,然後老爸說專家都論證過了不可行,可哥非堅持說可行,你看他這不是明擺著要針對你嗎,連專家都說不行他還非說行!”

費文傑笑著搖搖頭:“你個小糊塗蛋,你聽都沒聽清楚就說你哥針對我!其實他這次是站在我一邊的。”

“怎麽會!你的意見不就是專家的意見嘛,專家肯定是說你對,說我哥錯了,他才會拚命說你壞話!”

費文傑握住喬敏行的手:“我提出來的拆遷方案在論證會上沒有通過,不過我始終堅信自己是對的,你哥哥這次是真的在幫我說話,他沒有針對我,他是在幫我。”

喬敏行眨眨眼睛:“真的啊?那我……那我還和哥吵了一架……”

費文傑笑道:“沒事,我幫你去跟他解釋解釋。”

“他才不會聽你解釋!”喬敏行無奈地歎口氣,“我哥的狗熊脾氣我最清楚,他那個人從小到大都是油鹽不進,強的要死,誰說的話他也不聽,就知道認死理。”

“你哥也沒有這麽慘吧,我看他挺好的。”費文傑無所謂地笑著,把搭在喬敏行腿的薄毯向上拉一拉,“我可得說句公道話,大多數時候是你在蠻不講理,我要是有你這種妹妹恐怕早就氣死半條命了。”

喬敏行笑著拍他一下:“連你也幫著他說話,什麽時候跟他一邊兒啦!”

費文傑愛憐地撫摸著喬敏行瘦削的手背:“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了,我知道你是為了維護我,不過這種方式不對,而且現在公司裏的事情很多,你哥哥的壓力很大,不要再因為這種事情給他添亂,記住了沒有!”

“他壓力大,他壓力大你的壓力就不大麽?”喬敏行哼哼唧唧,“好了,我記住了,回頭我就跟哥道歉請罪,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費文傑抬腕看看時間,“我得回公司一趟了,關於那個論證結果,我還得去盡最大努力爭取一下,晚上再過來陪你。”

喬敏行點頭:“你快去吧,我在這兒挺好的。”

葉知我走進病房大樓以後坐電梯到了喬敏行病房的樓層,在門口站了十幾秒鍾,還是沒有推門進去,而是回到電梯口附近的醫生值班室,和這裏的同事們打打招呼,詢問一下昨天晚上喬敏行送進醫院來以後的治療方案,不想這麽快就進房間去繼續尷尬地獨坐著。

從值班室可以看見電梯口,葉知我沒想到費文傑這麽快就會離開,在看到他的身影時她條件反射般地縮進了值班室裏。能不打照麵就不打照麵吧,省得她難過,他也別扭。

躲了五分鍾,估摸著他的車已經開到離醫院一站地以外了,葉知我這才拿著自己的東西走出值班室。走過一段走廊,拐過通往病房門口的彎,迎麵就看見了肅立著的費文傑。

葉知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嚇了一小跳。費文傑臉色有些沉鬱地看著她,嘴唇抿緊時,唇角已經有了一道淺淺的紋路:“讓你到醫院來陪小敏不是我的主意。”

這話說得這麽突兀,葉知我抬抬眉毛:“什,什麽?”

費文傑有些不耐煩:“所以你不用刻意躲著我,你不願意看見我,其實我更不願意看見你,我也不是回來向你報複或者尋仇的,你大可不必在我麵前做出一副畏首畏尾的樣子。”

“我沒有……”

費文傑根本不聽葉知我的解釋,話音一落他就擦著她的身邊大步走開,速度快得簡直有種避之不及的味道。葉知我死死咬住嘴唇,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一直消失在她聽不見的遠處。

請葉知我擔任主治醫生的事發生在喬敏行昏迷期間,她看見走進病房來的葉知我時先是有點意外,知道一切後十分高興地伸出手來:“太好了,真高興見到你葉醫生,嗬嗬嗬,回頭我要好好感謝一下我老爸!”

葉知我握住她沒什麽溫度的雙手,用力握了握:“我也很高興,你不知道,能到這裏來照顧你是份美差呢,環境又好工作又輕鬆!”

“那太好了!”喬敏行笑著說道,“那我就在醫院裏多住一陣子吧,最好把這間病房長包下來,這樣葉醫生也能一直這麽輕鬆。”

葉知我皺眉笑了起來:“這可不行,雖說輕鬆,不過我還是盼著你能早一點出院,最好以後再也不要進醫院的大門。”

說笑幾句,葉知我看喬敏行的神色有點疲倦,就哄著勸著讓她躺回到病**,又坐在床邊陪她聊了幾句,很快地喬敏行又沉沉睡著。心髒病人容易疲倦,象喬敏行這樣的重症病人就更是這樣,隻是她在睡著後臉上還掛著滿足的笑容,葉知我看在眼裏,心裏很不是滋味。

喬敏行就這樣時睡時醒,葉知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套房裏埋首於自己的論文,她號稱是主治醫生,實際上在邱副院長的授意下就隻專注於喬敏行這一位病人,實在是清閑得可以。托特級病房這塊金字招牌的福,午飯比職工食堂裏好了很多,葉知我陪著喬敏行邊吃邊聊,飯後又有兩袋水要掛,在藥物的作用下,喬敏行整個下午都熟睡著,沒有人來打擾葉知我,她一直專心忙碌著,直到病房的門被推開,走進來的腳步聲不再是護士輕柔的軟底鞋。

喬鑒安和喬慎言站在書桌邊,看著桌上的東西,大為感動地說道:“葉醫生真是敬業,還在查找資料啊,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吧。”

那一撂資料最上頭一本正好是一份關於心髒疾病的論文,大大的標題很清晰醒目,葉知我知道喬鑒安誤會她是在為喬敏行的病查資料,臉上有點發燒地站起來,訕笑道:“哦,我,我沒注意……喬小姐還在睡著,估計還得有一會兒才能醒,兩位在這裏坐一會兒吧。”

她說著把書桌上的東西歸攏一下,筆記本也關機收進袋子裏,進屋去看了看喬敏行的情況,和喬鑒安父子倆告別後下班回家。

換了衣服背著包往停車場走,半道上接到了歐陽陽的求救短信,葉知我笑著撥通她的電話,接通第一句就聽見歐陽陽焦急萬狀的語氣:“小葉,是不是醫院裏有什麽事?”

“你在哪兒呢?相親呢?”

“突發事故?很多病人?嗯我知道了,馬上就趕回醫院去。”

“你說你相親就好好地相唄,每回都玩這一招。”

“一定最快速度,再見,這就到!”

歐陽陽小姐說完急匆匆地收線,想必接下來就是火速告別兼小跑離場了。葉知我樂嗬著拿鑰匙打開車門坐進去,沒有立刻發動,而是開了音響聽廣播,果然五分鍾之後歐陽陽的電話又來了,她仰天一聲長歎,舒了一大口氣:“又被你救了一回,謝謝啊!”

“至於嗎,多聊一會兒你會死啊!”

“死是死不了,就是抑鬱症狂燥症強迫症同時發作直接拉精神病醫院電擊治療了。”

“不跟你扯了,我才下班,開車呢。”歐陽陽那邊象是也在開車,兩人說好了明天再聊,放下手機各回各家。

晚上七點多鍾,路上的車明顯少了很多,葉知我在書桌前坐得太久了,頸椎和腰有點不舒服,她趁著等紅燈的功夫活動著,順手把廣播的音量開大一點,聽裏頭主持人的插科打諢。

她在這個城市的朋友不多,有幾個認識了很久的,也因為五年前出的那件事漸漸疏遠了,現在身邊還能說說話的就隻剩下了歐陽陽和杜均。她不傻也不盲,杜均的心思當然能看得出來,相處那麽久,他是個怎樣的人她很清楚。

或者就讓自己找個懷抱歇下來吧,歐陽陽比她還小一歲,家裏都已經開始著急了,比起她和喬敏行那樣被身邊所有人嗬護著的人,葉知我對一個溫暖和睦家庭的期待更強烈。杜均能帶給她家庭的溫暖,但是一個女人真正的期待是什麽呢?究竟是晚歸時留給她的那盞燈光,還是坐在燈下等候她的那個人?

葉知我把車停在車位裏,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其實直到現在,這一整天裏,她耳邊始終回響著費文傑的那一句話。

其實我更不願意看見你……其實我更不願意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