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淚水有多鹹?回憶有多甜? (2)

“哦?她居然……是葉詮的女兒!”那邊的人又說了幾句話後掛斷電話,紅燈已經轉成綠燈,喬慎言凝眸看著轎車前方,沒有聽見後麵催促的喇叭聲。他臉上的笑意變深:“怎麽會變得,這麽有趣……”

葉知我上大學那會兒瘋狂地喜歡看劇,美劇日劇韓劇什麽都行,隻要是稍有點名氣的劇她都看過,學習和看劇是她唯二的生存目的。演出來的愛恨情仇看多了也就淡了,從一開始的真情投入到後來的漠然旁觀,這種轉變有人說叫做成長,也有人說叫做滄桑。

在她還沒有完全成長的時候,在她還沒有徹底滄桑的時候,曾經有一次看劇看到抱著筆記本痛哭的經曆。那是一出她到現在也不敢再回頭重看的日劇《野豬大改造》,她到現在也還能記得那句讓她忍不住悲傷的台詞:

能和你現在牽著手的那個人相遇的概率簡直是近乎於奇跡,希望你們就算重新回到了明亮的世界也不要放開彼此的手。

可是什麽才能算是奇跡?是終於能夠堅持著活在這個殘酷的、無邊無際的世界上直到遇見他,還是終於能夠在失去他之後繼續地活在這個殘酷的、無邊無際的世界上?

在還能相愛的時候,葉知我沒覺得她和他的愛有多麽比天高比海深,任何事物的珍貴程度都是在和別的東西對比時參照出來的。當她獨自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淒惶地離開家鄉回到寧城時,火車站上再也沒有等待她的那個人、那雙手和那個懷抱,那天下著毛毛雨,她兩隻手裏都拎著東西沒辦法再打傘,明明帶著傘卻還是被淋得很濕。

那是費文傑離開之後她第一次哭,在寧城寬闊擁擠的火車站前廣場上,一邊大步向前走著一邊大聲痛哭,抬不起手來擦拭,眼淚鼻涕紛紛而下,惹得行人側目。她都不管,什麽也管不了了,那一天她才真正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多不應該,被她親手葬送的那些究竟意味著什麽……

杜均輕輕碰碰葉知我的胳臂:“小葉……”

葉知我眨眨眼睛回過神來,掩飾地眯起眼睛笑:“不好意思,我……我在想剛才的一個數據,走神了……你說的什麽?”

杜均笑著搖搖頭:“我什麽也沒說,隻是你這頓飯已經是第三次拿餐巾紙去蘸蕃茄醬了……”

葉知我瞪大眼睛丟掉手裏的餐巾紙,另拿一張擦著手指上沾到的一點醬汁,杜均放下手裏的叉子向後靠在沙發椅的靠背上,輕笑著歎了口氣:“這可是我第一次這麽正式地約你出來吃飯,沒想到你就吃的這麽意興闌珊,這對我的信心可是有極大打擊!”

“老杜,我不是……”

“我知道,開玩笑的,”杜均端起杯敬她,笑著說道,“最近這段時間你太累了,邱教授對同事的要求一向非常嚴格,跟在他手底下日子不好過,不過可以學到點真東西,我相信你能堅持下來的。”

“我明白,我不累,我就是……這兩天沒睡好,有點困了,今天晚上早點睡就好了。”葉知我也端起杯和他碰一下,抿下一口酒,讓苦中帶酸的**在舌尖上打個轉,再慢慢地吞下去。

“小葉。”

“嗯?”

杜均的眼鏡鏡片上反射出餐廳水晶吊燈的燈光,讓葉知我不太能看清鏡片背後他的雙眼:“小葉,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麽樣?”

葉知我看著他,裝呆裝傻地嗬嗬笑:“挺好的呀。”

“好?”杜均笑,“這個表揚太空泛了吧,說點實際的,具體的,讓我也得瑟得瑟。”

葉知我十指交握,雙肘撐在台麵上:“這個,就是,人好唄,又親切又溫和,還很健談,很有思想,又大方,工作學習更好,讓人四十五度角仰望,反正就是好,嗬嗬!”

杜均手裏晃著酒杯微笑:“怎麽我連好也好得這麽刻板,就沒有點有個性的,讓你覺得我跟別人不太一樣的地方?”

“不一樣的地方?不,一,樣,的,地,方,麽……”

杜均眉梢微揚:“找不出來嗎?”

葉知我訕笑:“為什麽要有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你已經霸占了那麽多優點了,給別的男同胞們留條活路吧。”

杜均笑出了聲,他輕抿下一口酒,眼睛從酒杯上方灼灼地看著葉知我:“可是我就快走到死路裏了,現在再不轉身,也許就再也轉不出來了。”

“什,什麽?”葉知我偏偏頭,不解地問道。杜均垂下眼簾,笑著搖了搖頭:“真快啊小葉,我們認識已經有十個年頭了。我有時候真不敢相信已經過去了這麽久,好象那時候,在學校裏的那些往事隻是剛剛才發生,這十年三千多天稀裏糊塗地,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過來了。”

“是啊,真快……”葉知我微笑著,心裏有酸有甜,回憶往事總是能讓人的心變得突然柔軟。

“已經十年了,從這十年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夢想著一件事,一直夢到現在,總也舍不得醒。”

葉知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識地避開杜均的視線,堆起笑容:“什麽樣的……夢啊?”

可是杜均的視線並不放過她,他執著地看著葉知我的臉,眼神很深刻,象手術刀一樣很容易就一層層地劃開身體露出深藏其中的內心。葉知我的閃避尷尬實在是太溢於言表,散漫的燈光下她看起來又疲倦又窘迫,完全就是不知道該怎麽應付接下來的局麵的模樣,從她身上一點兒期待或者是喜悅的影子也找不到。

三十五歲成熟的男人知道什麽叫做適可而止,也知道有一些秘密就算已經大白於天下了,也還要把它深深地埋在心底裏。杜均用一大口紅酒來安慰自己發幹的唇舌,鎮定自若地笑道:“這整個世界就是一場夢,就是幻象。不是任何個體的夢,而是全部的、整體的夢。你不在了,但是那個全部還在做夢。”

葉知我更加不解:“老杜你什麽時候改行研究哲學了。”

“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奧修說的。”

葉知我象個認真的學生一樣點著頭:“真深奧,真深奧!奧修……是何方神聖啊?”

兩個人自然百然地把話題岔開,從奧修聊到印度的種姓製度再到其他,順著這根莫名其妙的藤,摸著心照不宣的瓜,接下來的飯吃得平靜愉快,餐後杜均很紳士地把葉知我送回家。

隻是葉知我並沒有立刻走回家,她站在樓梯轉角的地方,看著外頭樓下那一排冬青樹旁邊漸漸走遠的杜均,突然開始後悔,也許自己還是應該留在急診室,她不願意欠別人的情,但是卻又欠了杜均這麽厚重的一大筆,都不知道該怎麽還……她實在是在太笨太蠢,也太自私了……

也許注定這個是錯亂的夜晚,回到家坐在沙發上正在心緒煩亂的時候手機又響了。上回吃飯的時候被喬敏行要去了新手機號碼,打開手機一看來電人正是她,葉知我無奈頹敗地按下接聽鍵,喬敏行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急切。

“葉醫生你住在哪兒?有點事,你能不能立刻過來一下。”

葉知我皺眉:“怎麽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喬敏行幹笑兩聲:“沒有……就是……有點急事,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急事?”葉知我滿腹狐疑,一點也不想去,可架不住喬敏行再三再四地哀求,她沒辦法也不好意思真的這麽擺譜,隻好勉強答應下來,問一下地址,自己過去。

“好好好!太好了!”喬敏行滿口感激地掛斷電話,葉知我抱著手機想一想,那不就是上一次喬慎言帶她去住了一晚的那個地方嗎?是他家啊,半夜三更的到那裏去會有什麽急事?不過已經答應了就過去一趟吧,看看到底有什麽事。她拿好包穿上剛脫下的鞋走出家門,想著晚上喝了紅酒不敢開車,就在小區門口攔輛出租,直奔那個地址而去。

十一點多鍾路上的車已經很少了,二十分鍾以後葉知我下了出租車走進喬慎言住處的小區大門。小區裏有兩幢一模一樣的樓房,她躊躇地停下腳步,左看看右看看,記不清上次是從哪一幢離開的。喬敏行說是1幢,哪幢是1幢?

喬敏行恰好從一幢樓裏走出來,對著葉知我揮揮手,葉知我走過去:“到底出什麽事了喬小姐?”

喬敏行嗯嗯啊啊地支吾敷衍著,把葉知我拖進電梯裏,按下樓層鍵,電梯開始快速上升。喬敏行的表情顯得十分為難:“葉醫生,我問你個事……”

“什麽事?”

“嗯,那什麽,你是不是……和我哥好了?”

葉知我眨巴著眼睛,五秒鍾以後也沒明白過來這話是什麽意思:“好?什麽好了?”

“就是……”喬敏行歎口氣,“你就別瞞我了葉醫生,我都知道,你都到我哥這兒過過夜了!”

葉知我一口氣差點沒能搗騰上來:“過過過過夜?我過什麽夜了?根本就沒有的事?那回是……”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說,不過我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現在已經瞞不住了,不僅我知道,我爸也知道了!”

“你爸?”葉知我更是摸不著頭腦,電梯叮地一聲停住,喬敏行把愣愣的葉知我推出去,歎了口氣說道:“我爸在裏頭審哥呢,你快進去吧!沒事的葉醫生,我爸很喜歡你的,他一定不會生你們氣的!”

葉知我糊塗到無以複加的程度:“你說的都是些什麽呀,什麽生氣?我幹什麽了我?”

“葉醫生,你還不知道嗎?”喬敏行微笑著握住她的手,“沒想到我那個哥哥也會有真心喜歡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他現在為了你,說什麽也不肯跟珈齡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