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不可以不勇敢 (1)

葉知我可以算是白手起家,醫生的收入雖說不錯,但是相對於飛漲的房價來說還是顯得杯水車薪,所以她能買的起的隻不過是一套二手的小房子,地段不錯,離醫院很近,環境也還算得上優雅。

每天下班回到家,拾掇拾掇自己的小窩是葉知我最願意幹的事。體積小一點的家具和陳設都是在淘寶上買的,相較於歐陽陽那種富家小姐,淘寶才是和葉知我契合度最高的商家。

回到家洗完澡,上網確認了兩樣剛收到的貨品,然後一邊吃著下好的水餃一邊在網上瀏覽。她吃餃子喜歡蘸很多的醋,一盤餃子要就下去小半碗香醋。無意識地亂翻亂點時,葉知我劃拉著鼠標的手停頓了好一會兒,輕輕點開百度,往搜索欄裏輸進去幾個字:寧輝鋼鐵費文傑。

點擊搜索按鍵用了很大的決心,搜索引擎的高速卻沒有給她遲疑後悔的機會,隻用了一眨眼的功夫,搜索結果就出來了。那麽多的‘費文傑’被標注成紅色字體雜亂地出現在眼前,一個一個看過去,看得多了,有種越看越不認識的感覺,好象這三個字不是她所認識的‘費文傑’,而是代表著另外一個陌生人的陌生名字。

嘴裏酸酸的香味突然變得有點發苦,苦得咽不下去,苦得就象小時候吃過叫蛇膽川貝散的一種藥粉,那麽那麽苦,倒在調羹上再加上糖她也吃不下去,舌尖一察覺出那種苦味胃立刻就做出反應,一邊咳一邊往外吐。是他坐在她的床邊,從媽媽手裏接過那隻調羹塞進嘴裏,一邊把藥咽下去一邊對著她笑:“看吧,就這麽簡單,使勁一吞,一快就品不出苦味兒了。”

可是怎麽能品不出?再快,那種無法承受的苦味還是會留在嘴裏,留在喉嚨裏,留在她對他的每一段回憶裏……

沒想到還能和他重逢,已經過了五年,她也躲到了另外一個城市,從她離開家鄉的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這輩子再也不和他見麵了,她知道自己欠他很多,因為無法償還,所以幹脆就遠遠地躲開,再怎麽濃重的恨意總也會被距離消彌一部分吧。

一盤餃子沒吃完,剩下一半留著明天早上用油煎一煎當早飯吃。葉知我早早地就鑽進被窩,睡著睡不著都把眼睛閉起來。明天歐陽陽跟她調了一個班,早上八點前就要到醫院,現在她有種盼著去上班的感覺,在那種忙碌的環境下才不會有閑功夫胡思亂想、傷春悲秋。

第二天還沒到醫院,杜均的電話就來了,問她在什麽地方,讓她不要到急診室,直接到後頭的特級病房去。

葉知我有點摸不著頭腦,停好車以後拎著包走進病房大樓,一出電梯杜均就等在那裏,帶著她穿過堪比五星級酒店裝璜水準的走廊直接走到最頂頭麵積最大的一間套房裏。

葉知我沒想到一進門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費文傑。他卻絲毫沒有意外的神色,對著葉知我相當生疏地點點頭,禮貌地和杜均握了握手。

一同在特級病房裏的還有費文傑未來的嶽父、寧輝鋼鐵公司董事長喬鑒安以及醫院的一位副院長。女兒喬敏行今天淩晨突然病發,被緊急送到醫院搶救,現在正在裏頭的加護病房裏由護士看護著。

葉知我猜疑地看了一眼杜均,杜均沉默著遞過來一份簡略的病情診斷,葉知我打開來看看,臉上的神情變得十分凝重。喬敏行的心髒病遠比她想象中嚴重很多,病情發展到她現在這種情況,甚至手術也已經到了無濟於事的程度。

喬鑒安的臉色很不好看,能看出來心裏又急又痛,他苦笑著搖搖頭:“小敏現在這樣,除了靠藥物維持以外,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剛才那份病情診斷書是美國一間治療心髒病非常有名的醫院開出的,想必喬鑒安為了治女兒的病也想盡了辦法。他對著葉知我露出的微笑看起來很無奈很感傷:“葉醫生是專業人士,小敏的病情我就不說了。我這個父親現在能做的隻有盡量讓她快樂幸福,她從小到大一直不停地看病,心裏對醫生很有點抵觸情緒,這次犯病就是鬧脾氣不肯吃藥引起的。不過我看她對葉醫生相當有好感,在家裏提起了你好幾次,好象跟你很投緣。所以我特地拜托了邱院長,想麻煩葉醫生暫時放下急診室那邊的工作,過來擔任小敏的主治醫生,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一個急診科的普通大夫怎麽可能一下子就做起心髒病人的主治醫生,葉知我先是有點吃驚,很快又明白過來,說是醫生,其實可能更多的是來哄勸陪伴這位被慣壞了的小姐。喬鑒安實在是很疼他的女兒,連這種辦法也不得不使出來。

葉知我能感覺到費文傑看在她身上的視線,她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的職業性微笑,對喬鑒安說道:“這個我要聽醫院的安排,救治病人本來就是我們的天職,在哪個崗位上都是一樣的。”

喬鑒安大喜,過來和葉知我握了握手,很誠摯地拜托了一番,又進去看了看女兒,這才趕回公司去。杜均也要回急診室,葉知我送他下樓,在電梯裏長歎一聲:“怎麽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做個心理建設。”

杜均說道:“我隻比你早知道三分鍾,看吧,這還是我帶給你的福氣,要不是參加了那個酒會,你還得繼續在急診室裏頭浴血奮戰呢!這兒多好,住酒店似的。”

“好什麽呀!”葉知我低歎一聲,和杜均揮手作別,鼓足勇氣回到了隻剩下她、喬敏行、兩位護士和費文傑的病房裏。

喬敏行還沒醒,葉知我取來了所有她的病曆以及治療資料,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著,費文傑在屋裏陪著喬敏行,護士小姐偶爾進入病房,仔細地觀察病人的情況,偌大的套房裏隻有儀器不時發出的嘀嘀聲,和急診室比起來真是安靜得嚇人。

喬敏行的心髒病是先天性心髒病中最嚴重之一的法洛氏四聯症,這種病現在並不是不治之症,隻不過最佳手術治愈年齡在學齡以前,最好是在三歲以前,年齡越大手術的治愈率就越低。而且因為長時期肺動脈高壓導致的艾森曼格綜合症,從理論上來說喬敏行已經失去手術指征,確實如喬鑒安所言,目前隻有用藥物來控製她的病情。

葉知我放下手裏的資料,婉惜地歎了口氣。當醫生的人多少都會遇到這種無奈的時刻,一個美好的生命隨時都麵臨著死亡,但是卻隻能眼睜睜在一邊看著,束手無策。

從裏間走出來的費文傑聽見了她這聲歎息,握在門把上的手重了重,輕輕關上房門,走到窗邊,雙手插進褲兜裏,向窗外望去。葉知我有點訕然地輕聲問道:“喬小姐怎麽樣了?醒了嗎?”

費文傑沒有說話,葉知我咽口唾沫:“我們醫院一定會盡最大努力照顧好喬小姐,如果工作忙的話家屬可以不用在這兒一直陪著,發生什麽情況我會及時通知你們。”

窗外很明亮,所以費文傑的身影看起來很陰暗:“習慣了,小敏經常住院,她每回醒過來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我。”

葉知我垂下頭,費文傑的身子側了側,低聲說道:“幾年不見,你的變化讓人很吃驚。”

葉知我抿抿唇:“是嗎……其實你的變化也挺大的……”

費文傑嗯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在笑還是在譏諷:“畢竟五年時間不算短,發生什麽樣的變化都在情理之中。隻是我沒想到,葉詮的女兒現在竟然落魄到連一條兩千多塊錢的裙子也要去退貨的程度,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恐怕會心疼得在棺材裏連翻幾個身吧。”

“文傑!”葉知我站起來,看著他的背影,沉聲說道,“請你不要用這種口氣提及已經過世的人。”

費文傑轉過身來,背著光,葉知我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那麽我該用什麽樣的口氣說他呢?是和以前一樣喊他一聲葉叔叔,還是對他的所作所為感恩戴德?”

葉知我深吸一口氣,沒辦法在他的逼視下鎮定自若,還好護士從裏間走了出來,微笑著對費文傑說道:“喬小姐醒了。”

病房的窗前隻拉了一層薄紗窗簾,陽光既溫柔又明亮,舒適得恰到好處。喬敏行躺在綠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卻泛著病態的青紫。她看著費文傑,彎起嘴角笑了笑,費文傑坐在床邊,把手撫在了她的臉頰上,說出的話卻帶著斥責的意思:“這次又是怎麽回事?又犯什麽小姐脾氣了?”

喬敏行向下縮縮:“還不是……都怪你……”

費文傑失笑:“怪我什麽?”

“你又出差……那麽重要的日子都不回來……”

葉知我站在房門口看著他們,想了想,又想了想,還是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幫他們合上門,盯著白色的門板看了好一會兒,心裏的滋味怎麽說也說不清。也是在病床邊,現在有資格向費文傑撒嬌的女孩已經換成了別人……

她慢慢地轉過身,驀然地睜大眼睛看向身後突然出現的男人。喬慎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醫院,就站在離葉知我幾步遠的地方,也在看著那扇合攏的房門。

剛才的溫馨一幕他也看到了吧,所以才體貼地沒有進去打擾妹妹。葉知我想出聲打個招呼,可是看著喬慎言的神色有點不對勁,他象是在跟誰生氣似地,臉很黑,牙關也咬著,根本就沒有看見眼前還站著葉知我這個大活人。

“喬,喬先生?”

喬慎言回過神,揚起眉看了看葉知我,根本就沒認出她來似的,連一聲也沒吭,轉過身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把葉知我晾在當場。一邊的小護士過來無奈地笑著小聲說道:“特級病房裏的病人和家屬都這樣,一個個鼻孔朝天,我們早就習慣了。”

葉知我也隻好笑笑,叮囑護士們好好看著,她回急診室的辦公室去把要用的東西拿過來。急診室難得的清靜著,杜均看見葉知我,體貼地過去問問情況,知道了喬敏行的病情以後也有點遺憾。葉知我估猜著喬敏行在醫院裏最多也就住一個星期左右,所以她隻拿了要換的衣服和鞋,還有一點資料和書,她和歐陽陽正在杜均的指導下寫一篇有關心血管疾病的論文,已經在修改完善階段了,趁著在特級病房裏清靜悠閑,正好有時間忙忙自己的私務。

一隻手也能拿得了的東西,杜均非要送她過去。在值班的同事們善意地對杜均笑道:“快去快回,老杜你也太小心了,都在一間醫院裏,還怕小葉跑了嗎?”

走出急診室,到了特級病房外人少安靜的地方,葉知我扭頭對著杜均笑:“什麽事?現在可以說了吧。”

杜均笑道:“還是咱們倆心有靈犀。我也剛剛從邱副院長那兒聽來的消息,我們院最近聯合胸科醫院要成立一個心血管病中心,我有可能要調到那兒去。”

葉知我也很高興:“要升官了是吧!請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