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漢沙羅的鼻子動了動,臉上沒什麽表情,愷撒也不動聲色,帶著一行吵吵鬧鬧的傭兵繼續往裏走。

他們沿著茂密的叢林一路向南,入眼之處皆是埃布地區常見的青鬆林,野獸出乎意料的少,偶爾有些動物的影子,也是一閃而逝。

一行人越過一兩座山頭,進入荊棘山脈的腹地,往下看去地形逐漸變得崎嶇起來,按理來說像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草木應當非常茂盛才對,但前方的樹木似乎變得枯萎了,尤其是在山穀底下,到處都是亂石。

這不正常,尤克拉希爾的枝杈是世界樹的一部分,滿含生機與活力的,即使不灌注能量將其激活,它自然發散的氣息也能將一片荒地變成森林,但這個地方卻完全相反。

忽然變化的環境攝入眼底,愷撒想了想,說:“你看見了。”

論力量黑龍皇帝的確站在世界之巔,但論博學與見識,隻有五十多歲的黑龍麵對大部分長生種時都弗如遠勝,旁邊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愷撒話中有詢問的意思,他倒不是擔心怪物太強大前方太凶險,僅僅是對尤克拉希爾的存在表示懷疑。

“嗯,沒什麽。”

壯漢點點頭,示意沒什麽問題,繼續往前走。

過一會,想了想,他還是低聲解釋了下:“世界樹的枝杈在剛剛誕生的時候,需要抽取大地的養分以喚醒自身,等到維持狀態保持穩定的時候,才會反哺大地滋養萬物。”

“它從哪來?”

“誰知道呢,或許是上天的饋贈也說不定,但根據曆史記載,想要找它不太容易。”空氣中爬行生物的氣味在逐漸變濃,沙羅眼裏露出一絲警惕神色:“九頭巨蛇,我還未聽說這樣的怪物……”

天漸漸暗了下來,陰鬱的氛圍讓身後那群烏合之眾恢複冷靜,雖然隊伍還在繼續前進,但他們已經點燃了火把,雖說在黑暗中點火容易暴露不太明智,可這是冒險不是戰爭,野獸怪物怕火。

再走了一段路後,他們終於抵達災難的爆發地,前方是一片礦場,尤克拉希爾和九頭巨蛇的消息就是從這裏傳出來的:一個半月之前,就在這片礦場爆發了對凡人來說毀滅般的災難,當時在場的兩千人中,幾乎無一生還。

金銀鎮領主的應對辦法就是在入口處插上幾塊木板,上麵用通用語、半身人語書:極度危險!未放棄生命者禁止進入!

一開始還有許多不長眼的冒險者試圖挑戰自我,不過無論是團體還是個人,大多都在越過這片礦場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半個月前,人們才逐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正視起荊棘山脈中可能存在的未知怪物來,同時也將消息傳至艾拉迪亞各地。

夜晚到來,廣袤的大地沉睡在黑暗之中,萬籟無聲,寂靜像是在為這片土地上死去的亡靈進行無聲哀悼。

“前麵有活人。”

盯著警示路牌,沙羅突然說,他快速邁動腳步繞過礦場廢墟,同時不忘回頭瞥了愷撒一眼,他是真的將愷撒當成了施法者,正為對方的漫不經心感到不滿,這家夥輕鬆隨意的樣子好像是來遊玩一樣,這種事原本應該是施法者率先發現的。

生命的氣息出現在礦場後方的山穀,進入山穀以後,越是往裏走,環境就越顯得荒涼起來,地表幾乎看不到什麽植被,利齒交錯的尖石如影隨形,遠遠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些枯萎的老樹,山間的冷風像是幽靈一樣穿過枝杈,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

經過沙羅的描述,愷撒知道這是土地的養分被尤克拉希爾所吸收的原因,但他並不知道怎麽搜尋那玩意,剛剛用靈能掃遍荊棘山脈也什麽發現,爬行生物的氣息也時濃時淡毫無規律,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線索。

這不是問題,因為麵前這個“人類”知道。

之前種種不經意間透露的跡象表明,沙羅知道如何找到九頭巨蛇和尤克拉希爾,隻需要跟著他的意誌前行,遲早會被引至最終目的地,不過,礙於這家夥所屬正義善良的陣營和根深蒂固的本性,他會在路上做許多耽誤時間的事——比如現在。

他們沿著崎嶇山路一路輾轉,最後在山腳下發現一座營地。

“那種東西……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抵抗的……我就不該貪財跑進來這裏……或許在金銀鎮的時候就離開還能有活路……”

還隔著一段距離,愷撒就已經聽見斷斷續續的聲音。

這個營地大概能有五六十人,點著篝火,對於另一批冒險者的到來,他們沒有出現任何驚訝、戒備、興奮等情緒,僅僅是抬頭看了兩眼,又低下頭,嘀咕兩聲:“又一批送死的。”

“嘿,朋友。”在公共場合,沙羅又進入之前豪爽熱情的人設中,挺起胸膛往前走:“看樣子大家興致不高啊,怎麽,你們遭遇到什麽打擊了嗎?”

沒有人接話。

愷撒看了看,這些人的表情讓他想到當起被圈養之初的灰人馬——瀕死時無法反抗的絕望。

“既然這樣的話,不如咱們匯聚在一起。”

被忽略的感覺令沙羅臉上怒意一閃而沒,為維持人設,他勉強笑了笑:“我是專職的怪物獵人,經驗豐富,可以帶你們離開。”

“離開?”

他的話令營地的人有了反應,一個看上去像是首領的中年人低聲道:“我還沒見過誰能離開的,隻要進入荊棘山脈,我們都是食物。”

“你是說……九頭巨蛇?”

“別說怪物獵人,獵龍人來了都沒用,外麵的人都錯了,它不是普通怪物,而是傳說中能與神祇戰鬥的邪物。”

一個灰發女人挪了挪屁股,麵對這些新來者,抱膝坐在地上,對沙羅說:“光是那些蛇蠍仆從,就能夠撲殺這裏所有人,包括你。”

“邪物?艾拉迪亞已經有五百年沒有邪物出現了。”沙羅冷笑著放下大劍,劍身沒入岩石:“你們見著它了?”

“見著它的不是我們,是軍隊。”

看到那柄分量驚人的巨劍,女人眼中湧出一抹希望,但隨即又立刻熄滅,下巴埋在臂彎裏:“荊棘山脈中有五支以上礦脈,你們以為金銀鎮乃至埃布王國會對這裏的事視若無睹、隻邀請冒險者前來調查嗎?”

“他們派來了軍隊,然後我們眼睜睜地看著那支數量超過兩千的精銳軍隊,在不到三分鍾的時間裏,全軍覆沒。”

“三分鍾……”沙羅的神色凝重起來,他在思索自己需要幾分鍾才能覆滅一支兩千人軍隊,反正在保持人類的狀態下絕對做不到。

“三分鍾。”愷撒想了想,繼續發呆。