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血原。

天空中漂浮著鉛色的雲塊,血原上荊棘叢生,遙遠的地平線上,一座巍峨要塞毅然矗立,怪物們盤踞在平坦的穀地裏,卡恩在矮坡極目眺望。

“前方就是莫爾赫城,河間諸國對北方的關隘,東部最龐大要塞。很快,那裏就是主人您的了。”

“你叫我什麽?”

“主人。在大皇帝愷撒·奧爾托倫索·坦格裏安之下,除了‘黑死神’卡恩·坦格裏安,還有誰能成為我們的主人呢?”

“如果是在帝國,這樣的話會讓你上絞刑架,你不會不知道奧汀吧?沃利斯。”卡恩審視著麵前的狐狼人。

“當然知道,大皇帝的親女兒,黑翼帝國唯一繼承人,在大皇帝沉睡時期,她統治了北方五十年。”

“既然如此,狼心王國為什麽沒有前往中部,而是千裏迢迢越過大沼澤來找我?要知道奧汀正被拂曉軍團搞得焦頭爛額,這時候哪怕一點小小的幫助,都能讓她記住你們。”

卡恩眯著眼:“誰給你們的命令?”

“沒人給我們命令,大皇帝隻是讓我們參戰,卻沒說以什麽樣的方式參戰。狼心王國甘願成為您的附庸,助您得勝,取得整個河間地。”

“為什麽選我,而不是奧汀?”

“奧汀殿下統治北方整整五十年,一直都在忍讓,以‘捕奴隊’為名的中部正規軍屢次侵擾狼心王國邊境,我們將武器磨得鋒利透亮,卻被命令不許發動進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生存空間被壓縮,將土地、獵場和水源拱手讓人。”

沃利斯低聲說:“實話實說,對奧汀殿下,狼心王國上下都很失望。”

卡恩轉頭看了這家夥一眼,冷冷的,他的眸子顏色詭異,從暗金裏透出血紅來,不像是普通巨龍的瞳孔:“說吧,你們想從我這得到什麽?”

“我們什麽也不要。但若是遭遇攻擊,我們拚死也要從仇人身上咬下一塊肉來,這是狐狼族群的生存之道。狐狼人是黑翼帝國的附庸,甘願為黑皇帝獻上一切,隻希望這一點尊嚴不要被剝奪。”

沃利斯沒有因這個可怕的凝視而恐懼,反而抬起頭打量卡恩,同為坦格裏安家族新一代成員,他與精雕細琢、美貌動人的奧汀和布洛尼亞完全不同,整張臉都籠罩在濃密的須發下,皮膚沒有一寸是光滑的,蒼白的像是死人,表麵布滿傷口愈合後的褶皺。

這還僅是人形態,天知道他的龍軀上有多少傷痕。

“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

卡恩默然,其實他對黑翼帝國那五十年的退讓也很不滿,但這項政策的真正製定者是他的父親毒火親王,卡恩不能多作評價:“我以個人名義向你許諾,給狐狼尊嚴。”

“全速行軍,隻要半天就能兵臨城下,狐狼人願意充當先鋒,爬上莫爾赫的城牆。”

“不用了,就以這個速度前進,施泰特知道我的兵力翻了一倍,但日不落的部隊全部在中部和南線,沒有人再會幫他,讓那些脆弱的人類蜷在城堡裏驚恐吧,我已經想到他們拚命磨刀、喂飽戰馬和獅鷲、緊張布置陷阱的樣子了。”

“他們隻能眼睜睜看著我們推進,每過一天,怪物就離他們更近一點,他們心裏的緊張也就更盛一分,這種煎熬會把他們變成脆弱的絲弦,輕輕一扯就斷了。”

狐狼人聞言發出讚歎:“這就是巨龍的智慧啊。”

“與智慧無關,這是親身感受。我曾經為了更強大的力量,偷偷將奴隸靈魂販賣給魔鬼,這件事當時沒被任何人知道,但仍讓我殫精竭慮、戰戰兢兢,生怕有什麽風聲傳到大皇帝耳朵裏,以至於每日每夜不得安眠。”

“可是後來,當秘密真正暴露的那一天,我反而不害怕了,因為無論如何,大不了就是一死。那時我才知道明白,自己之前的擔憂、緊張和恐懼有多可笑,我甚至因此犯下更多的錯。”

卡恩感歎一聲:“大難不可怕,大難臨頭才可怕。”

此時從他們所在的矮坡上回頭看,下麵是平坦的穀地,成千上萬個營地駐紮在那裏,戰蜥、狐狼和野蠻人各自成軍,營地邊緣的篝火旁樹著木樁,樁子上高吊著人類斥候的屍體。

——

夜。

施泰特站在莫爾赫城的城頭,站在風裏,提著他受神之祝福的長劍,眺望遠處。

他周圍是十幾名衛兵,這些衛兵都是精銳的獅鷲騎士,他們外表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士兵,卻有著和獅鷲一樣敏銳的眼睛,力量也與成年獅鷲相仿,幾十雙眼睛全部鎖定同一個方向,在那裏,黑色的龍傲慢地張大了翅膀,在月下發出磅礴咆哮。

施泰特之前沒見過那頭龍,卻知道他的名字,黑皇帝的侄子卡恩·坦格裏安,據說他年少時就已經離開父母羽翼,在維洛斯特的土地上征戰,他和他的父親一樣聰明,懂得使用計謀蠱惑人心,對戰爭非常在行,同時他又像黑皇帝那樣殘忍凶狠,如果惹得他發怒,他就會用那張大嘴把人生吞。

卡恩也在凝望,盯著要塞城牆上的篝火,看著看著,他忽然無聲的笑了起來,露出猙獰的牙。

黑色的龍拍打翅膀孤身靠近莫爾赫城,嘴裏噴出柱狀的火焰,火流在城牆上一掃而過,將法術壁壘後的磚石映得通紅發亮。

“第九天。”獅鷲騎士低聲說。

“嗯,很準時。”施泰特淡淡的說。

這是卡恩軍團在莫爾赫要塞外列陣的第九日,每天入夜後,“黑死神”都會逼到近點,侵擾要塞的法術壁壘,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靜,他們沒有用掘地蟲開掘通道,沒有投放炸彈和法術,也沒有進攻。

“這些家夥在等什麽?”

獅鷲騎士喃喃說,卡恩·坦格裏安顯露出極好的耐心,但他的“夥伴”們可就沒那麽好的脾氣了,莫爾赫城裏的獅鷲們在龍威震懾下紛紛不安的扭動身軀,發出低吼,拱著脊背做出前撲姿態。

“在等其他戰場的消息。”

施泰特回頭,意有所指的看了要塞總部一眼。

聯軍內部成分複雜,主要由他帶來的獅鷲軍和太陽騎士,和河間諸國的北征軍組成,那些軍隊各有各的首腦和利益訴求,戰鬥力也高低不一,既有能屠龍的精銳部隊,也有隻會捕奴的雜牌軍,還有許多來自河間各地的傭兵團。

這樣龍蛇混雜的一直軍隊,要讓他們做到令行禁止、協同作戰不容易,何況保持思想上的一致更是難上加難,而那頭龍明顯知道施泰特所麵對的難題,它根本不急於進攻,而是給聯軍造成精神上的壓迫,逼迫他們自己犯錯。

現在施泰特還能勉強維持局麵,但如果其他戰場傳來對日不落帝國不利的消息,莫爾赫要塞內部的軍心恐怕立刻會躁動,聯軍從內部瓦解的可能極高。

“時間不在我這邊。”施泰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